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嘉徵筋松骨软,目含春水,忽而听得嬴西洲道:“吾是否令嘉徵满意?”

  满……他明明未及作声,竟有人用他这副肉身抢先答了:“满意?”

  究竟出何事了?

  有人藏匿于他的肉身当中?

  是谁?

  “嘉徵莫不是不满意?”

  他又听得嬴西洲道。

  嬴西洲神色忐忑,生怕他不满意。

  我很是满意。

  他欲要如是说,却连一个字都挤不出来,显而易见,他被人附身了。

  “不满意?”他的肉身这般说着,紧接着,一口咬破了嬴西洲的颈动脉,登时鲜血淋漓。

  他的肉身伤着嬴西洲了,不可以,绝不可以,到底是谁人在捣鬼?

  “满意得很。”他的肉身不住地吮吸着嬴西洲的伤口,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温热的血液是如何漫过口腔,刺入他咽喉的,但他却全然干涉不了肉身的行径。

  再这样下去,嬴

  西洲只怕会失血过多而亡。

  “西洲,推开我!推开我!”他拼命地呐喊着,震耳欲聋,然而,嬴西洲一点都听不见。

  “嘉徵,你便是……便是……”

  他看见嬴西洲阖了阖眼,不敢置信地盯着他。

  “西洲,你猜到是何人作祟了?”

  嬴西洲自然不会回答他。

  “你这是结巴了?”肉身道。

  “你便是……你便是兰猗。”

  嬴西洲的嗓音猝不及防地钻入了他耳中。

  却原来是兰猗在作祟。

  可是兰猗为何看中了他的肉身?又是如何附了他的身的?

  须臾,他便得到了答案:“对,本尊便是兰猗,本尊从始至终便只是兰猗,宁嘉徵不过是尚未觉醒的本尊罢了,本质上,这世间从未有过宁嘉徵,你贵为上古神兽,竟为一区区假象所惑,委实是蠢钝可怜。”

  他竟是兰猗?

  这世间从未有过宁嘉徵?

  他曾觉得兰猗草菅人命,使三界血流成河,是一桩畅快淋漓之事,他亦曾在摘得“琼玑盛会”魁首之际,夸下海口:“我唤作‘宁嘉徵’,乃重华楼楼主宁重山之子。那魔尊兰猗若敢现世,我定将其毙于我剑下”,他还曾想过兰猗若能早些毁天灭地该有多好,如此他便毋庸承受奚清川所施加于他的屈辱了,他更是曾数度对嬴西洲道要与其一道铲除兰猗。

  殊不知,他自己便是兰猗。

  如今想来,八岁那年,声称要与兰猗一般厉害的自己早已显露出了端倪。

  怪不得他自小就怀揣着恶念,若不是爹娘及时纠正,他早已长成混世魔王了吧?

  怪不得“王不留行”以及一干飞禽走兽全数对他避如蛇蝎。

  怪不得奚清川说他似极了兰猗。

  奚清川拿他当兰猗的替身,却不知他便是兰猗,可笑。

  他既是兰猗,为何不能早些觉醒?如此,爹爹便不必无辜丧命。

  但他既是兰猗,只是借由隋华卿的肚子,投胎转世罢了,亲缘什么的,无关紧要,宁重山死便死了。

  不止宁重山,天下人都该死,包括眼前的嬴西洲。

  杀了嬴西洲!杀了嬴西洲!杀了嬴西洲!

  他确实与嬴西洲有过无数次的肌肤之亲,但嬴西洲相当于会动,热乎,持久的玉.势罢了,即便他食髓知味亦可杀,反正这天下多得是好用的玉.势。

  啊,险些忘了,他与嬴西洲成亲了。

  成亲了又有何大不了的?

  这世间的种种约束皆与他无干。

  嬴西洲是个祸害,千年前,若非嬴西洲多事,他早已屠得人间一个活口不剩。

  杀了碍事的嬴西洲,再杀天下人!

