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声?”歌舒清想了想, 摇头,“没听见声音。”
陆渊垂眸,点了下头。
他其实本来也没抱有太大的期望。
他有预感, 那段鼓声背后可能隐藏着很多事情, 他所接触到的只是冰山一角而已。这也让他一直对这件事隐隐的有点抗拒, 不太想去接触。
——感觉会很麻烦。
但此时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他竟发现自己心里诡异地升起了一点失望。这让他不太理解,觉得有些奇异。
不过这也很快被他忽略了。
陆渊并不是对自己的情绪很敏感的类型。正相反,他很迟钝。
他几乎很少会有情绪波动, 即使有, 也通常轻微而易于忽略。而他又并不在意这个。甚至于, 在过去的岁月里, 很多时候,他得刻意减弱情绪对自己的影响。
“其实我接收到的声音大多是人说话的声音。”歌舒清解释道,“但是并没有完整的对话, 几乎都是零散的只言片语。可能需要仔细整理,才能拼凑出一些内容。
“现在的话, 只是一些杂乱的语句而已。而且说出每个句子、或者词汇的人的声音也不一样……总之很混乱。
“我也有想着要把它慢慢整理出来……”
“我们可以帮你一起。”司命说道。
他对这件事也非常关心。
祝绒的母亲、他的朋友、甚至可以称得上人生导师的人,陈星繁, 来到荒星的方法,跟陆渊其实很相似。陆渊关心的事情,他也同样关心。
另外, 对荒星本身的秘密,荒星曾经是什么样、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怎么才能改变现状等等,司命也很关心。
比陆渊还要更关心一点。
歌舒清朝他笑了一下, “好啊, 我想我可以把那些语句写出来, 然后把它们拼凑在一起。如果有人帮忙的话,这项工作会容易很多!”
歌舒清很清楚,他是要在这里生活的——至少会生活一段时间,这样的话还是要尽快跟这里的人处好关系才行。
他不能去刻意地示好。那样未免显得谄媚,很容易弄巧成拙,反而引起对方的不喜。他能做的,只有保持礼貌和尊重,并对对方的好意,回以足够的热情和感谢。
即使这好意并不纯粹。但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很多时候,利益也是一条足够安稳的纽带。而且,跟这个人合作,这对他来说却实在是有帮助的。
至少,这保证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可以有足够长的跟这里的人相处、说话、一同做事的时间。一起做事,才方便大家熟悉起来。
陆渊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道这少年年纪不大,心眼儿却不少。
……很符合歌舒家人的一贯作风。
但他对此倒是不太介意。
“可以。”司命朝歌舒清点点头,表示赞同他的安排。
“不过,说起来鼓声的问题,或许有两件事值得一提。”歌舒清又说道。
这便又是同陆渊说的了。
短短的对话里,他已经意识到了这一屋子人里面谁比较占主导。
刚刚提出要帮他的这个人、和旁边的那个自称是导演的壮汉,在这个屋子里的地位相对高些。但最核心的,还是银头发的这位。
同时,知道的事情最多的,恐怕也是这位。
所以歌舒清回答陆渊的问题的时候,很是尽心。
歌舒清仔细地回忆了一下,说道,“第一个是,虽然跟你相关的那段内容里没有什么鼓声,但是非要说的话,倒是一群人敲鼓的内容。
“有的是在墙壁上雕刻着这样的图像,有的是实际的场景。这样的画面出现了很多次,每次都有很多人,里面的人都不一样。
“不过,演奏其他乐器的画面也有很多。我不确定鼓是否有什么特殊性。
“再就是,除去我接收到的有声音的内容……或者对声音的记忆以外,我好像还有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也是敲击声,不过并不是鼓声,更像是敲击金属的声音。
“很有节奏。”
-
总之,一番对话之后,陆渊惊奇地发现——
他掌握的信息确实更多了,但是解决什么问题,反而是疑问也同步增加了!
