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沙丘, 一辆骏马飞驰的马车自远方驶来,驱马的年轻人容貌秀美,肤白胜雪, 剑眉星目,唇边三分笑意温润如风。

  听见久违的系统音, 江横先是愣了一下:你哪位?

  再仔细听明白系统说的话后, 江横怒极反笑骂了句傻逼:为什么每次我需要你的时候, 你都不在。

  系统沉默了。

  江横唇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你的存在, 除了恭喜我获得一些超出原文的道具外,就等着看我是死是活咯?

  系统安静不说话。

  江横知道它没有掉线。

  他冷漠无情:说话, 别装死。

  [系统:诶, 我只是一个陪你聊聊天的系统,帮不了你什么的。]

  江横乐了, 这傻逼系统是谁出品的,没毛病?

  他礼貌询问:间歇性聊天, 随时掉线,要你何用?

  [系统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你想说古往今来我是最没有用的系统。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你会是最厉害的!]

  它是不是在恭维我, 拍我马屁?江横似笑非笑地轻嗤了声:……少放屁。

  [系统:诶, 你这样我会抑郁的]

  “?”

  你只是差点失去生命, 而我有可能会抑郁?

  疯了吧, 江横无法理解系统的脑回路,他经历了这一切都没抑郁,个破系统被骂几句还抑郁?不如去问问, 谁家穿书系统时有时无,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的, 一到问责就抑郁。

  罢了,江横沉思,沉默,成年人的豁达胸襟选择不跟它计较。

  多说无益,系统怕不是个抑郁嘤嘤怪。

  [系统吸吸鼻子:诶,你不要生气嘛。]

  江横头皮发麻,想吐:我没生气。

  [系统小抽气,委屈音:你就是生气了,说我几句吧,不要憋在心里好不好?]

  江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无语至极,嘲讽了句:你确定要我开口?

  [系统:嗯嗯,你说吧。]

  江横对这个AI谷歌男音已经麻木了,他懒懒问道:我问你,谢辞眼下应如何压下另外两股力量?

  问完他就等着系统对他说——

  对不起,超出原文。

  对不起,我不会。

  只是这次,并没有如过去一般。系统先叹了口气,安静了许久。

  [系统:你很在意他吗?]

  江横:废话。

  [系统:为什么呢,你不是一直怕他会杀你吗?]

  江横皱眉:我又不是十恶不赦的反派,再说谢辞救过我,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来鬼市遭此劫难。

  [系统:只是因为这些吗?]

  江横:不然呢?

  [系统:从春山城到鬼市,这一路上的种种,你想没想过,其实是谢辞想飞升,所以他必须要去鬼市。而帮你找寻断云玉,则是借许慕的无曌印去往鬼市的借口。]

  江横脸色骤变,眼中笑意化作冷然神色,他从没这么想过,当即不悦:少放屁。

  至少在他看来,谢辞替他找寻另外半块断云玉是尽心尽力的,在飞仙台替许慕挡神罚也没有弄虚作假的意思。如果他想借许慕的机会飞升,没必要与千道天劫针锋相对,完全可以等到许慕死后留下神谕,再以神谕开启飞仙阁禁制去飞升。

  [系统:这个世界,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做出的所有违背原著剧情的选择,都没有致使这个世界崩塌,你明白我在说什么。]

  若说一开始没明白,将系统这段话反复分析了一遍后,江横万分惊诧,手脚冰凉。

  [系统:你懂了吗。]

  江横迷惑地望向沙丘上近似圆满的月亮,浩瀚繁星,脑中茫然无措。这一刻,自己仿佛本就属于这个世界,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他可以自由地选择他要走下去的路,所有的选择不会影响世界。

  也就是说,谢辞可以死。

  江横半晌都没在开口,面容被清辉镀上一层冷白的光晕,俊美凌厉,不近人情。

  [系统:为什么不试试呢?]

  江横垂下鸦羽浓密的睫毛,眼中冷色明亮:试什么?

  [系统:一个人。]

  江横静了片刻,等他再掀开眼帘时眸中恢复以往的平和情绪,仿佛做下了一个不可更改的决定。

  他笑了笑:就算你说得都对,谢辞没了世界也不会崩塌,但是我不行。

  [系统:为什么不行?]