  杀了嬴西洲!

  兰猗,快杀了嬴西洲!

  杀心既起,见嬴西洲尚有吐息,他便难受得很。

  “将嘉徵还吾。”

  他突然听见嬴西洲这么说,所以嬴西洲亦认为这世间是有宁嘉徵的?

  对,这世间是有宁嘉徵的。

  他是宁嘉徵。

  他是宁嘉徵。

  他是宁嘉徵。

  他是被宁重山与隋华卿悉心抚养长大的宁嘉徵。

  他是与嬴西洲两情相悦的宁嘉徵。

  宁嘉徵绝非滥杀无辜之徒,只杀过作恶多端的奚清川。

  那他适才何故起这么重的杀心?

  是兰猗的缘故?

  他的神志被兰猗所侵染了?

  但他不单是宁嘉徵,亦是兰猗,神志被兰猗侵染不是理所当然之事么?

  “本尊说了,这世间从未有过宁嘉徵,你这畜生听不懂不成?”

  肉身这话实在不中听,嬴西洲才不是畜生,嬴西洲乃是他的夫君。

  “嘉徵,你纵然是兰猗的转世,吾亦相信你能战胜兰猗的意志,你可记得自己曾多次说过要与吾并肩作战,铲除兰猗?现下便是你实现这一目标的良机。”

  闻言,他陡然茅塞顿开,是呀,他是兰猗的转世又如何?他才不要让出这副肉身,纵容兰猗伤害嬴西洲,他既想当宁嘉徵,当宁嘉徵便可,兰猗仅仅是他的前世,凭什么操控他的现生?

  可是他要如何做方能夺回自己的肉身?

  他眼睁睁地看着嬴西洲的面色愈发苍白,却坐以待毙,着急地道:“西洲,快些推开兰猗!不许让他再吸你的血。”

  嬴西洲并不反抗,只道:“嘉徵,醒醒,醒醒,醒醒……”

  宁嘉徵醒着,却不算完全醒着,他像是被关进了一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囚牢。

  兰猗蓦地起伏腰身,害得他忍不住呻.吟出声,是了,他正在与嬴西洲交.合,今夜乃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停下。”腰身被嬴西洲扣住了,他欲.求.不.满,觉察到嬴西洲急欲退出,想用双手抱住嬴西洲,可惜做不到。

  “你要为宁嘉徵守贞,可舍得伤害这副肉身?”

  守贞?

  嬴西洲根本不知他能感受到欢愉,在嬴西洲看来,其正在与兰猗交.合。

  他能感受到的,兰猗亦能感受到,相当于他正与兰猗共享嬴西洲。

  嬴西洲是他一个人的,他才不要与兰猗共享嬴西洲。

  “穷奇,你可知本尊为何会突然觉醒?千年前,本尊身受重伤,为了逃脱尔等的追捕,便投胎转世去了。本尊一次又一次地轮回,这次的宁嘉徵已然是第二十七回了。本尊为何当了二十六回的庸人?自是由于力量不足。而这第二十七回,多亏你给了这副肉身足够的体.液,助本尊一臂之力,本尊方能觉醒。换言之,你倘使不与宁嘉徵接吻,交.尾,亦不喂宁嘉徵你的血,宁嘉徵十之八.九能当一辈子的宁嘉徵。”

  原来如此,他并不想饮嬴西洲的血,但他想与嬴西洲接吻,交.尾。

  “你在宁嘉徵被奚清川逼着口.淫之际,提出要宁嘉徵委身,无异于趁火打劫。你不是肩负着保护凡人的职责么?你救宁嘉徵天经地义,何以趁火打劫?你若不趁火打劫,而今的宁嘉徵依旧是宁嘉徵。”

  “穷奇,是你害了他。”

  “后悔了吧?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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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为第六十二章 最后部分,第六十三章,第六十四章的嘉徵视角,有多处与这三章重合,所以我把下半章放在作话了,避免重复收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