好吧,倒也没有很惊奇。
人越无知,就越不会有疑问。所知越多,问题也就会越多。陆渊对这一点很清楚。
而且,陆渊能感觉得到,虽然没给出什么结论,但这段对话有带他们更接近于答案。
就像是拼拼图。他之前便已经拥有一些图块,现在又获得了一些。虽然这些图块还不能拼凑出什么完整的信息,但真相总会浮现出来的。
陆渊并不急于得到答案。至少他自以为自己没有什么可着急的。
聊了半天,大家也都累了。狗蛋甚至没顾得上吃饭,这会儿才开始吃,还拉上了歌舒清一起。
歌舒清虽然昏迷了一天,但是身体状况还好。除了最开始的时候感觉到的一些不适、以及身体上明显的酸痛以外,没有什么不良反应。
这倒是很正常。
荒星人嘛,总是比较经得住折腾的。
歌舒清昏迷仅仅是因为接收了太多信息、大脑一瞬间过载导致的,并不是源于什么疾病,因此醒来也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在这个饥一顿饱一顿的地方,饿上两天实在算不了什么。司命还给他灌了营养液,所以他的肠胃功能也没出什么问题。
至于浑身酸痛……
这倒是不可避免的。
据歌舒清回忆,他接受到来自荒星的信息的时候,站在一片很空旷的地面上。然后他就昏过去了。
大家猜测,恐怕是在他昏过去之后,就起了风。然后风把他一路卷到了这边……
被风卷了一路,一直风平浪静是不可能的。难免会撞上一些东西。歌舒清也掀开自己的衣服看过,身上早已经青一块紫一块了。
吃饭的时候,大家也互相做了自我介绍,歌舒清也算是了解了一下这边的情况。
跟歌舒清一样,狗蛋和司命也有意同他打好关系。两方面一拍即合,大家聊得算是宾主尽欢。
陆渊对这些事一概不在意。
都行,都可以,也不错,还挺好。
——这是他对绝大多数事情的态度。
小店住不下太多的人,所以司命表示会把歌舒清带到他那里去住。
陆渊和狗蛋都知道他还想趁机多跟歌舒清聊聊荒星的事,也想跟歌舒清谈谈他振兴荒星的理想,所以都默认了他的安排。
歌舒清就这样在这里安顿了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歌舒清一点点地把他记忆里的那些图像、和语句誊抄出来。
纸笔这种罕见的东西,这里是没有的。好在有陆渊在,制作了几台“打字机”。看起来是个类似于古老的个人电脑的东西,但其实只有文字编辑的功能。
歌舒清可以将自己脑中的东西转化成文字,输入到“打字机”里。然后其他人便可以通过另外几台“打字机”看到,并对其进行编辑。
这是一项有些艰巨的工作。因为歌舒清脑子里的信息量实在不小。尤其是其中很多是画面形式存在的,想用文字把它们描述出来,并不容易。
但歌舒清表示自己可以。
他是识字的,甚至看过很多书。这在荒星人中,是绝对少见的。
一方面是荒星的书实在不多。垃圾舰绝大多数时候并不会扔书籍下来——事实上,现在荒星外面也很少有纸质书的存在了。而荒星又没有其他的渠道得到书。
另一方面是荒星人大多不会花时间去学习识字、去读书。
陆渊一开始制作“商品”的时候,由于小说阅读器简单好做,便做了很多放在这里。后来才发现,这种东西几乎根本卖不出去。
其他的东西偶尔还会有人来买,唯独小说……
这个地方甚至没有几个识字的人!
