威远侯辞官的折子虽然被皇上留中不发, 但三位御史依旧咬着不肯松口。顾惊风既然已经打定了辞官的主意,见如此索性就称病不出。每日里带着发妻,看沈熙川和夏唯谨两人为园子各种筹划。看不过眼时, 顾惊风也忍不住提出几点自己的意见。

  沈熙川和夏唯谨并不知道朝中发生的事, 虽然奇怪顾惊风怎么如此空闲,但看他和虞婉君两人努力的想和他们亲近,沈熙川和夏唯谨心中不禁有些感动。

  空闲时间几人研究吃吃喝喝, 日子过得倒也快活。

  然而,相比于几人的开心, 雍亲王赵永和便就有些头疼了。不光要盯园子的进度,还有甄选送到园子里的下人。虽然都不是难事,但不想暴露于众人眼前就有些难了。

  等赵永和闲下来时,这才稍微有些会过意来。本来他是想把这套挂在沈熙川脖子上的, 没想到对方竟然反套住他了……

  如今这犁耙已经拉了一半儿, 自己若是半路尥蹶子, 单就皇上那边他也交代不过去。

  想到这里,心中愤愤不平的赵永和着人换了外出的衣裳,坐着马车来到了威远侯府。

  当雍亲王到时,沈熙川正预备熬涮锅料准备晚上吃涮锅。一个院子满是辣椒花椒的味道,熏得夏唯谨,顾惊风等人不住的打喷嚏。

  听李管家说雍亲王到了时,顾惊风揉了揉呛红的鼻子便借口离开。然而还没等他走出院子, 性急的雍亲王便已经找来了。

  看着眼睛通红,鼻子通红的顾惊风, 雍亲王当真以为威远侯是病了, 连忙开口问道:“侯爷这是怎么了?可是真的身体不适?”

  等雍亲王话音落下, 院子里夏唯谨扶着虞婉君也打着喷嚏出来了。看到门口立着的雍亲王, 虞婉君红着眼睛微微点了点头。

  雍亲王见院中除了沈熙川都在,且几人眼睛都有些发红,心中顿觉不妙,正要问可是沈熙川是不是有了什么不测。一阵风吹来,一股浓浓的呛味儿迎面糊了赵永和一脸。

  当即呛得他一连打了数个喷嚏,这才勉强停了下来。

  赵永和一边避出院子,一边揉着鼻子问道:“你们这是在弄什么?味道竟然这么冲?”说着,赵永和还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听到雍亲王的声音,沈熙川从特意搭建的小厨房走了出来,拱手拜了拜,笑道:“今天什么风儿把王爷吹来了?这会儿厨房正在炒料,王爷要么现在外面稍坐一下。”

  一听沈熙川在炒料,赵永和的眼神猛地一亮。“炒什么料?莫不是你们今天晚上要准备吃涮锅?”

  闻言,夏唯谨笑道:“这几天父亲胃口不太好,熙川就弄些花样儿想让父亲多吃一些。”

  赵永和听夏唯谨这般说,嘴上虽然恭维沈熙川孝心可嘉,但心里却已经在忍不住腹诽几人,赶他当牛做马,他们自己却躲在家里逍遥快过。

  然而腹诽完,赵永和看到顾惊风有些清瘦的脸,想到压在皇上那里的请辞折子便又后悔了。

  砸吧了一下嘴巴,语气略带着些无赖的说道:“本王自唐河县回来也未曾吃过涮锅,今日正巧碰见,本王说什么也要蹭一口。”

  对于顾惊风辞官的事,赵永和原本以为夏唯谨和沈熙川两人是知情的。所以,席间赵永和提到这个话题时,沈熙川和夏唯谨不由得当场愣住了。

  两人纷纷转头看向顾惊风,只见对方正夹着一片毛肚往嘴里塞。同时,还不忘夹起两片牛肉放入虞婉君碗里。

  “侯爷在朝为官这么多年,也不是不清楚那帮御史的德行。只要我皇兄没有松口,便是任他们说破大天去也无济于事。你又何必真的去跟那些死脑筋较真儿?”

