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前,她的儿子在大城市找到一份工作,要接她和她丈夫过去住,那里条件更好,生活也更方便;于是,她决定出售这栋二层小楼。

  老实说,这房子已经很破了,她本没抱什么希望,可出售通知刚挂出去一天,一个英俊的东方男人找到她,表示愿意出双倍价格。

  现在,那个男人就躺在她面前,虚弱地像是快要死了。

  房东太太担忧道:“您有家人吗?或者朋友也行……哦,对了,我在冰箱里给您留了一些面包,可以当作早饭……这个月的煤气费我已经帮您交了,还有水费……隔壁街的洗衣房要搬家,新的地点在……”

  她说了很多,男人一开始还能勉强应答几句,后来就失去了意识,迷迷蒙蒙间他似乎被搬到床上,紧接着是一段漫长的收拾行李声、拖拽声、告别声……再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房间里暖气充足。

  床很软,被子很厚,陷进去,仿佛躺在云端,可身体依旧是冷的,精神也是冷的……

  应该是晚上了吧,奚佑昏昏沉沉地想。

  他感到难受,轻轻喘了口气,头歪向一侧,纤长的睫毛垂落下来,轻颤着,淡色的唇偶尔张合,吐出一些无意义的音节。

  如果有狠心之人愿意在此时欣赏,那么他一定会称赞男人的样貌——那是一副很有距离感的长相,轮廓凌厉,鼻梁高挺,除了下巴上一圈小青茬,整张脸没有一处不完美的地方。

  只可惜,奚佑没有同伴,只能孤身一人等待死亡,那双紧闭的眼睛永远不会再睁开,暗藏其下的究竟是冷漠还是柔情,也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时间缓慢流逝,奚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它在一点一点变得迟缓,手脚越来越凉,神经系统逐渐麻痹……啊,他快死了,本以为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再在这里住上几个月,埃克郡很美,他感到遗憾,同时又庆幸自己买下了这栋楼,毕竟死在别人家里太过不礼貌……

  另外,公司的事也已经安排妥当,似乎没什么好担心的了,那么,就这样吧……

  ……

  ……

  “先生!”

  奚佑皱了下眉,苟延残喘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唔,不过,房东一家人走了,还会有谁过来……他艰难地掀开眼皮,朝门口看了一眼。

  是警长。

  他扶着门框,手里似乎捏着什么东西:“先生,您还好吗?玛格丽特·海顿说您病了,让我来送您去医院。”

  “不,谢谢……”奚佑不想去医院,来埃克郡之前,他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拜访世界各地的知名医生,没有人可以解决他身体的问题——他要死了,没有原因,无法治疗,就是这么简单。

  现在,他宁肯把最后的时间用来欣赏碎花墙纸,也不愿再去医院里闻消毒水刺鼻的味道。

  “那好吧……对了,我刚刚在门口碰到快递员,这有一封您的信。”警长又说。

  信……

  啊,八成是助理……奚佑礼貌道谢,伸长胳膊去接。

  奇怪的,动作之间,他竟然感觉恢复了一点力气,不再像之前那样虚弱。

  “您的脸色还不错,”警长说,“看起来确实不需要去医院。”

  奚佑一顿,抬头笑了下:“之前有些发烧,睡一觉感觉好多了。”

  年轻的警长点点头,目光中带着好奇:“冬天确实不太好过,您出门记得多穿点衣服,多喝热水……噢,冒昧问一句,您怎么会想来埃克郡呢?非常抱歉如果冒犯到您,只是……我们这里不太常见到外地人。”

  “没关系,”奚佑把信放在腿上,并不着急看,“我大哥曾经在这里工作过一段时间,但他已经去世了……我很思念他,所以想来他生前居住的地方看看。“

  警长露出一个遗憾的表情:“他是追逐鲸群的学者吗?”

  奚佑沉默片刻,回答:“算是吧。”

  “您节哀……那么,我就不打扰了,请好好休息。”忙碌的警长很快离开。

  他走之后,奚佑盯着墙壁发了会儿呆,然后把目光投向那封信。

  信封造型古朴,表面印着暗纹,线条繁复,封口处有一枚火漆印章,图案是几根立柱。

  奚佑认真思考片刻,觉得这不像是助理能寄来的东西,但他都快死了,也没什么好顾忌的,直接上手拆开封口,展开信纸。

  一串黑色的中文简体字映入眼帘:

  [尊敬的奚佑先生,您已被聘用为本校校长,请于午夜0:13准时抵达布加山脉霍顿大学就职——您诚挚的秘书,汉娜]

  奚佑:“……”

  有点离谱。

  首先,他从没听说过“霍顿”,这要么是假的,要么就是某所世界排名都没有的野鸡大学;其次,布加山脉横亘4000多千米,顶峰常年冰雪覆盖,什么大学会建在这种地方;最后,他怎么就被聘用为校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