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与凡界话本传奇中描述的很不相似。

  在街头巷尾无数凡人眼中,魔界是 个暗无天日的不毛之地。

  传说,在魔界,没有花香,没有风雨,没有鸟兽,没有日月星辰。在这里,地域狭窄,处处充满着欺压,所有的低等魔族都是坦胸露乳、遍体鳞伤。

  可当云乘和李陌穿过通道,呈现在他们眼前是 片广袤的雪原。

  此界已是隆冬,雪片纷飞似柳絮,寒风凛冽如刀割,不知长了多少年的古松皆是银装素裹,依稀露出些苍绿的针叶,层叠蔓延到天际。天际有山,巍峨奇特,直冲云霄。天空虽是灰霾,却比他们想象的要亮堂些。

  云乘原本以为,魔界是没有灵气的,然而他们落脚之处,灵气伴着魔气四散游走,并不比凡界稀薄多少。

  纵是如此,那些魔气依然会让修道之人感觉不适。

  寂灭道的道意自云乘丹田而出,化为无形的灵力罩缓缓护住他身旁的李陌。

  “莫要离我太远。”云乘轻声叮嘱道。

  李陌慎重地点了点头,他今时不同往日,已是全然的灵体道修,魔气触碰久了,依然有入魔的危险。

  上 世入魔能活下来,这 世可不 定的。李陌并不愿意赌无谓的事情。

  苍生道分-身被云乘使派回了玉虚山,眼下只有寂灭道分-身留在左右。他隐隐能感觉到,寂灭道分-身自脑海中传来微微愉悦的情绪。

  寂灭道与魔道同出 脉,更是魔道之上的志高大道。云乘丝毫不担心寂灭道分-身会被识破,便将他召唤出来,先行赶往前方探路。

  他们眼下 个人都没有遇到,这很不寻常。

  如果云乘所料不错,天边那座被冰雪覆盖的巍峨山脉,应当就是魔界的望云山,乃神君开辟魔界时仿昆仑山而化,其上更有望云殿,是攸宁的故居,此山在魔界的地位,与现世的昆仑不遑多让。

  魔族到了天魔境界才可借体内雄浑魔气腾空,并不可御剑而行。云乘不便带着李陌御空,便牵着他往望云山走,两人脚程极快,不多时便穿过小半松林,在身后留下了 长串脚印。

  走了大半个时辰,还是 个魔都没有看见。

  李陌有心想拉慕云出来问问。

  他们来时,走的是十里湖底遗留的通道,但慕云境自成 界,只要李陌想,他可以在任何世界的任何角落与慕云境取得联系。

  他刚张口,又想起之前的 幕,闭上了嘴。

  他们告知慕云要前往魔界时,才发现慕云 直知道魔族在十里湖底开辟了通道。五绝会盟时,他甚至帮助了那些人,屏蔽了李陌对十里湖的感知,不让他们知晓晋江和古意的下落。

  慕云的本源珠,此时就静静地躺在他的纳戒里。

  李陌不知道该不该再信他。

  他说,通道是符宝派以秘法献祭才开启的,他们让他坐视不理,因为只有这样,他的主人,魔帝,才会重新回到世间。

  不是像李陌这样转世回来,而是以魔族帝王之身,重临天元。

  慕云的眼泪在十里湖畔积了 小滩,他说的那些话,在李陌脑中久久盘桓不去。

  “您自始至终,从未将自己当成魔族,只有我们, 直将您当做我们的王。我知道的,再让您选 次,您不会愿意当魔的。如今您已经有新的选择了,您成就了道体,以后,想必也能成仙的。”

  “可是我们呢?谁来给我们魔族新的选择?”

  当他说完这番话,连云乘都 语不发。

  世人皆知,魔族也是天元的子民。但魔族天性喜好杀戮与毁灭,魔气中又蕴含着太过狂暴的力量,让他们难以与凡人、修士还有其他几乎所有生灵和睦共处。

  从古至今,他们都让他族惧恶无比。

  “莫要多想。”似乎是察觉到李陌的沉默,云乘低声道,“哪怕要拯救魔族,也不该是你的责任。”

  那是他的责任,从来,也永远不该由李陌来承担。

  是神君心有偏颇,厚爱其他生灵,不愿对魔族施以援手,最终让攸宁入了魔,来偿还这 场因果。

  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我 ”风太大,李陌张嘴时呛进了几片雪花,咳了两声,嗓子便有些发哑,“我只是觉得,魔族好像并不是那么十恶不赦。”

  云乘轻轻笑了笑,望着远处山峦,步履稳健,声似叹息,“这世间,从没有哪 个种族生来邪恶。”

  哪怕是以魔气为能量之源修行的魔族。

  魔气由 切恶念所化,可这些恶念,难道不是其他生灵的情绪所滋生的么?

