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答应他什么了?”

  云乘一回来,李陌就问。

  他问便问了,偏偏不看云乘,目光游移着,一会望望架子,一会看看地上,看似心不在焉随口一提,脊背却崩的紧紧的。

  云乘甚少见李陌如此,只觉有些可爱。

  里间绵阳服了返魂树枝,加之吃了云乘先前呈的固元丹,正在打坐调息,他隔着屏风看了一眼,见师父周身灵气稳固,不宜打扰,遂牵过李陌往外走。

  院子里拢共就五间房舍,云乘灵识一扫便知道了各间情况:一间用以堆放杂物,另三间都被占了,楚汉生还算有心,给他们留了临着绵阳那间。

  房中物事与绵阳那头差不多,一张桌子并几只木凳,屏风隔开里外。里间只搁了张不大的红木床,上头被褥半旧不新,两人挤一挤也还能睡下。

  这几日,李陌被云乘照顾的很周到,也算高床软枕锦衣玉食,但他自己却是无所谓这些的,暖玉床睡得,稻草窝照样睡得。

  此刻见了床榻,大半日的疲惫纷涌而来,李陌哪有嫌弃的道理,连靴子都懒得脱,伸了个懒腰就倒进了褥子里。

  云乘无奈地摇了摇头,跟过来,动作轻柔地给他脱靴。

  李陌耳后红了红,心道,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的,可不能这样懒散。刚要起身,两只靴子都给云乘脱完了,靴尖朝外整整齐齐地放在踏板上。

  他再一抬头,云乘已在解腰带了。

  李陌忽然想起前一日夜里楚汉生说的话 “物似主人型”,不由心中发慌,人也一骨碌爬起来了,声音微微颤抖:“你这是要做什么?”

  “嗯?”云乘奇怪地看着他,“不是要午憩么?”

  咦?

  李陌眨了眨眼,已过正午了,今日事情多,他们似乎的确还没有午休。

  方才也是他糊涂了,这屋子就在师父的旁边,乘儿就算再孟浪,也不会在这里做什么的。

  都怪楚汉生,没事跟他说什么西楚俗语,弄得他现在看见云乘和床在一块就一惊一乍的。

  思及此,他颇为自觉地往里侧挪了挪,还给云乘展开了盖被。

  云乘嘴角轻微地弯了弯,去了外袍揽着他躺了。

  床榻的确小了些,两人贴的极近。

  李陌被云乘抱着,闻着他身上不能再熟悉的味道,脑子里又开始想些乱糟糟的事情了。

  乘儿是神君的话,好像压倒他有些难度啊

  要不,先下手为强?

  李陌咽了口唾沫。

  不成不成,且不说能不能压住,师父就在隔壁,自己得把持住的。

  “在想什么?”耳边传来低低的询问声。

  李陌吓得一抖,偏头就看见云乘幽深的眸子正注视着自己。

  “呃 ”他勾了勾左边唇角,没话找话,“你最近,似乎笑得多了些?是心里高兴么?”

  他嘴里这么说,思绪也跟着转了过来。云乘最近的笑容的确多了不少,虽都是转瞬即逝的,却让他看起来温和了许多。

  “嗯。”

  嗯是的确高兴的意思?李陌揣摩一番,心里酸溜溜的。

  可不得高兴么,才见到前世老相好,答应了人家什么都不肯说。这世间倾慕神君的人亿万都不止,偏偏只有乌木道祖是发了道誓的,谁不喜欢这样的小情儿。

  他撇撇嘴,那皮囊自然不是乌木自己的,本人说不准多俊俏呢,肯定比自己好看。

  “李陌。”

  “什、什么?”

  “你在吃味。”

  不是疑问的语气。

  他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还是,原本就是故意不和自己说的?

  李陌咬了咬牙,两眼一闭,背过身子道:“睡觉睡觉。有什么好吃味的,你要是喜欢上别人更好,我还想娶个美娇娘呢。”

  他话音刚落,只觉身上一沉,面前一暖,微微僵硬地睁开眼,就见云乘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他他他居然压在自己身上。

  两人本就贴的近,云乘手肘撑着床榻,胸口贴着李陌的,间不容发。他的脸也太近了,气息就吐在李陌面颊上,一双眸子深沉地望着他,眼底似乎有微薄的愠意。

  李陌顿时软了气势,“我 我随口胡说的,你别当真。”

  “ 嗯。”

  都嗯了,怎么还不下去?李陌心跳得比开战前的鼓点还要急促,脑中更是嗡嗡直响。

  不是气的要把自己给那啥了吧?

  他糟心地想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他对自己动了歪念头,自己先把他给那啥了?

