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宁嘉徵又遇上了一专司扫除的外门弟子。

  他指了指奚清川,做出一副贤惠模样,温言道:“这便是你们的宗主奚清川,他素来爱涂脂抹粉,做女子打扮,压抑本性多年,今日终是得偿所愿,他平日里待你们不薄,望你们多加体谅,切勿背后嚼舌根。”

  对方目瞪口呆,将奚清川看了又看。

  奚清川咬牙切齿,敢怒不敢言。

  宁嘉徵不予理会,径直向前。

  这之后,他每遇上一人,便会对其说同样的一番话。

  奚清川善于颠倒黑白,他受奚清川所熏陶,学习勤勉,成果斐然,如今已不遑多让。

  七拐八绕后,宁嘉徵总算见到了娘亲。

  娘亲怔怔地看着他,唇瓣打颤:“徵儿,真是徵儿?”

  宁嘉徵扑入娘亲怀中,含着哭腔道:“我是徵儿,我是娘亲的徵儿。”

  黄狸花不便打搅宁嘉徵及其母团聚,硬生生地从母子中间挤了出去,继而跳上桌案,抖了抖自己被压瘪的皮毛,待皮毛恢复蓬松,他又舔起了前爪来。

  隋华卿略略松开宁嘉徵,大声道:“枝儿,枝儿,快出来,你阿兄来探望我们了。”

  隋琼枝闻声,从里间出来,乍然见得阿兄与娘亲抱成一团,亦抱了上去。

  “王不留行”犹犹豫豫地跟上了小主人,一瞥见宁嘉徵的面孔,当即吓得缩在了墙角。

  可怕,可怕,好可怕。

  三年后的大魔头较三年前的大魔头更为可怕了。

  紧接着,她又敏锐地感受到了另一股气息。

  她大着胆子,抬首望去,尚未看清,便软成了一滩。

  明明黄狸花的体型比她小得多,她竟觉得黄狸花能一口将她生吞了。

  不过相较而言,还是大魔头更为可怕些。

  三人抱着哭了一会儿后,隋琼枝关切地道:“阿兄,那奚清川为何会大发善心地放你过来见我们?”

  宁嘉徵冷笑道:“奚清川蛇蝎心肠,岂会大发善心?”

  “阿兄……”隋琼枝心疼地道,“阿兄,你莫不是答应了奚清川什么条件,才得以来见我们吧?”

  可是阿兄业已同奚清川洞房花烛了,阿兄还能开出什么打动得了奚清川的条件?

  她巡睃着阿兄,确定阿兄完好无损,暗道:幸而那杀千刀的奚清川在床.笫之上不太折磨人,不然,洞房花烛次日,阿兄岂能下得了喜榻?这当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兴许奚清川只是尚且觉得新鲜,待其腻味了,便会祭出千百种酷刑来折磨阿兄?

  她正忧心忡忡,见阿兄摇首道:“我并未答应奚清川任何条件。”

  她压低声音道:“那奚清川究竟意欲何为?”

  宁嘉徵柔声道:“稍待。”

  眼见阿兄出了门去,隋琼枝委实猜不透阿兄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

  未多久,阿兄居然……居然扯了个浓妆艳抹,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进来。

  她嫌恶地道:“这是何人?”

  宁嘉徵一言不发,即刻掐住奚清川的脖颈,将其提在半空。

  三年前,奚清川为了逼他履行婚约,便是这般对待娘亲的。

  隋华卿见状,面色一冷:“徵儿,纵使他智力有损,你亦不可伤及无辜。”

  宁嘉徵嗤笑道:“无辜?娘亲,你且看仔细些,他便是奚清川。”

  隋华卿与隋琼枝齐齐愣住了,连“王不留行”都好奇地探出了首来。

  须臾,母子两人异口同声地道:“此人当真是奚清川?”

  宁嘉徵一字一顿地道:“嗯,此人便是我们名满天下,受世人敬仰,被誉为正道第一人,面若冠玉,一身缥缈之气,几欲乘风而去的九天玄宗宗主奚清川。”

  隋琼枝稍稍解了气,大声叫好:“阿兄做得对,娘亲受过的罪,他自当尝尝。”

  隋华卿顾不上解气,心下内疚不已:若非我这个娘亲无能,徵儿岂会被迫答应与奚清川的婚事。

  奚清川吐息滞塞,面色涨红。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宁嘉徵,恨不得将宁嘉徵盯出两个血窟窿来。

  奇的是他竟又觉得眼前的宁嘉徵纵然一身戾气,眉眼却似笼着一场江南烟雨,惹人怜惜。

  宁嘉徵这张皮囊犹如女娲娘娘依着他的喜好捏的,即便他恨毒了宁嘉徵,依旧时不时地会为这张皮囊所惑。

  倘使这张皮囊底下盛的一个逆来顺受,温柔小意的魂魄该有多好?