  万物有灵,魔气,只是灵气的另 面形态。

  仙魔不两立,不过是那场涅槃之战中,两方争权夺势的借口罢了。

  云乘感受着虚空中和谐交融的灵气与魔气,回忆起慕云境的禁地中亦是这般情形。他相信,在创造魔界时,神君已然明白了这些,而攸宁,经过那几千年的悟道,想必也明白了。

  松林里的雪很厚,两人的脚步踩过,松软无比,伴随着轻微的吱嘎声。

  风声渐渐小了。

  大雪天并无太阳,云乘估摸着时间,他们已经走了近两个时辰,从辰时起算,眼下也快到晌午了。

  他窥见 处空地,取出厚厚的皮褥子铺好,又折了些松枝升了团火,柔声对李陌道:“寂灭还未归,也不急于 时,你歇 会。”

  李陌坐到皮褥子上,十分自然地从纳戒里拿出储存的玉虚峰竹鸡,娴熟地捡了根松枝串着,架在火上烤了起来,龇着牙冲云乘笑,“我现在可都恍然境了,哪里会累。不过乘儿也好久没有吃我做的吃食了,正好歇 歇。”

  云乘微微颔首,在李陌身旁落座,动作轻柔地拂去他发间衣上的雪花。

  李陌烤鸡的手法 点也没有生疏,没多久,原本白生生的竹鸡已均匀的泛出微黄色泽,香气飘了老远。

  他记得云乘嗜辣,又从纳戒里取出山椒细盐,细心地撒在鸡肉上。偶有调料落下,在烧得正旺的松木枝子上爆出小小的火花。

  香气更浓了。

  待竹鸡的颜色变成焦脆的金黄,李陌才小心翼翼地从火上取下,掏出帕子垫在雪地上,将轻雾剑擦了又擦,切下 只腿,包好了递给云乘。

  “小心烫。”

  云乘接过来,正要说话,耳边忽闻响动,眉头微微皱了皱眉,又将鸡腿放回了原处。

  那是积雪被踩踏的声响,来人脚步虽轻,修为却不高,逃不过他们的感知。

  他沉吟片刻,道:“子桑,你确定望云山快到了么?”

  李陌会意,装模作样地站起来看了看远处,叹了口气,“看着也快到了的,就是不知道还要走多少天。真是望山跑死马,别说你了,我的脚也都磨破了。这个鬼地方,有魔晶没处使,连个人都找不见,吃完还是快些走吧,不然又要宿在雪地里了。”

  “哈哈!”他们身后传来爽朗的笑声,“你们这么走,能走到望云山才怪哩。”

  两人循声望去,正看见 个高大的青年从松树后头钻出来。

  魔道乃是吸纳魔气强化体格修行,是以除心魔本无形体外,其余魔族大多高大威猛、肤色苍白,似攸宁那般的倒是异类。

  这从松树林里钻出来的青年,体格已经可以比拟楚汉生,穿着身破旧的灰布袄,补丁叠了好几层, 条粗麻绳勉强被他充作腰带,别着把豁口的铁斧子。他相貌虽白,却很是粗犷,兽毛暖耳和厚帽都压不住的浓眉深目。

  青年走近了,看清他们的模样,也愣了愣。抬起厚掌擦了擦鼻子,掂量着道:“你们这小身板儿 闻着也不像心魔啊,看装束,是贵族老爷?”

  攸宁残念曾经入过李陌的梦,到底是说过 些魔族轶事的。听青年这般说,李陌便上前两步,也不敢离云乘太远脱离了寂灭道意覆盖的范围,苦笑道:“哪里称得上贵族,我们兄弟二人是南边的旁系末枝,这不是快过不下去了么,听说望云山有大能,这才来碰碰机缘的。”

  青年警戒地打量了他们 番,见他们“魔气”雄浑,层级不知比自己高到哪里去了,才信了他的话,道:“我也听说南边比这里还惨,魔气少的都活不下去了。我方才见你哥哥叫你子桑,你们是木族的?”

  魔族 开始只有风楼 人而已,后来入魔的,本是其他各族生灵,有草木成精堕入魔道的,也有妖族、人族、鬼族的,草木堕魔便归为木族。魔族本就有繁衍生息的能力,是以,千万年传承下来,只以祖上族类粗略划分。

  李陌无声地看了眼比自己还小几岁的云乘,听青年说他是自己“哥哥”心里自是有些不平,偏偏云乘看着比他老成许多,他也不好节外生枝,只得点了点头,“是,我们是木族的,这是我 哥哥,云杉。”

  云乘亦转头看他, 双幽深的眸子里,漾起着不明的情绪。

  “你们兄弟两长得真不像。”青年乐呵呵地道,瞥了眼地上的烤鸡,咽了口口水,复而挺胸说道,“我是凡族的,叫六步,快魔丹境了,祖辈都住在附近。你们是缺个向导?”

  魔族境界划分,云乘和李陌都依稀清楚。

  魔族境界自下而上分别为锻体,魔化,魔丹,魔婴,凡魔,地魔,魔王(天魔),魔帝。对应人界的,则是洗髓,筑基,入道,恍然,窥道,明悟,得道(天仙),金仙。

  再往上,便是证道成神,殊途同归。

  这六步,虽自豪自己是魔化境,放在凡界也不过筑基巅峰修为罢了,连凡体都没有脱离开去。

  李陌可不嫌弃,他们走了大半日没看见 个人,能遇到个快入道的魔族真是走运。

  当即点了点头,笑道:“我们要去望云山,你方才说这么走是走不过去的,便给我们带带路?你要什么报酬好说。”

  六步面上 喜, 双眼睛望向烤鸡,垂涎之色不需言表,“俺也不贪你们的魔晶,左右用不了,你就把这个给我吧 这林子里好久没见过山鸡了,正好给我娘补补身子。”

  这

  李陌无措地望向云乘。

  这只竹鸡是他烤给云乘的,却是小事。玉虚山的竹鸡常年在灵气滋养之下长成,听六步的话外之音,他母亲身体好像并不好?

  魔族能吃这个吗?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