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古代言情>夫君似有恶疾【完结】>第180章 疯子

  只是,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困境是 如果他要继续和松年在一起,那他就得同时接受乔鹤年才行。

  而他要接受乔鹤年,松年怎么可能答应呢?

  以乔鹤年的个性, 也不可能接受和别的男人共享他。

  三个人的关系就这样陷入了僵局。

  可真是难办哪。

  这个晚上,松年没有来找他,祁韵自己翻来覆去到半夜才勉强睡着, 第二日又早早醒了,实在受不了自己这样独自纠结了,干脆吃完早饭就跑去乔家打算问个清楚。

  刘氏这会儿也刚用完早饭, 听下人通报是祁韵来了,一时惊讶, 忙道:“快请他进来。”

  她整理一番仪容,小声嘀咕:“今日可真是稀奇了,阿韵竟然主动登门。”

  乔老爷正站在廊下,优哉游哉逗着自己养的那只金丝雀, 闻言就说:“来找我们,自然是有事。不过,他有事怎么不找鹤年呢?”

  刘氏心里也觉得奇怪,要是祁韵碰上什么麻烦事,直接找乔鹤年不是更方便?乔老爷早就不管事了,现在乔家在宜州城的人脉、资源, 全部掌握在乔鹤年手里。

  祁韵有什么事能求到他们跟前呢?

  不多时, 下人引着祁韵进了院门,祁韵同两位长辈打了招呼,刘氏还是先问了问他孩子如何, 然后才拉着他到花厅去坐。

  祁韵也没有东拉西扯,坐下来不一会儿, 就小声道:“今日过来,其实是有一件事,想问问乔夫人。”

  刘氏:“你讲。”

  祁韵看了看两旁伺候的下人。

  刘氏便让下人们退出屋子,道:“有什么要紧事,还弄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祁韵抿了抿嘴,放轻声音:“是鹤年和松年的事。”

  刘氏先是点点头,而后忽然一愣,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下子看向了祁韵。

  祁韵娓娓道来:“实不相瞒,虽然我已经同鹤年和离了,但和鹤年、松年都经常见面,我发现他们两个的气味,是一模一样的。”

  “我想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就在松年后颈上做了个记号,哪知道第二日碰上鹤年,竟发现那处记号,就在他身上。”

  刘氏僵住了。

  祁韵轻声问:“鹤年和松年,其实是同一个人,对吗?”

  刘氏:“……”

  见她神色大变,祁韵连忙说:“您放心,我不会到处乱讲的,此事只有我自己知道。毕竟鹤年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我当然不想他出什么事。”

  刘氏的手紧紧握着圈椅的扶手,好半天,才勉强缓过神来。

  “鹤年,是个苦命的孩子。”她长长叹了一口气,“自从儿时遭了那一次罪,这么多年,一直都被这个怪病纠缠着。”

  “之前我和老爷为他寻访名医,那位名医说,这是因为松年的残魂不肯走,鹤年心软,让弟弟留在了自己身边。”

  “因为,原本该活下来的人,是松年。”

  祁韵心头大震,立刻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原本该活下来的人?难道、难道当时……”

  难道当时有人死了?!

  难道原本真的是有两兄弟的?!

  他还以为刘氏原本生下来的就只是一个儿子!

  刘氏的眼角泛起了泪花:“当时鹤年和松年都被抓走了,孙氏吩咐那贼人,先杀大的那个。”

  “他们本就是孪生兄弟,长相肖似,体型也相当,那贼人分不出来,就问谁是哥哥。”刘氏拿帕子捂住了眼,“松年说,他是哥哥。”

  “那贼人是个穷凶极恶之徒,他一边和孙氏谈筹码,一边折磨两个孩子,松年是被他活生生折磨死的。”

  “他们那时候都只有五岁啊,鹤年亲眼看见弟弟代替自己,被掏心挖肺、被活活折磨至死,你让一个五岁的孩子怎么受得住?”刘氏呜呜地哭了起来。

  祁韵简直难以置信。

  被掏心挖肺、被活活折磨至死……

  乔二爷和孙氏对自己的亲侄子用此毒计,这是怎样的歹毒?

  他根本不敢想象,乔老爷和刘

  氏找到儿子时,看见惨死的小儿子,该是怎样歇斯底里的巨大悲痛。

  他现在肚子里就怀着两个孩子,一旦试想他们以后被人抓走、被折磨至死,祁韵心里就涌上强烈的愤怒和难受。

  当时亲眼看见弟弟被折磨惨死的乔鹤年,是怎样的感受?