  “多谢王爷好意,但我顾家从不做有损法纪之事,况且我年纪也大了,也该回家歇一歇了。”

  听顾惊风这么说,赵永和很想问问前年提着一杆长枪将蒲伟彤追出两条街的是谁。然而,看着对方一本正经的模样,这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知道顾惊风这是心意已决,赵永和也不再去劝。闷着头填饱肚子,便起身告辞出府了。

  待雍亲王一走,沈熙川和夏唯谨便有些按捺不住了。顾惊风背着手睨了两人一眼,开口道:“回去说吧。”

  等回到宁安苑的时候,屋里的锅子已经被下人收走了。虞婉君让下人泡了一壶解腻的花茶送进旁边的书房,便挥手让一干众人下去了。

  面对一脸疑惑的两人,顾惊风心中很是欣慰,脸上也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为父退隐之事,并非因为你们二人,而是思量许久才做下的决定。”顾惊风将手里的茶盖盖好,看着外面满天的晚霞,语气中有些感慨。

  “我们顾家为大林朝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已有不下十位长辈付出性命。当年时局动荡,甚至差点儿连般宁的性命都不保。好在上天垂怜我们顾家,保佑般宁安然无恙。”

  说到此处,顾惊风回望着夏唯谨长叹一口气。“当初今上稳住了局面之后,我心中便已经生出了退隐的心思。但般宁还没有寻到,我若退隐寻起来就没那么便利了。但我心知盛极必衰的道理,所以便同你们母亲商议,不管后面能不能寻到般宁,为了顾家上下几百口性命,知天命之前我必定要退隐。”

  “好在老天爷待我们不薄,让般宁安然无恙的回到我们身边,恰时皇上有心查收沈记生意,正好也为我辞官找到了理由。”

  “但您想要急流勇退,顾氏其他人可曾愿意?”

  闻言,顾惊风看向沈熙川,开口说道:“族长是个明白人,他知晓我的此举的用意。荣华富贵皆是过眼烟云,再也没有什么比家人的性命更为重要。”

  “是啊。”一旁的虞婉君笑着开口接道。“尤其是找到般宁后,在唐河的那段日子。看着你们在我们眼前,聪儿和霜儿两个丫头这般乖巧可爱,我觉得当一个普通人,每日全家乐乐呵呵的挺好。”

  知道顾惊风主意已定,夏唯谨和沈熙川也不再多劝。见坐了那么久,虞婉君脸上已有疲意,沈熙川和夏唯谨便起身告退。

  看着两人并肩离开宁安苑,依偎在顾惊风肩膀上的虞婉君眼中闪过一丝愁绪。“侯爷,您虽然是退了。但这两个孩子这般情况,以后能全身而退么?”

  听到这话,顾惊风侧头蹭了蹭虞婉君柔软的发顶。“般宁和熙川都是聪明孩子,又都不贪恋定然安全无虞。再说了,还有伟彤呢,便是以后有什么由他照应着,必定能保两人无恙。”

  ……

  随着鞭炮噼里啪啦一阵响,用时三个半月的沈园彻底完工。

  因着里面还没有完全休整好,几人倒也没有急着开张。只是挑了几处率先完工的院子先开放,托顾惊风请了定北侯和几家关心亲厚的人家过来体验一番。

  修建园子的工匠和花匠皆是出自宫廷,精致自然也是没得说。虽不能说一步一景,但假山重叠,亭台错落有致,倒是颇有几分雅致。

  此时已经入冬,天气已然有些寒了。顾惊风带着几人逛了一圈儿后,便带着几人回到了一处回春园的院子。

  等几人进入厅内,沈熙川对着外面等候的下人挥了挥手。只见一列青衣小厮依次端着水盆和手巾进了正厅。在伺候完几人净手之后,便无声退下了。

  回春园内种的多是一些四季常青的草木,外面虽寒风阵阵,然而一眼望去皆是翠色,看得人心情也不由好了几分。

  定北侯自幼便与顾惊风相熟,两家结亲之后关系更是近了一层。所以,定北侯蒲孝贤同顾惊风说话,也少了几分客气。

  “当真是你好福气,两个孩子有才气,这园子修的也不错。”

