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蒲伟彤入狱后, 县衙一应事宜原由宋县丞暂代。后来张重阳一党被判,宋县丞也被下狱。县衙日常理事便交由了一位姓王的主簿来打理,其余事项由徐捕头等人一旁协助。

  雍亲王赵永和的车驾刚到县衙, 早已得到消息的徐捕头等人便已经候在了门口。远远的见车驾过来, 徐捕头等人立刻迎上前迎接。

  蒲伟彤对徐捕头印象还是很好的,见他俯身行礼便开口让他起身了。然而目光在扫过一旁的沈玉林时,蒲伟彤的目光停顿了一下, 便和赵永和一起进了县衙。

  待蒲伟彤刚和众人介绍完赵永和的身份,等众人行过礼之后, 一旁的王主簿便递了一封帖子过来。

  “大人,这帖子是一位姓顾的管事送来的,请您过目。”

  一听姓顾,蒲伟彤和赵永和脑子里立刻便想到了威远侯顾惊风。忙伸手接过帖子, 看到下面盖着的威远侯的私章, 两人立时对视了一眼。

  “我就说, 我舅舅必定会来唐河。没想到竟然五天前就已经到了。眼下时间还早,我等下先去拜见舅舅和舅母,赵小四,你要一起去么?”

  赵永和愿意跟蒲伟彤一起来,本就是为了促进威远侯父子相认的,如今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哪里肯放过。

  “去吧, 威远侯一门为我赵家江山鞠躬尽瘁,自当要亲自上门拜望的。”

  既然赵永和这么说, 蒲伟彤也没道理阻拦。问了八斤说马车还没卸下来, 随即便吩咐下人将车子重新赶出来, 一行人往唐河县最大的客栈悦来客栈去了。

  此时, 顾惊风夫妇还在为明日的会面忐忑,听随从说蒲伟彤和雍亲王来了,当即起身迎接。

  蒲伟彤和赵永和一进门便感觉自家舅舅和舅母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心知定是在夏唯谨那边碰了钉子。

  在场的几人都是相熟的,寒暄了几句之后,威远侯夫人虞婉君便忍不住说道:“小彤,听碧云说,你同你表弟乃是至交好友,明日你表弟若是不肯于我们相认,你能不能帮舅母劝劝他。”

  蒲伟彤被舅母的一声‘小彤’叫的浑身发麻,见赵永和一脸坏笑的看着他,抬脚狠狠的踩在他的脚尖上,顺带还扭了两下。

  见对方表情骤变,蒲伟彤警告的瞪了他一眼,随即转头又看向眼眶已红的舅母。

  “舅母放心,我同般宁认识已久,知道他性情淳善,心地最是柔软不过。既然是愿意松口和你们单独见面,认亲这事情便还有转圜的余地。”

  说着,蒲伟彤伸手拍了拍赵永和的肩膀,“这不,我把雍亲王都带来了,明日般宁若不松口,我和雍亲王自有办法,你们二老就放心吧。”

  顾惊风知道这个外甥自小就爱胡闹,本想开口训斥两句。可是想到自己认回孩子可能还得指望这个外甥,皱了皱眉训斥的话便没再说出口。

  蒲伟彤最是惧怕这个面容威严的舅舅了,看他拧着眉头似乎想要说话,便忍不住提了口气。见他竟破天荒的没有责骂与他,蒲伟彤小心翼翼的觑了一眼赵永和,两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安抚了威远侯夫妇两句,蒲伟彤和赵永和这才出了客栈。

  赵永和看着旁边负手昂首挺胸的蒲伟彤,忍不住开口问道:“我说你怎么什么话都敢说,明日你那小表弟若是执意不肯认亲,我看你当如何。”

  “这你就别操心了,到时候你就专心当个泥塑菩萨就行了。”

  ……

  翌日,威远侯夫妇一大早便带着礼盒来到了沈记酒楼,因为涉及到一些前尘旧事。沈熙川酒楼昨晚打烊时,特意嘱咐店里的伙计和大师傅都晚来一个时辰。

  将威远侯夫妇迎进一楼的雅间,沈熙川泡了壶凉茶让夏唯谨提着送了进去。

  在临进门时,夏唯谨有些不安的回头看着沈熙川,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出口。

  见状,沈熙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莫要让人家久等了。记得万事遵从本心,一切有我。”

  闻言,夏唯谨点了点头转身进了房间。

  然而,当夏唯谨在威远侯夫妇跟前坐定之后,看着泪水涟涟的威远侯夫人,夏唯谨深深吸了一口气。

  “其实,我现在生活的挺好,你们,其实不必出来寻我。”夏唯谨语气平静,好似一切跟他并无什么关系一样。

  “你是娘的心头肉,就算我只有一口气也要找到你。”虞婉君看着眼前的夏唯谨,脸上虽然带着笑,可是再说话时眼泪却顺着眼角留了下来。“我同你爹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如何能不找?”

