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古代言情>夫君似有恶疾【完结】>第156章 放过

  乔鹤年又哼了一声, 背着手继续踱步,若有所思的模样,像是在想该如何对付自己的孪生弟弟乔松年。

  不多时, 大夫出来了,脸色并不太好。

  “少东家,少夫人的情况不好。”他说。

  乔鹤年的脸色登时一变:“他怎么了?哪里不好?”

  大夫说:“脉象虚浮, 心慌气短、忧虑多思的症状。孕夫最忌想得多、歇不好。”

  乔鹤年皱着眉。

  祁韵近来连遭波折,先是落水失忆,而后被小叔子骗得怀孕, 再恢复记忆和自己闹了和离,现在搬到这个又小又吵闹的铺子后院来住, 可谓大起大落,怎么可能心平气和?

  祁韵又不像他,在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早就被熬出了万事波澜不惊的老成心态, 祁韵是个被父母娇宠的小儿子,虽然家里穷,吃的用的不好,但有父母的庇护,他几乎没受过什么挫折风波。

  只有这样的人,才养得出一颗单纯善良的心。但是这样的人, 却又像琉璃一样容易破碎, 因为善良的人有好心肠、有底线,就总是容易让自己辛苦劳累、受委屈。

  所以老话说,好人不长命, 祸害遗千年,讲的就是好人把罪留给自己受, 坏人则让别人受罪这个道理。

  而乔鹤年,正是折磨着祁韵的那个恶人。

  他背着手在屋里踱了几步,大夫则接着说:“怀双胎本就不易,孕夫要是心浮气躁、情绪不宁,吃不好睡不着,不利胎儿发育,到时候生出来的孩子,恐怕会有先天不足呀,这可是耽误孩子的一辈子!”

  乔鹤年冷肃着脸:“那怎么办?”

  大夫:“疏肝解郁的药得吃一吃,但最紧要的,还是要自己放宽心,开心一些,多吃些东西。”

  乔鹤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要祁韵开心一点,那自己岂不是应该消失在他眼前?

  他转头盯着大夫:“他现在看到我就发脾气,今天还气晕过去了,难道他怀孕期间,我就一直不能来了?”

  大夫可不像阿影,他知道怀孕期间养好身子至关重要,口气一点都不松:“既然这样,您就不该来。不仅是怀孕期间,等孩子生完了坐月子的时候,您也不要来。”

  乔鹤年脸色十分难看,盯着他的目光像要杀人:“……为什么?”

  大夫:“前几年我接过一个孕夫,怀孕的时候没养好,孩子先天不足不说,还难产,生了三天三夜呀,孕夫的命都去了半条。坐月子的时候孩子哭闹、丈夫发脾气,把他身子气得更坏了,生完孩子第二年就死了,没过几年,那孩子也夭折了。”

  “少东家,难道您希望少夫人也早早死了,孩子也夭折吗?”

  乔鹤年脑中嗡的一响。

  祁韵落水后他没日没夜地在运河边寻找,一次又一次落空,那种疯狂、恐惧、无助、无可奈何的心情,再次席卷了他。

  这种害怕到极致、恐惧到癫狂的感觉,他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体会过。他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但这恐惧和癫狂在他脑海里不知名的地方留下了深刻的烙印,每次触发,都有种惊心动魄的余悸。

  他不能再失去祁韵了,他不敢再失去祁韵了。

  他隐隐地感知到,这是自己手里抓着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祁韵死了、孩子死了……他受不了的,他真的会疯的。

  脑子里那种突突的剧痛又涌了上来。

  乔鹤年捂住了额头,身子趔趄了一下。

  阿影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他:“大少爷!快、快坐下歇一歇。”

  乔鹤年被他扶着坐到桌边,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瓶,往外倒。

  可倒了好半天,药丸都没倒出来,阿影连忙接过白瓷瓶帮他倒,这才发现瓶子里的药丸已经吃空了。

  “大少爷,这、属下前不久才帮您配的一整瓶,您不能把这药当饭吃啊!”阿影皱着眉头。

  乔鹤年揉了揉眉心。这次的头痛好像与先前不一样,不是一阵又一阵接连着袭来,只是突然一刺,而后就消散了。

  他缓过来,道:“我没事。药吃完了?再去配一瓶。”

  阿影:“大少爷,您再这样下去,身子会垮的。唉……既然大夫都这样说,您就让少夫人单独歇一阵子,您也歇一歇。”

  大夫附和道:“影侍卫说的对。您何必和少夫人互相折磨呢?两个人各退一步,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对彼此都好。”

  乔鹤年不作声。

  他退后了,别的男人凑上去怎么办?

