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古代言情>夫君似有恶疾【完结】>第76章 家宴

  祁韵愣住了。

  那握住他的、温热的大手, 好像在他心头的某根琴弦上轻轻一拨,震出了层层叠叠无尽的余音,震得他胸口蓦然泛起潮热的酸疼。

  现在这样握着他的手的男人, 也是那天争吵时狠狠踩他的脸面、戳他的痛处的男人。

  乔鹤年,你真可笑。

  祁韵抿住嘴,压住心口的涟漪, 稍一用力,抽回了手。

  乔鹤年手中一空,微微一怔, 转头看他。

  祁韵让自己的视线牢牢盯着面前的饭菜,不同他对视。

  他的余光能看见乔鹤年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 他就顶着这目光,镇定地继续吃饭。

  过了好一会儿,没有得到回应的乔鹤年才终于收回目光。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若有所失地将空荡荡的手掌收进了袖中。

  一顿心思各异的团圆饭吃完了, 下人们撤了桌子,老夫人还意犹未尽地想同多年不见的小儿子多说几句话,便道:“老大、老二,今年秋季新收的白茶不错,到老太婆院里去喝喝茶罢。”

  老太太发了话,乔老爷和乔二爷连连应下, 刘氏转向一旁的乔鹤年和祁韵, 低声道:“一块儿去祖母院里喝茶罢。”

  乔鹤年能耐着性子吃完这顿晚饭,就算是给足各位长辈面子了,还要同二房一块儿喝茶那是不可能的, 他当即就说:“我那里还有事。”

  刘氏从来都不为难他,点点头:“那好罢。老大媳妇, 你去不去?”

  祁韵道:“去的。”

  二房今天刚刚回来,他这个做小辈的不能失了礼数。乔鹤年是乔家的长孙、长辈们的掌上明珠,他祁韵只是个嫁进来的媳妇,可不敢像乔鹤年那样不给面子。

  乔鹤年闻言一愣。可老太太已经站起身拄着拐杖往外走,其他人也站起了身,眼看祁韵要跟着走出屋了,他连忙起身跟上,说:“我的事倒也不急。”

  祁韵目光只看着前方,不搭理他。

  走在前面的刘氏听见了,回头道:“这样正好,一道去喝茶罢。”

  乔鹤年点点头,走在了祁韵身侧,与他并肩。

  二房几人亲热地簇拥着老夫人走在最前面,乔老爷和刘氏、乔鹤年和祁韵倒都落在了后面。

  祁韵自知是小辈,默不作声走在公爹和婆婆身后,乔鹤年也同他一道默默往前走,两个人都不做声,和前面欢声笑语的二房一比,更显沉闷。

  刘氏见他们兴致不高,就转回来同他们说话。

  “老大媳妇,近来那边宅子里一切都好?”

  祁韵道:“一切都好。劳母亲挂心。”

  “马上要入冬了,你要记得早早准备冬衣。每年的最后两个月,是铺子里最忙的时候,鹤年要是忙得忘记吃饭添衣,还得你多操操心。”

  祁韵心道:我管他记不记得吃饭添衣,这么大个人了,有吃有穿的,难道还能把自己饿死冻死不成。

  可嘴上依然应着:“是。”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走着的乔鹤年忽然开口:“到了十一月,我的生辰就快了。”

  祁韵一愣,忽然想起自己在他二十岁生辰宴上第一次见他时,他站在梅树下,俊美绝伦的模样。

  是冬天。

  他还记得有梅花瓣掉下来,掉在了乔鹤年的肩上。那时候犹带几分青涩的俊朗青年一边同友人说着话,一边漫不经心地伸手拂去了花瓣。

  现在回想起这一幕,祁韵竟有些恍惚。

  好像最近一段日子,他都没再回忆起曾经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了,现在突然想起,竟觉得有些陌生。

  觉得记忆中令他一见钟情的那个乔鹤年有些陌生,也觉得这样冷淡的自己有些陌生。

  刘氏道:“是呀,十一月底就是你的生辰。这日子过得真快,又过了一年了。今年你成了家,该你媳妇为你操办生辰宴了。”

  说着,她看向走神的祁韵:“鹤年不爱大摆宴席,除了二十岁那次,生辰宴几乎都是一家人一起吃个团圆饭。不过,现在你管着那边的宅子,要怎么办,你和鹤年商量着来,我就不管了。”

  祁韵下意识应了一声:“是。”

  应完了,他又想起来,自己都要同乔鹤年和离了,还辛辛苦苦为他办生辰宴做什么?就同以前一样简单吃个团圆饭就好了。

  他刚想开口,乔鹤年先他一步:“今年我成了家,与以前不同,阿韵也得见见族中的年轻人,还有我的友人。还是摆一次宴席,请亲朋好友来吃个便饭。”

  祁韵:“……”

  刘氏:“你自己想办,那就办。”

  乔鹤年像是终于找到了搭话的由头,看向祁韵,像寻常夫妻那样开口商量:“粗略想想,也得摆个三五桌。在家里太辛苦你了,我们到外面酒楼吃饭。”

  祁韵心里膈应极了。

  前几日他们还吵得那么难看,吵到几乎要当场和离,乔鹤年把他骂得狗血淋头、当着下人的面把他的脸面狠狠踩在地上。

  如今才过了几天,这男人怎么能当成无事发生一样,又来牵他的手,又来商量办生辰宴?

