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子动工那天, 沈熙川和夏唯谨早早的坐了马车去了西山。

  当时,监工的是雍亲王赵永和身边的一位参将名叫纪永刚。先前在唐河县时,此人一直跟在赵永和身侧, 与沈熙川和夏唯谨也都是相熟的。

  看到沈熙川和夏唯谨从马车上下来, 纪永刚上前与两人打了声招呼。同时,也将班头儿引荐给两人认识。

  带班的班头儿姓周,听说要帮一个外地来的泥腿子修园子, 原本心里还有些不太乐意。不过,在听说雍亲王亲自请了钦天监帮忙占卜动工的日子, 心中便猜测此人可能不太一般。

  当今日带人来到西山后,看到雍亲王身边的心腹爱将亲自守在这里,顿时收起了轻视的心思,嘱咐手下务必要尽心。

  沈熙川在同周班头儿聊了几句后, 抬头望了一眼四周, 发现来的竟然有好几百人, 心中多少有些惊讶今上和雍亲王对此事的看重程度。

  “辛苦周班头儿了,这园子的面积不小,至少得大半年的工期吧?”

  听沈熙川这么说,周班头儿眼中闪过一丝得色。“那倒不用,工料齐全,人手充足的话三四个月也就差不多了。”

  工料和人手都是赵永和操心的事,修园子他也不是内行, 最多提一些小小的建议。

  跟周班头儿又聊了一会儿,沈熙川看着他拿出的图纸指着东南方位的一处空地, 问道:“这里能不能先帮忙预留出来, 院墙周边的地方只帮忙种一些矮一点的花草即可。”

  “这有何难?不过不知道沈老板留这么一出空地做什么?”

  “既是供客人游玩放松的地方, 肯定都会带着孩子的。到时候请木工师傅做一些木马木牛, 再搭几架秋千,还有盛满软沙的沙坑,大人放松休闲的时候,小孩子也可以玩的开心。”

  周班头儿没想到沈熙川还有这么多想法,不过好在沈熙川的要求都不太难,手艺稍微好一点儿的木匠也都能做。于是,也就没再说什么。

  夏唯谨虽然不怎么露面,但刚回威远侯府的时候,顾惊风曾经大摆宴席,也曾带夏唯谨与赴宴的人见过面。即便是认识他的人少,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所以,当西山园子动工,日后会对外营业的消息出去后,某些人便开始观望,怀疑那园子背后之人就是威远侯顾惊风,甚至还将定北侯蒲孝贤给牵连了进来。

  那些无事可做的御史立刻闻风而动,在得知消息之后便纷纷上折子给皇上,痛骂顾惊风身为朝廷命官纵容其子顾见溪经商与民争利。

  然而对此,顾惊风只是轻轻睨了一眼那些人,拢了拢朝服走出队列对着高坐上的皇上撩起衣摆跪倒在地。

  “启禀皇帝陛下,臣以为李大人,陈大人,孙大人所言极是。臣身为朝廷命官确实不该纵子经商。”

  在场众人听到顾惊风的话都有些疑惑,闹不清楚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然而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只见顾惊风从袖子里拿出一本奏折,双手举过头顶,继续说道:“所以,臣恳陛下收回威远侯的爵位,臣也辞去礼部侍郎一职。”

  “顾侯爷……”站在最前端的雍亲王赵永和听到顾惊风之言,当即叫了一声。转头看了眼高坐上的皇上,拧着眉又闭上了嘴巴。

  此时,皇上也依然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开口说道:“顾爱卿,据朕了解,那园子不是借住在你府上姓沈的一位公子所修么?。”

  闻言,跪在地上的顾惊风低头解释道:“皇上,沈熙川与我儿见溪在唐河时便已经结契。虽为兄弟,但两人情投意合,与一般夫妻无二。如今我儿见溪已经认祖归宗,沈熙川自然也算臣之半子。于情于理,臣该避嫌才是。”

  皇上属实是没想到威远侯会如此的‘率直’,竟然将顾见溪与沈熙川两人的关系就这般大喇喇的说了出来。这让原本已经做好打圆场的他,一时间都有些措手不及。目光看向顾惊风身后微微抬头的定北侯,皇上本想暗示他让顾惊风收着点儿,哪知对方犹如入了定的老僧一般,愣是不给他半分回应。

  但沈记乃是雍亲王挑起来的,想利用沈记也是他的授意。皇上确实不太忍心,让为他大林朝流血又流汗的功臣就这般断了爵位与前程。

  所以,即便是不符合法度,皇上仍掩嘴干咳一声,开口道:“此事往后再议吧。”

  说罢,随即对着旁边的太监总管使了个眼色,只听对方小步走到前面,用尖细的声音喊道:“退朝!”待声音落下后,又躬身退回到皇上身边,抬手举到皇上面前搀扶着对方起身离去。

  待殿内众大臣慢慢离去,雍亲王拧着眉头来到威远侯顾惊风面前,不等对方行礼问安,便沉声说道:“侯爷,只是一个园子而已,您何至于此?”