所以,当他看到祝绒识字的时候,才会感觉到很惊讶。后来他才知道,司命把祝绒托付给嫪童的时候,特意给她们留下了很多书籍。嫪童定居在这里之后,也一直有陆续让祝绒去看它们。
歌舒清住到司命那里之后,也有很惊喜地看到那些书籍。
司命很大方地允许他去看。并提醒他,要看书的话,陆渊那里的书更多。
不过司命这里的书也确实不少。
司命自己不太爱看书。但他对知识是重视的。尤其在荒星这样思想贫瘠的地方,知识便愈发显得重要。所以他总会试图搜集一些书籍。虽然荒星上书籍稀缺,但这么多年来,他和他的属下们便攒下了很多书。
歌舒清对司命的好感度瞬间提升了好大一截。
他是很爱看书的人。
因为这是他在荒星上,能找到的最好的“老师”。
荒星是蛮荒,而书是文明。
作为孤儿,在年幼的时候,歌舒清有得到过好心人的教导,教他如何生存。但没有人会教他如何“生活”——怎么过好自己的生活。或许荒星上本也没有几个人懂得这些。
但书会教给他这些。
从一本破烂的儿童识字字典开始,歌舒清一点点地从书中汲取知识,学习为人处世,也更加了解这个世界。
他能够走到各个地方去,认识各个地方的人,并与他们交流,从他们身上得到信息,并对这些信息进行分析,探索自己所好奇的事情……这些东西,也是书籍教给他的。
如果没有读过书,就算是觉醒了精神力,歌舒清觉得,他可能也不会发现这些奇妙的事情。他可能只会一直被那些微生物困扰,最终死于密集恐惧症。
-
司命却没有履行他说的,要帮歌舒清整理他的信息。他把这个活儿推给了嫪童和祝绒。
而他自己,还有一个更加艰难的任务——
造机甲。
陆渊之前便塞给了司命一个阅读器,里面装着关于机甲制造的信息。
他从一开始就判定,想要离开荒星,只能靠机甲。
星舰是不可能的。
体积越大,加速就越困难,在星际航行中所需的能源也越多。垃圾舰装了满满的能源,却也只够在垃圾星转三个月,外加上往返母舰两个月。
而想要离开荒星,到达最近的宜居星,不跃迁的情况下,两个月的时间远远不够。
这也是陆渊截获了垃圾舰之后,毫不犹豫地就把它拆了,完全没想过让司命他们坐垃圾舰离开荒星的原因。
——能源不够。
当然了,非要用这个也不是不行。如果陆渊想的话,他完全可以坐着垃圾舰回母舰,然后把母舰一起抢下来,再开着母舰去别的地方……
但陆渊不想。
司命他们显然没有这个本事,对星舰也没有那么熟悉。
总之,想要尽可能节约能源,就得尽可能降低飞行器的体积和重量。
于是机甲就几乎成了唯一的选择。
如果能够有一架机甲,再有从垃圾舰那里抠出来的能源,飞到最近的宜居星去,就变得有可能了。
但也只是有可能而已。
想要自己做到,对司命来说几乎没什么可能。
手搓机甲难度太大了。
一件东西,要想在已有功能不变的情况下降低体积和质量,就需要设计更简洁、部件更精密。
设计图陆渊给了。但精密的零件,司命造不出来。
因为加工零件需要同样精密的加工设备,而司命甚至连设备都造不出来。
所以,在陆渊劫持垃圾舰之前,司命已经陷入了僵局。
进度完全卡住。
或许卡一段时间之后,司命能慢慢地找到办法。
但那恐怕需要很长时间。
好在,还有陆渊。
陆渊其实是有办法的。
他之前并没有提,是觉得这事儿不太急,想着让司命慢慢学,自己研究研究。后来决定了帮忙,他才开始想着把自己的加工方法教给陆渊。
但这几天需要每天晚上都得拿精神力开星舰,也实在分不出神来教司命,所以便一直拖了下来。现在狗蛋回来,这件事才算是被提上了日程。
于是,司命便被陆渊抓来学习造机甲,没时间帮歌舒清整理他的资料了。
对于司命的困境,陆渊提供了一个不需要加工设备的方法——
用精神力加工。
精神力比人的手、眼都更加精密。就算是再稳的手,也会有抖动,就算是再锐利的眼睛,也无法分辨一百微米的间隔。
而精密的零件往往需要纳米级、皮米级的精度。
这个时候,精神力就派上用场了。
精神力的分辨率远比眼睛大。
——歌舒清的精神力就能帮他感知到眼睛看不到的微生物,这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
所以,使用精神力雕刻零件,可以使它的精度变得更高。
唯一的问题就是,需要训练。
陆渊拿着一个铁片,给司命示范了一遍在铁片上刻上间距逐渐变小的一系列刻痕。
从一开始司命还能看得出来它们之间的距离,到后来他甚至感受不到刻痕的存在,还是陆渊做了放大倍数极大的显微镜给他看,他才看清那些细小的、密集的痕迹。
司命:“……这是人类可以做到的吗?”
“人类还可以做到更多,这只是最简单的。”
陆渊笑眯眯地躺在沙发上,伸手,推过去一个新的阅读器,“这里面有方法,好好学。”
司命:“……”
陆渊鼓励:“加油。我相信你能学会,为了你的梦想!为了走出荒星!”
司命:“我觉得我学不会。”
陆渊微笑:“我觉得你必须得学会。
“——你总不能指望我给你造一台机甲。不可能的,我不会做那样的事情的。太累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你们来看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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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文名是因为编编说文名里不能有“躺”这个字……我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遵守规定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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