  祁韵在心里恨恨地想:被骂的不是他,被踩进尘埃里的不是他,他当然体会不到那种难过和耻辱,竟以为可以这样轻飘飘地揭过去!

  这次揭过去了,下次还能揭过去,乔鹤年就是没把他当人看,高兴了就说两句软话,生气了就一脚踢开!

  他压着心里的怨怼,生疏而谨慎地点点头:“嗯。”

  乔鹤年仍看着他:“就在前几日我们试过的那家新酒楼设宴,如何?”

  他不提还好,一提那天吃饭,祁韵就更加火冒三丈。

  莫名其妙就发

  脾气,把自己一个人丢在酒楼,他还好意思说!

  祁韵勉强压住火气,不再附和乔鹤年,而是开口中断话题:“眼下先得给祖母办完寿宴。过后我再好好想想如何操办。”

  等老夫人的寿宴过了,他就再也不同乔鹤年一道来主家了,什么生辰宴,让他自己操心去罢!

  乔鹤年顿了顿,片刻,才说:“无需你辛苦,我们就在外头的酒楼吃饭。”

  祁韵冷淡道:“外头的事,我就不清楚了,夫君看着办罢。”

  乔鹤年:“……”

  走在前面一直听着他们说话的刘氏这时反应过来:“你们吵架了?”

  祁韵心头一阵烦闷。

  嫁进别人家里做媳妇,可真是够窝囊的,除了忍便还是忍,即便受了天大的委屈也要打落牙往肚里吞,稍有一点脾气表露出来,婆母就要来压人了。

  他没有做声,乔鹤年也不说话,刘氏见状便要讲话,好在乔老爷及时开口:“你管这个闲事做什么?”

  刘氏:“我这怎么叫管闲事,这是儿子媳妇院里的事呀!他们年轻人又不懂,只有家和才能万事兴,闹来闹去的,不是坏他们自己的心情和事业嘛!”

  乔老爷:“你也说了是他们自己的事,你去插什么手?要是母亲来管我们院里的事,你高兴么?”

  刘氏一下子不说话了。

  乔老爷又回头看了一眼乔鹤年:“鹤年,这媳妇和婆婆处得不好、家宅不兴旺,是男人没本事,知道么?”

  乔鹤年点头应下:“父亲教训的是。”

  乔老爷又扫了祁韵一眼。

  祁韵头皮一麻。

  在老练稳重又明事理的公爹面前,他有点儿莫名其妙的心虚,抬不起头来。

  虽然乔老爷并没有开口说他什么,但他还是下意识地低了头,道:“媳妇说错话了。”

  “没有。你今日在饭桌上维护鹤年,做得很好。”乔老爷只说了这么一句,就转回头,背着手继续往前走。

  刘氏也是听得进话的人,被丈夫一说,也就不插手他们的事了,只留两个小辈继续沉默相对。

  等到了老夫人院里,老夫人领着众人脱了鞋走进烹茶的暖阁,亲自煮茶,众晚辈围着煮茶的矮几团团坐。

  祁韵不想靠近二房那边,往下坐时偷偷拿脚把蒲团往另一边拨,哪知道拨得太过了,拨到了乔鹤年脚下。

  乔鹤年也不给他踢过来,眼看着众人都落座了,他怕叫人看出端倪,也只能往下坐,打算就跪着半边蒲团算了。

  谁知道往下坐时,腰上突然被人一带,祁韵还没反应过来,就贴着乔鹤年跪坐了下来。

  祁韵:“……”

  贴得太紧了,乔鹤年扣在他后腰上的那只手想收回来都没缝隙了。

  而他好像也不打算收回来,就那么一直扣在祁韵后腰上。

  大家都是松松散散分开坐的,就他俩贴在一块儿,实在太明显,老太太很快就发现,笑道:“新婚夫妻果然如胶似漆呢。你们这样要好,得早点让祖母抱上重孙哪。”

  乔鹤年一本正经道:“现在还早。”

  祁韵:“……”

  他恶狠狠地把后腰上的手扯下来,挪动蒲团坐远了一些。

  等喝完茶,时候也不早了,众人向老夫人请安告退,就各自回院。

  乔柏年抓紧机会凑到乔鹤年跟前,道:“大堂兄,明日你要出门去铺子里么?我也想在宜州开几间铺子,可否去你那里看一看,学一学。”

  乔鹤年:“明日我在家里。”

  乔柏年马上说:“在家也好,我正有一些生意上的事想讨教。”

  乔鹤年:“今日祖母催重孙了,我明日歇一天,是想同你堂嫂在一起,恐怕没空招待你了。”

  乔柏年:“……”

  祁韵:“……”

  祁韵咬牙切齿,羞愤道:“你瞎说什么!”

  他狠狠瞪了乔鹤年一眼,甩袖就走。

  乔柏年还想说话,乔鹤年一摆手:“下次再说。”

  话音未落,已经追着祁韵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