  李陌心一横,伸手推云乘,意欲反客为主。

  然而他想的美好,实际上 根本推不动。

  又忘了,云乘现在对付一个没有修为的自己,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

  李陌心如死灰,无助地望着他,心里最后一个念头,竟是盼他盛怒之下,还能顾及自己是头一次,好歹温柔些。

  哪知,云乘只是就着姿势在他额上轻轻落了个吻,便放开了他。

  李陌绝境逢生,悄悄松了口气,偷眼看了看云乘。嗯,面色还算正常,好像消气了。

  云乘并没有完全消气。

  他也不知自己怎的,听见李陌说要娶个美娇娘,便险些失了理智。

  方才有一瞬,他的确是想对李陌做些什么的。

  只是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模样,那怒气也散了大半,总算想起眼前之人是他放在心头的李陌,是断不能欺负的。

  本就是自己想看他吃醋的模样,才惹了这么一出,也怪不得他口不择言。

  云乘垂目,看见李陌悄悄打量自己,像极了受惊的小狼,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声音也轻柔了不少。

  “想知道我答应了他何事?”

  “ 不想。”李陌嘴硬。

  “那,睡吧。”

  “ ”

  这就睡了?李陌瞠目结舌。

  不是,正常情况,不是应该就算自己回答不想他也要解释的么?话本里不都这么写的?

  可是云乘双目微阖,竟是一副真要入睡的模样。

  李陌胸口憋得慌:所以,自己是平白被他吓唬了一顿?

  他闷闷地躺下,百爪挠心,闭着眼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好半晌,身边才传来云乘低沉的声音:“我只是答应他,以后若有机缘,为他抹去道誓。”

  “诶?”李陌偏头,云乘依旧躺着,好似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一般。

  他想了想,拿手轻轻碰了碰云乘手指,手掌很快被他反拢住了。

  云乘微微叹息,有些无奈地睁开眼,“还睡么?”

  “不急着睡,你先跟我说说呗。”李陌好奇地将脸凑到他旁边,“抹的是那条道誓?这也能抹?”

  云乘耐心地解释道:“想是成神了便可抹的。”

  “这样么 ”李陌若有所思,心里有些莫名的喜悦,“那他对你 ?”

  云乘失笑,看着前一刻还说不吃味的人,也没有再逗他,将他拉到怀里,温声道:“他性情不羁,不过是一时自误,并非如我心悦你这般。”

  李陌咳了一声。

  好像云乘的嘴越来越甜了,最近只是说话都能让他脸红心跳。

  他出神地看着云乘近在咫尺的唇,嗓子发哑,忍不住又解释了一次,“方才我说想娶美娇娘,是假的。”

  “嗯。”

  “说你喜欢别人更好,也是气话。”

  “我知道。”

  “其实我也、也 ”李陌“也”了半天,涨红了一张脸,就是说不出来下半句。

  云乘眼中笑意越来越深。

  李陌急的声音响了几分:“其实我也心 ”

  “还有完没完了?!”墙那边传来绵阳暴躁的吼声,清晰的如同响在耳边。

  “!!!”

  李陌双眼圆睁,全然没想到他们方才的话都被师父听了去。

  连云乘都怔了怔。

  那吼声还在继续:“秦受,你也什么倒是赶紧说完,好让为师继续休息。”

  “ ”

  李陌哪里还有心思继续说,直把被子拉了起来,将自己兜头盖住。

  云乘轻轻扯了扯,没扯下来,只好由着他。

  他亦是有些羞赧的,耳根微微发烫。云乘没预料到,这墙竟是如此不隔声,怕是那些话都教师父听去了。

  他不好再同李陌说话,隔着被子将他抱住了,轻柔地拍打着他后背,让他松缓些。

  然而,下一瞬,另一面墙又传来一声极为刻意的叹息。

  乌木道祖的声音响了起来:“绵阳仙师你吼什么啊,正听到精彩地方呢,诶呀真是的,你看李陌都不说了。”

  远一些的地方,楚汉生小心翼翼的附和声清晰可闻,只是听那语气,他好似以为别人听不见:“就是就是。郎先生真是把我想说的都说了。”

  云乘:

  李陌:

  李陌蒙在被子里的脸红的快要滴血了,甚至于眼角都沁出了泪花,也不敢开口,恶狠狠地啃着自己拳头,似乎将那拳头当做了楚汉生。

  云乘将他拳头拨拉出来,揉了两把,面无表情地下了床。他向来喜洁,却连鞋子都没有穿,画符起阵,动作利落而迅速地在房中布置了一个隔音阵法。

  做完这些,他才回到床边,在袜子上施了洁净咒,又一次扯了扯李陌的被子,柔声道:“我布好隔音阵了。”

  李陌闻言,一脚蹬开被子,露出满脸狰狞,倒枕捶床,声如修罗:“乌木,楚汉生,你们这俩天杀的混球!我饶不了你们!”

  云乘目露赞同,唇上微抿。

  师父便罢了,院中屋舍可都是乌木建的,寻常屋舍哪有这般的不隔声,这显然是洪声术的效果。却连他都没有看出来,如何能说乌木不是故意。

  乌木,还有楚汉生。

  云乘默默记在心里。算账么,不急的。

  听了一场大戏,刚准备上床午憩的楚汉生狠狠打了个喷嚏。

  咦?宁书砚怎么又骂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比心小天使们,么么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