  闻言,正喝茶的顾惊风抬眸看了一眼蒲孝贤,长舒一口气后脸上忍不住露出一抹惬意的表情。“那是自然,我顾家的孩子一直都错不了。”

  沈熙川和夏唯谨没想到在家想来一脸严肃的顾惊风,在外人面前竟然是这般德行,心中不由觉得好笑。

  就在这时,只听顾惊风说道:“熙川,般宁,几位叔伯也都饿了,准备好了就先上菜吧。”

  闻听此言,两人立刻应了一声,随即,走至后厨吩咐他们抓紧时间上菜。

  不多时,方才的青衣小厮捧着两个碳炉上来,其后跟着五位提着食盒的婢女。因为来的都是几位长辈,沈熙川和夏唯谨亲自将食盒里的食材取出一一放置桌面上。

  “今儿天气有些冷,我们准备了两个热锅子和几个下酒菜。”说着,沈熙川又将两个锅子跟众人说了说。

  等沈熙川说完,夏唯谨从后面的桌子上取了一本册子过来。“这是我们园子的菜谱,众位叔伯若是想吃什么可以随便点。”

  说罢,夏唯谨将菜谱放到了桌面上,看了沈熙川一眼,两人向众人行了个晚辈礼后,随着几个青衣小厮退出了房间。

  抬头看着昏沉沉的天空,沈熙川不由得叹了口气。“看着天色似乎是要落雪,也不知会不会影响到五日后的开张。”

  “应当不会,这云不厚,被风吹一夜,明儿就当散了。左右日子都已经定了,帖子也都已经发出去了,你就放心吧。”

  听夏唯谨这么说,沈熙川点了点头没再说话。摸了摸他微凉的指尖,带着他一路向旁边的翠竹园走去。

  人定时分,沈熙川和夏唯谨载着顾惊风驾车马车从沈园回威远侯府,车厢内因燃着炭盆并不觉得冷。只是,顾惊风似乎喝的有些多,靠在车厢壁上,半眯着眼睛一直没有说话。

  就在两人以为他睡着的时候,只听顾惊风深深地吸了口气,转头再看向他时,对方目光清明已经没了方才萎靡的模样。

  车外的寒风呼呼的刮过,顾惊风伸手撩了一下车帘,发现外面月亮不知何时竟然出来了。

  夏唯谨担心顾惊风喝酒受了风会头疼,忙上前扶着他的手臂让顾惊风重新坐回了位子上。另一旁,沈熙川从马车暗格里拿出茶壶和茶盏帮他倒了杯热茶。

  看着两人为自己忙活的样子,顾惊风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靠着车厢壁上,握着夏唯谨的手拍了拍。

  “为父知道你丢失这么多年,日子过得清苦。如今好不容易认祖归宗,为父却要辞官归隐。给不得助力让你为官,又没攒下丰厚的家产供你享福。为父,始终亏欠与你啊。”

  自从夏唯谨与顾惊风他们相认,这是顾惊风第一次敞开心扉同夏唯谨聊起这些。

  “您知道的,我并不在意这些。”

  闻言,顾惊风笑着摇了摇头。“你是个好孩子,夏家老太太把你教的很好。熙川也是个好的,你同他在一起,我和你娘都放心。”

  一旁的沈熙川看着笑意吟吟的顾惊风,知道他确实是醉了。威远侯少时成名,除了当初几年动荡被流放岭南之外,可谓是荣光了一辈子。虽然知道盛极必衰,急流勇退的道理,可心中未免没有不舍。

  不过,威远侯府与定国侯府乃是姻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眼下威远侯想要隐退,那定北侯却无甚动静,也不知那蒲老爷子作何打算。

  许是察觉到沈熙川一脸愁思,顾惊风转头看向他问道:“熙川在想什么?”

  听到此话,沈熙川抬眸看着两鬓已见斑白的顾惊风,问道:“您这边急流勇退,那定北侯府可有打算?”