  闻言,夏唯谨心中不由得震惊。抬头看着眼前皆是红着眼睛的两人,内心的某处防线在不自觉的一点点崩塌。

  “这么多年把你丢在外面,是爹娘的不是,日后我们定会加倍补偿你。”

  “我稀罕的不是这些。”夏唯谨皱眉,看着对面两人表情有些忐忑,夏唯谨又忍不住软下语气。“我出身乡野,并无什么大的志向。”

  看着两人开口想要说话,夏唯谨抬手止住两个人,继续说道:“而且,我同沈熙川已经结契,此生只认彼此一人。所以,我一生不会有子嗣。”

  顾惊风和虞婉君没想到,夏唯谨会直接跟他们说这些,一时间脑子一团乱也不知该说什么。正在几人相对沉默的时候,只听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在唐河地界,一般没有人回来沈记酒楼闹场子。所以,在听到动静后,夏唯谨便起身打开了门。在看到门外竟然是穿着亲王服一脸高傲的赵永和后,夏唯谨立时看向一旁的沈熙川。

  然而,此时的沈熙川也同样是一头雾水,面对夏唯谨疑惑的眼神,沈熙川微微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顾惊风也从屋内走了出来,看着大马金刀坐在凳子上的赵永和。心知定是自己那个不靠谱儿的外甥的主意,但对方既是穿着亲王服的,顾惊风只得走上前见礼。

  看着躬身立在自己面前的威远侯,赵永和也觉得自己的戏稍稍过了一些。表情略有些不自然的调整了一下坐姿,这才示意威远侯起身。

  “顾侯爷,这些年皇上知道你寻子心切,一直体恤你不易。但您无旨私自出京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

  闻言,顾惊风愣了一下,随即便明白雍亲王和蒲伟彤这两个小子用了什么计策,侧眸见一旁的夏唯谨眼中有些焦急,便配合的再次弓下了腰。

  “此事是臣的过错,待事情结束之后,定会向陛下自行请罪。”

  赵永和听顾惊风这么说,当即冷哼一声。“倒不必顾侯爷回京请罪了,皇上已经下旨,着人押你回京问责。顾侯爷,消息我已送到,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赵永和从凳子上站起身,走到夏唯谨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就是顾侯爷找了多年的孩子吧?长得倒是一表人才。”

  夏唯谨虽然不懂朝堂之事,可也知道像威远侯这般身份的武将,无诏出京若论死刑也是不为过。

  想到他刚遇到自己的生身父母,如今便因自己便要被问责,一时间不禁有些慌了。当即再也顾不得其他,直接拦在了雍亲王面前。

  “此事皆因草民而起,还请王爷能在今上面前求求情,念在威远侯往日的功绩上能够网开一面。今上要论罪,我来承担,我愿意承担一切罪责。”说罢,夏唯谨便跪了下来。

  赵永和看着伏跪在自己面前的夏唯谨,心中暗自手抖,直骂蒲伟彤那个祸害出的馊主意。要是后面收不了场,可就真的尴尬了。

  再抬头看着威远侯嗖嗖扔过来的眼刀,赵永和都要忍不住腿抖了。不过,好在自小被蒲伟彤坑的多了,承受能力还是有的。

  对着一旁的内侍连冲使了个眼色,示意其将夏唯谨搀起,而后一整脸上的表情,开口道:“还是改口叫你顾公子吧。方才见顾公子不顾一切为父求情,本王深受感动,便是你不说,本王也自会向皇上陈情。”

  一旁的沈熙川看着雍亲王如此,总觉得哪里不对。虽然京中官员无诏令不得出京,可那威远侯稳坐朝中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会是如此莽撞之人。

  而且,便是威远侯思子心切,无诏出京那皇帝也会直接派人来问罪,而不是着人通知雍亲王这个本身便带着差事的王爷代行其责。

  想到这里,沈熙川脑海中突然想起些什么。随即转头向四周找去,当他在门边看到一角衣摆在动时,心中顿时明了。

  而后,在看着护在威远侯夫妇面前的夏唯谨,沈熙川不由得一阵心疼。

  “般宁,王爷同皇上乃是同胞手足。既然王爷说了会跟皇上求情,那侯爷定然会没事的。”说罢,沈熙川转头看向仍躲在门口的蒲伟彤,而后朗声说道:“您说是吧,蒲大人。”

  蒲伟彤没想到沈熙川直接将他揪了出来,表情讪讪的从门外走进来,瞄了眼沈熙川的表情,明白他已经看透了他们的计策。

  于是,蒲伟彤对着沈熙川讪笑一声,开口说道:“可不是,雍亲王在皇上面前极有脸面,有他向皇上美言,舅舅定然无事的。”

  说完,蒲伟彤直接走到夏唯谨面前,如同长辈一般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道:“原先我就觉得看你有些眼熟,没想到我同般宁竟然真的是表兄弟,这可当真是缘分呐。”

  “今儿刚好大家都在,就我做东,大家好好庆祝一番如何?”

  沈熙川本就准备了席面,但蒲伟彤既然牵头,加上他同雍亲王设计夏唯谨,心中不免有些不悦。随即,开口道:“既然大人请客,那自然最好。我这就吩咐后厨,一定挑我们酒楼最贵,最好的饭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