  江横脸上的冷然被月光扫落,此刻只余温柔:我习惯了两个人。

  这回轮到系统沉默了,良久之后无奈叹了口气。

  [系统:无论往后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

  “?”

  江横被它没由来的低落情绪整的莫名伤感,再看沙漠无边,天地无垠,你我皆渺小,不妨珍惜当下,何须伤春悲秋。

  他与系统道:对你没别的要求,别坑我。

  [系统:作为一个合格的系统,时刻将你的安危摆在第一位。]

  江横一笑:希望你说到做到好吧。

  和系统聊了几句,他便打了个哈欠,泛起丝丝困意。

  门帘被一只指骨修长的大手撩开,谢辞从车厢内出来,坐在江横身旁。

  江横转头看向他,“怎么出来了?”

  灯笼烛火照在谢辞上方,将他俊美的面孔柔和了几分,眼底碎光,是揉碎的星辰,此刻正看向江横。

  一到夜里,四下寂静,江横在谢辞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跃然于星光之上,如此可贵。

  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很快,很快。

  谢辞在江横发愣时,从他手中接过缰绳,脸色一如既往的寡淡,视线转向广袤无垠的沙丘,无边无际的星野,月光引路。

  孤寂。

  好在江横在身边,掩去了孤寂冷清。

  “你进去休息吧。”谢辞对他道。

  江横一想也好,只是进了车厢内并未睡着,索性将腿脚放在车厢内软绵的地摊上,脑袋枕在方才屁股坐过的地方,双手交叠在脑后。

  他一抬眼,便是满天星河,美不胜收。

  而比星河更夺目的是谢辞。

  仙姿玉貌,清雅出尘。

  “不睡吗?”谢辞眼睫低垂,扫了眼盯着自己看了许久的江横。

  江横眨了眨眼,“陪你聊天。”

  谢辞没说什么,只道了一句,“我们先回星云观。”

  江横说:“好。”

  谢辞没再说什么。他本就生性凉薄,寡言少语,与江横在一起时也多是听他说,自己说的少。

  江横想了想星云观上的景色与师兄师姐几人,不知现在如何了,谢辞修为尽失回山一趟也是应该。

  他问谢辞:“然后呢?”

  谢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唇角微抿,似在迟疑,一时间没说话。

  江横挑眉,追问以后的打算,“先回星云观,然后去哪?”

  谢辞下颌线利落流畅,喉结滑动,他很轻地扬起唇角,眸光越发幽暗,“你是打算跟着我?”

  江横理直气壮地说笑,“不行吗,给你当打手啊!”

  在他看来,谢辞这句纯粹是废言。

  当初自己被断云玉害的娇弱不能自理,全靠谢辞仗义!如今谢辞就一普通人,别说是祝景明,就一个修仙界随便一个筑基的小修士,都能一脚把谢辞踹天边去!

  不过,谢辞应该还是会些剑法的,按照这个世界的武力值来换算,他勉强算个会功夫的江湖小喽啰。

  “堂堂江横给你当打手,够威风吧!”江横笑意轻狂,握着玉扇朝着夜空一挥,玉扇斩开一道锋芒刀气,震荡星河。

  真不错!江横秀完技扭头看向谢辞。

  谢辞勾唇,轻笑了声,“随你。”

  江横枕着胳膊,抬眼与他直视,忍不住感叹,谢辞的眸子比星星还要漂亮。

  后来又闲聊了几句,他实在是困乏了,便扯过谢辞的袖袍挡住了一双眼,省的自己一个劲地盯着谢辞看。

  谢辞扯了扯衣袖,却被江横拽的紧,无奈开口:“你做什么?”