  顾惊风并没有想到沈熙川会注意这么多,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闭了闭眼睛开口说道:“你们姑丈那边自然也是要退的,只不过要留下伟彤了。”

  夏唯谨刚回顾家不久,对各家关系,朝廷时局并不了解,而且他性子温和也不适宜官场。只有蒲伟彤,虽然年岁尚轻,但颇有心计,同皇上和雍亲王,以及京中众位公子哥儿关系也都不错,留他在京中支撑门户,自然再合适不过。

  顾惊风的话点到为止,随即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马车一路悠悠向前,车厢内沈熙川和下位许久未曾说话。

  ……

  五天转瞬即逝,沈熙川和夏唯谨天蒙蒙亮便来到了沈园。此时,沈园张灯结彩,一派喜气羊羊得新气象。总管刘胜正指挥着众人,将果盘和茶水送往各处。

  沈熙川和夏唯谨的马车到时,刘胜已经得了消息在门口处等候。看着车夫将脚凳放好,忙上前躬身搀扶着两人下车。

  “刘掌柜,都准备停当了么?”

  刘胜面对沈熙川的问话,笑着弯了弯腰。“回东家,一切都准备停当,就等客到了。”

  话音落下,只见先后三辆马车往这边驶来。就在沈熙川和夏唯谨疑惑是谁会这么早到时,只见车帘被人撩起,高振祖满脸带笑的冲两人挥了挥手。

  “沈老板,夏老板,两位安好啊?”

  说话间,高振祖的马车已经到了近前。不待马车挺稳,高振祖便急忙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而后让随车的小厮从里面捧场几个锦盒,朝沈熙川和夏唯谨走了过来。

  因为知道高振祖为人诚信可靠,所以那日他托沈熙川和夏唯谨接下沈园所用布料的想法,沈熙川倒也没有多考虑,见到雍亲王之后,便将高振祖推荐给了他。

  等雍亲王派人验了高振祖的布料,觉得东西品质价格都算不错,也就跟他签了契书。

  沈园里里外外两百多亩地,其中大小园子一共五十余个,所需粗布,棉布,绸缎得有千余匹。这等所需量不管放在哪儿,都是一等一的大买卖了。

  等这笔买卖敲定之后,高振祖便又托人给沈熙川和夏唯谨送了次厚礼。不过,这次沈熙川和夏唯谨却没收,只是随礼品退回去的多了一张请帖。

  “高老板,快快里面请。”

  见沈熙川和夏唯谨态度热切,让原本就有心亲近两人的高振祖心里更加的熨帖。忙对两人摆了摆手,说道:“今天可是沈园开张的大好日子,咱们也都算老熟人,两位不必管我噻,你们自去忙活就是了。”

  见高振祖话说的亲切,沈熙川也不同他见外,见高振祖马车后面又有马车到来,忙招呼了一旁的小厮将高振祖领进了院子。

  沈园开张的第一天,来客并不太理想。除了同顾惊风夫妇交好的人家过来捧场之外,其中一些客人多是过来想打探沈园虚实。然而等进了园子看到园内的景致之后,那些来探虚实的人家心里便开始打起了鼓。

  然而,经过了第一天的冷清之后,沈园生意开始渐渐开始红火起来。而且,来的很多都是女客带着孩子。

  沈熙川和夏唯谨问过之后,才知道自第一天之后,沈园的精致与周到的服务便在圈子里传开了。尤其那个专供孩子玩耍的‘游乐园’更是引得了不少富贵人家前来观看。

  看着日渐红火的生意,沈熙川和夏唯谨心里倒没有多少感觉。倒是雍亲王抱着账本儿,开心的像个一百来斤的大傻子。

  “我就知道,这园子交给你们绝对赚钱!这才开张几天,盈利竟然上千两了。照这么下去,应该很快就能回本儿了。”

  沈园对应的客户本就是上京的富贵人家,所以,沈园的收费也注定了低不了。只是眼下的火爆只是暂时的,如果不能推陈出新,后面如何还真不好说。

  沈熙川看着满脸兴奋的雍亲王,放下手里的茶盏忍不住向他泼了盆冷水。“王爷还是别高兴的太早了,眼下生意尚可只是新奇而已,关键还得看以后。”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家里人生病住院,我上班还得兼顾家里实在是有点忙不开,断更两天非常抱歉!

  周一应该就能恢复正常了,非常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