  离祁韵生产还有半年,保不齐就有野男人往上凑。

  这里不是他的地盘,他没法时刻盯着祁韵、拘着祁韵,那个林星儿还一直在祁韵跟前宣扬些乱七八糟的观念。祁韵年纪小,半年时间,够林星儿把他潜移默化变成一个根本不需要婚姻的寡情郎君了。

  阿影见他不讲话,想了想,又道:“现在属下天天守着少夫人呢,不会有事的。您不是也把旁边酒楼的雅间包下来了么?想看少夫人,还是能看到。”

  乔鹤年:“……”

  他一想到那个“夫人第二年死了,孩子没多久也夭折了”,心口就像被刺一扎,深深地酸疼。

  他不要祁韵死。

  哪怕祁韵讨厌他,他也想缠着祁韵,吵吵闹闹,活到七老八十。

  他本以为自己看不上祁韵、以为祁韵在自己心里无足轻重的。

  可实际上,有这样一个温暖的人安安静静陪在身旁,失落伤心时有他轻言细语的安慰,波澜起伏时有他共进共退,噩梦惊醒时有他躺在身边平稳的呼吸,永远不用担心他算计、伤害自己,这样的日子是多么可贵。

  活得聪明、活得算计,是很累的,能碰上这样一个能让多疑的他全然信任、全然放松的人,十分不易。

  他不由自主地亲近这份放松,不知不觉地爱上了这样的日子。

  他很想回到几个月前,回到这些风波没有发生的时候。

  他不会再说祁韵穷酸土气了,他要像伺候眼珠子一样伺候他的宝贝。

  可时光哪能倒流?

  许多人都幻想回到过去、幻想人生重新来过,把犯过的错一一弥补。可实际上,每个人都只能在不停的懊悔中继续走下去。

  永远回不到过去了,他能做的,只是在未来的日子里少犯错误。

  乔鹤年极不情愿,却又万般无奈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祁韵和他和离了,他们永远无法回到婚后的甜蜜时光了。

  他后悔、难过、恐慌,无所不用其极,想把祁韵追回来,可只是越做错得越多。

  他不能再犯错了,他怕自己承担不住那个后果。

  乔鹤年在桌边坐了很久,才道:“我知道了。”

  大夫这才放心,把调理的药方开好,又叮嘱了注意事项,才离开。

  乔鹤年把赵婆婆叫来,叮嘱了她好半天,最后将阿影等侍卫留下,独自走了出去。

  祁韵悠悠转醒时,屋里只剩了周婆婆在伺候。

  他的胸口还有些发闷,浑身都没什么力气,周婆婆把他扶起来,说:“主子,你终于醒了,早饭还没吃呢,要不要吃点东西?大夫过来看了,开了药,但是吃完饭才能吃。”

  祁韵抚着胸口,低声问:“乔鹤年呢?”

  周婆婆:“乔少东家已经走了,说以后不会再来烦您了。”

  祁韵一愣。

  乔鹤年怎么忽然愿意放过他了?早上他说那些气人话的时候,还那么理直气壮、一脸不悔改的样子。

  周婆婆在旁接着说:“这回您晕过去,大夫说您身子情况不好,得放宽心、少生气、多休息、多吃东西,不然孩子可能先天不足。”

  祁韵心中咯噔一声:“孩子情况不好?会有什么毛病吗?”

  周婆婆:“大夫说,前几年他就接了一个孕夫,怀孕的时候没养好,生产的时候难产了三天三夜呀,人都去了半条命,娃娃生下来还体弱多病。”

  “这娃娃身体不好,肯定就要哭闹,因为他难受嘛,又说不出来,只会哭。这孕夫坐月子的时候呢,娃娃就一直哭,他丈夫也不体谅,孕夫身体急转直下,第二年就去世了,娃娃没多久也夭折了。”

  周婆婆还把自己的见闻说出来:“主子,这样的事情可不少见呢,老奴原先在小县城做事,孕期养得不好的,以后可麻烦了,不是娃娃出事,就是大人出事,您可一定要放在心上!”

  祁韵也被吓到了,慌忙问:“那、那怎么办呢?”

  他现在身子一天比一天大,对生产的恐慌也就越来越严重,一听要生三天三夜,脸都白了。

  那么大的孩子从下面生出来,还卡三天三夜,他得被活活痛死!

  周婆婆:“大夫给您开了些疏肝解郁的药,让您吃着,每天要多走动,照着他给的饮食单子去吃去喝,好好休息,最重要的是自己要开心。”

  “这人一旦不开心了,各种各样的毛病就来了,所以大夫都说,心病最难治。您看那些长寿的老头老太太,不论贫富,都是些看得开、活得高兴的人,不是吗?”

  “无论您先前过得如何不顺,现在也都过去了,终归是自己的身子最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祁韵抚摸着自己隆起的孕肚,轻声道:“你说的有道理。”

  想必乔鹤年也被大夫的话吓住了,这才不敢再来惹他生气了。

  这样也好,好歹他还在乎这肚子里他自己的亲生儿子,总算愿意退让,不再咄咄逼人,自己也算能享受几个月的安宁了。

  他松了一口气,扶着肚子站起身:“上饭菜罢。待会儿吃了饭,我就喝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