  明明是自己占据上风,宁嘉徵却是一阵毛骨悚然。

  奚清川正用垂涎欲滴的眼神觊觎着他,眼神仿若能化作触手,将他剥得一干二净。

  他手下施力,直至奚清川无力再看他。

  奚清川直觉得自己将要断气了,出于求生欲,挣扎不休。

  但他认定宁嘉徵绝不会轻易地杀了他,自恃有所依仗,心里头并不如何恐惧。

  扭断奚清川的脖颈的前一霎,宁嘉徵及时寻回了理智。

  他必须光明正大地打败奚清川,再将奚清川带到爹爹坟前,令奚清川向爹爹忏悔,方能杀了奚清川,如此才算圆满。

  此时若是掐死奚清川,他会深觉遗憾。

  是以,他松了右手。

  奚清川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咳嗽不止,他自诩一代宗师,马上忍着疼痛站起了身来,拍了拍自己的衣衫,做长身玉立状。

  隋琼枝见奚清川从头到尾都任凭阿兄拿捏,似乎成了废人,兴奋地道:“阿兄的身体可是恢复如初了?阿兄是如何逆转乾坤的?阿兄并未同奚清川洞房花烛对不对?”

  “我的身体稍稍好了些,你毋庸忧心;我并未同奚清川洞房花烛;至于如何逆转乾坤,自是借助外力。”宁嘉徵其实心有不甘,他自视甚高,若非束手无策,绝不会用自己的身体同穷奇做交易。

  “阿兄的身体定会越来越好的。奚清川合该千刀万剐,与阿兄有云泥之别,不配与阿兄洞房花烛,阿兄没让奚清川得逞真好。”隋琼枝眉开眼笑,少顷,又不确定地道,“外力是周伯伯么?”

  全天下惟一能与奚清川抗衡之人便是周伯伯,但周伯伯若与奚清川交手,两败俱伤已是大幸,周伯伯岂能将奚清川变作废人?

  隋华卿接话道:“周兄绝非奚清川的对手。”

  “不是周伯伯,而是……”他望向黄狸花,一五一十地道,“而是穷奇。”

  隋琼枝这才发现桌案上蹲着一尾黄狸花,这黄狸花浑身透露着睥睨天下的气势,与寻常黄狸花截然不同,但这黄狸花竟是穷奇?

  黄狸花配合地变回了本相。

  隋琼枝陡见穷奇霎时怔住了,紧接着,她的身体微微发起了抖来。

  这是出于本能的恐惧。

  隋华卿亦然。

  宁嘉徵全然不觉得穷奇有何可怕的,向穷奇伸出了手去。

  穷奇大方地将脑袋伸了过去,由着宁嘉徵挼。

  隋琼枝、隋华卿母女满面愕然。

  片晌,隋琼枝夸赞道:“阿兄真厉害,连上古凶兽穷奇都能驯服。”

  并不是穷奇被自己驯服了,而是因为穷奇很是温柔,且自己与穷奇交.尾了,穷奇认为其理当善待自己。

  宁嘉徵不喜撒谎,亦不认为有什么可隐瞒的,正欲言明,奚清川突然抢话道:“不……是……不是……驯服……是……献……献身……”

  奚清川艰难地从嗓子眼挤出了真相,洋洋得意,宁嘉徵与穷奇勾搭成奸,必然无言以对,宁嘉徵教他颜面扫地,他绝不会让宁嘉徵好过。

  岂料,宁嘉徵竟然从容不迫。

  “献身?”隋华卿紧张地道,“徵儿,你与穷奇交.合了?”

  “嗯。”宁嘉徵颔首承认了。

  隋华卿看看穷奇,看看自家儿子,欲要晕厥:“可他连个人样都没有。”

  穷奇听得这话,立刻化出了人形。

  “却原来,穷奇能化出人形。”隋华卿仍是心如刀割,“但穷奇总归是男子,徵儿你受苦了。”

  “我并未受苦。”宁嘉徵坦诚地道,“我与西洲初尝情.事,通体舒爽,销魂蚀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