  闻言,顾惊风面无表情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开口道:“王爷,我若不这样,那以后若是有人闹将起来,陛下恐怕会更加的为难。而且熙川同般宁的关系如此,王爷也是知道的。熙川既然是进了我们顾家的门,总不能这么无名无分跟着我儿吧?”

  听威远侯这般说,雍亲王心中忍不住腹诽,他俩谁跟着谁明眼人一看便知,也就是威远侯还在这边充当煮熟的鸭子——嘴忒硬!

  不过,反过来想一想,威远侯的话也不无道理。朝中且不说先太子余党还贼心不死,便是那帮酸儒一时想不开来个什么死谏,也够他皇兄头疼一阵子的。

  只是威远侯自祖上开始,为了他们大林朝鞍前马后,流血又流汗,若是应了也难免有卸磨杀驴之嫌。总之,这事儿左右都挺让人为难……

  马车悠悠回到威远侯府,虞婉君早已经在内院等候多时了。听到顾惊风回来,连忙带着丫鬟迎了出来。

  看到自家夫君大步流星走过来,虞婉君连忙问道:“侯爷,皇上可同意了?”

  “暂时压了下来,不过,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该松口了。”顾惊风说着,抬头看了眼头顶之上的烈阳,接过小丫鬟手里的阳伞,自己撑着陪发妻往回走去。

  “般宁和熙川呢?今日可有出去?”

  “嗯,说是遇到了一个唐河的旧相识,两人一起去同旧友吃饭去了。”

  ……

  全顺斋内,沈熙川和夏唯谨看着面前侃侃而谈的高振祖但笑不语,待对方话音落了,这才执起酒壶帮对方将酒水倒满。

  对于这个财大气粗的老板,沈熙川心里也是存了感激之心的。毕竟当初若是没有他的慷慨和推荐,沈记食铺和酒楼也不会有那么好的生意。

  不过,先前与之偶遇,又是派人送上厚礼,沈熙川虽然觉得这人目的性比较强,但内心也并不排斥。

  等到高振祖将酒杯里的酒水一饮而尽,这才听他说道:“咱们也都算是旧相识了,今日请二位出来,在下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二位做笔生意。”

  闻言,夏唯谨放下手里的竹筷,抬眸看着他问道:“高老板想与我们做什么生意?”

  听夏唯谨这么说,高振祖立刻笑着说道:“二位也知道,我是做丝绸生意的。某听说西山正在修建的那个百亩园子,您二位是东家。那么大的园子,等到落成之后,定然需要大批的布料,所以,某就想问一问二位园子所需布料绸缎能否用我高记的?”

  见沈熙川和夏唯谨没有说话,高振祖立时又说道:“某的为人品性,二位也都了解。我们高记定然不会拿粗制伪劣的布料给你们,但凡有一丁点儿的问题,我可以三倍赔偿,咱们甚至可以签下字据为证。”

  高振祖的想法确实不错,只是现在园子的一切,沈熙川和夏唯谨甩给了雍亲王来负责,他们只管落成之后怎么经营。所以,对于高振祖想与他们做的这笔生意,沈熙川和夏唯谨一时间还真有些没办法拍板儿。

  看两人眼神迟疑,高振祖又开口说道:“二位是不是担心价格问题噻?这个你们放心,咱们都是熟人,价格上面绝对会给二位最低价儿。”

  听高振祖这么说,沈熙川不由得苦笑一声。“高老板,这不是价格的问题。这园子修建装饰,我们是全交给别人来做了。高老板若是愿意多等几天,那我们就去问一问他们布料能不能从您这边订。您看这样行不行?”

  高振祖本来也就是没指望一次就把生意谈下来,如今听沈熙川愿意松口,心里已然松了口气。当即从椅子上站起身,亲自为沈熙川和夏唯谨将酒杯斟满。

  “如此就多些二位了!”

  三人一顿饭吃了将近两个时辰这才各自告辞回家,因着两人又多少都喝了些酒,感觉坐在马车里实在有些憋闷,见时间尚早就让车把式将车赶回去,两人则带着小武慢慢往威远侯府走去。

  行至一半时,沈熙川忽然听到身侧的夏唯谨叹息了一声。

  见沈熙川转头看他,夏唯谨不禁有些赫然。不等沈熙川开口询问,便直接说道:“想当初我们为了铺子的生意,挖空心思想要套住高老板。没想到风水轮流转,现如今他竟然要上赶着同我们做生意。”

  闻言,沈熙川不由得笑了笑。“人生不就是这样起起落落嘛,不过,这也多亏了你的功劳,要不是你这顾家的公子哥儿,我哪能有机会来这上京。”

  沈熙川的话音刚落,夏唯谨立时就瞪了他一眼。“你若是真这样说可就没意思了,再说了,我是顾家的公子,那你还是顾家的大公子呢。”

  此话一说出口,夏唯谨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一张脸立时变得血红。见沈熙川一脸茫然的看着他,当即招呼了小武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