  祁韵只要想一想,都觉得窒息。

  那时乔鹤年还那么小,在穷凶极恶的歹徒面前,可说是手无缚鸡之力。

  他再愤怒、再难过,也无济于事,也帮不上弟弟的忙。

  而且,乔松年死了,下一个就是他了。

  他该多么绝望啊……

  怪不得,他这样恨乔二爷和孙氏,大概一看到他们,他就会想起童年那段暗无天日的惨痛回忆罢。

  这是他的底线,所以一向疼他的老太太触碰到这条线时,他才那么难过。

  也就是那一次,祁韵在老太太跟前维护了他,从此才走进了他的心。

  刘氏抹着眼泪,痛骂:“孙氏和二老爷想出这样的毒计,简直就是畜生不如!他们落到这样的下场,是罪有应得!”

  祁韵轻轻拍拍她的后背,安慰她:“都过去了。”

  “哪有这么容易过去呢?”刘氏不停拿帕子抹脸,“那一回我们侥幸把鹤年救出来,他病了两年哪!像个疯子一样整天胡言乱语,我那时候都以为、都以为他这辈子就这样了,都做好了把他当个傻子养一辈子的打算了。”

  “我好不容易生下来两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一个死,一个疯,我当时都不想活了,每日在家以泪洗面。”刘氏呜呜哭着,“他们那些恶人呢?只是被赶到津州,就继续逍遥自在了,还觉得自己没能拿到家产,亏了,我呸!我就该让他们偿命!”

  她逮着乔二爷和孙氏骂了好半天,又说老太太实在偏心,他们犯下这等谋害亲人的大错,居然还让他们回到宜州城来。

  祁韵宽慰她:“他们现在不是都得到惩罚了么?二老爷流放过去没多久就病死了,孙氏也被鹤年抓住沉了塘,他们种下的这些恶果,都报应在他们身上了。”

  刘氏眼中含泪:“可是我们失去的,也永远回不来了啊!”

  她的小儿子乔松年的一条命,永远都回不来了!

  祁韵心中酸痛,低声道:“不是说,松年的残魂还留在鹤年身上么?您就当做他没事罢。”

  刘氏摇摇头:“这么多年了,我又不是傻子,难道还看不出来是不是残魂吗?”

  祁韵心中咯噔一下:“什么意思?”

  若是残魂,传出去的确有些骇人听闻,可这样神神鬼鬼的事,老百姓们听的也不少,起码祁韵听来是没有多少恐惧的。

  可如果不是残魂……

  “早在鹤年还疯疯癫癫的时候,就常常会模仿弟弟的样子。”刘氏哽咽道,“他不愿意相信松年死了,代替他去死了,所以他扮成松年的样子活着。”

  祁韵瞪大了眼睛。

  “后来我们给他找到了名医,为他诊治了一阵子,每天都重复告诉他,松年已经死了,剩下的他应该好好生活。”

  “慢慢的,他表面上总算恢复了正常,可是我和老爷却发现 那才是真正的疯了。”

  “他的身体里,彻底多了一个乔松年。”

  祁韵惊讶地失声道:“所以,从来都没有松年?!自始至终,都是鹤年?!松年也是他扮的?!”

  刘氏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祁韵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呢?他们两个明明完全不同,他们明明就是两个人!”

  刘氏苦笑一声。

  “你也这么想。原先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一度相信了那位名医的话,以为松年就是寄托在鹤年身上的一抹残魂,我还为此感到慰藉,觉得小儿子其实也还留在我身边。”

  “直到有一次,我同松年讲话,发现他记得鹤年的事。”

  刘氏的手颤抖了起来:“你能明白那一瞬间我的感觉么?我觉得毛骨悚然,他竟然就是鹤年!”

  “他把松年扮得这么像、这么像,就好像一个疯子,完美地扮成了一个完全正常的人,他躲在这个完美的面具下,用那双疯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我,看他是如何把我骗过去的!”

  祁韵忍不住心头一抖。

  他下意识地反驳:“不会罢,他们明明就是两个人,他们的性格完全不一样……”

  “他们的性格的确不一样,但他们两个人,都是鹤年。”刘氏抓住他的手,“甚至,松年才是真正的鹤年,在遇到你之前,他就是个毫无顾忌的疯子!”

  祁韵心中大震。

  他脑中不由自主地开始回想和松年相处的一幕幕。

  的确,松年拥有很多属于鹤年的记忆,正是因为有这些,他才如此了解鹤年、才能在那时候帮助自己一次次做出正确决定。

  而他和鹤年如果是轮流操纵这具身体的话,他如何拥有鹤年的记忆呢?

  难道,真如刘氏所说,他才是真正的乔鹤年,他清晰地知道自己的分裂,他冷眼看着“鹤年”不知疲倦地做生意、打江山,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把真实的自己放出来,像个疯子那样发泄。

  一想到他是如此精细地扮演着“乔松年”,一想到他那温情脉脉的面具之下,可能是一双疯狂的猩红的眼睛,一想到这个疯子是抱着怎样诡异扭曲的心,来扮成一个正常的人,祁韵就不由自主地生出一阵毛骨悚然。

  疯子、疯子……

  怪不得乔老爷和刘氏都不敢和他正常相处,怪不得刘氏把这称之为“怪病”。

  原来生病的人,不是“乔鹤年”,而是“乔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