  江横懒懒地回他,“月光晃眼,睡不着。”

  “进去睡。”

  “我只躺一会,你就容我放肆一回吧。”江横不肯松手,弯着唇角。

  谢辞便由着他这回。

  沙丘夜寒,厚实的狐裘大氅很是暖和,衣料覆在脸上软软的,江横嗅着衣袍上冷清的香气,是谢辞身上惯有的,不浓,很是清淡好闻。

  谢辞目视前方,不多时,耳畔便传来江横匀净的呼吸声。他手指微蜷握紧了缰绳,垂眸看了江横许久。

  —

  三日之后,他们抵达风岚石城做补给。

  依旧是之前落脚的石祜子客栈,

  之前留宿的仙门修士出手,帮店家修好了被摧毁的客栈,里里外外重新装过,更加气派了。

  丁湘云他们几人并未回山,守在这里等了半个月之久,见到江横与谢辞归来,众人欢喜不已。

  丁湘云更是凑到江横面前,俏皮地做了个鬼脸,开心打趣,“祸害遗千年!”

  “你这丫头!”江横拿玉扇敲了敲她的脑袋,“等着,回山上我让掌门师兄给你好看!”

  丁湘云捂住额头,后跳躲开,笑容满面,“江师叔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跟裕安一样,芝麻大点小事都要去找师尊告状!”

  裕安是闻修白最小的徒弟,粉团子可爱喜人,平日各宗弟子看见裕安总要上前逗一逗,粉团子不经逗,一哭便去找闻修白告状。

  “哦?”江横叹了口气,转头便望谢辞身上一靠,“谢辞,我不能跟掌门师兄告状吗?”

  丁湘云见江横脸皮还是一如既往厚,她也望向谢辞,“小师叔!”

  谢辞面无表情,瞥了眼洋洋得意要去向闻修白告状的江横,再一想过往岁月中吃瓜三人组对江横的宠溺偏爱,而江横似也更亲近他们三人。

  “近来掌门师兄诸事繁忙,此等小事你也要去叨扰他?”他冷声问江横。

  话是对江横说的,但丁湘云却思觉谢辞是在指责自己目无尊长,她连忙道:“是湘云失言。”

  “行行行,不去告状,不去告状!”江横抓着谢辞的胳膊笑着道,随口一句逗丫头的话,谢辞还当真了。

  几人上楼,江横见丁湘云情绪失落,他与谢辞低声道,“你吓唬丫头干嘛?”

  谢辞看了看事不关己的江横,脸色越发冷清,一双眼没什么情绪显露。

  他二人去了三楼,还是当初在客栈落座的好位置,临床观景。

  上茶的小二正好是眉心红痣,眼下双颊布着一层小雀斑的少年。

  江横看见雀斑仔情不自禁地想起鬼市的小鬼奴们,脸颊上也都长有这种小雀斑。

  小二上完茶就走。

  江横与谢辞喝茶时,目光将楼中上下扫视了一遍,依稀记得那晚衡珏气焰嚣张的搜查无曌印,所有人齐聚在此的情形。

  视线停在了三楼走廊尽头的那一张空桌,江横叹了口气,那个热闹喧嚣的夜晚,许慕就是坐在那儿。

  如果没有许慕,小二是不是还会将十全十美交给他?

  谢辞为什么那般肯定他们可以在弥河鬼市找到另外半块断云玉?

  再远一些,自己刚中了断云玉的血咒,修仙界便传出了失传已久的无曌印的踪迹。

  如果一切都是巧合与猜测,未免也太准了一些?

  重看来时路,江横心中说不清也道不明,他能意识到自己走进了一场被人规划好的迷宫之中,他不知道尽头在何处,只能顺着路一直在往前走。

  这条路通向出口还是死局,目前犹未可知。但命运的大手,一下一下地推着他迈出步伐。

  江横浅抿了一口粗茶,涩苦粗砺,他轻声询问谢辞,“你是不是早就知晓无曌印和神谕都在许慕手中。”

  谢辞抬眸,安静地凝视江横片刻,“你在怀疑我?”

  江横皱眉,果断摇头否认,“怎么会!”

  谢辞见他与自己对视时没有半点猜忌的眼神,心中柔软了三分,与他说道。

  “无极观的小弟子盗走无曌印后来到了风岚石城,所以许慕会来。而许慕既然愿意去弥河鬼市飞升,便说明神谕在他手中。”

  江横不再多问,只是觉得一切太巧了。

  谢辞亦不在多言,看向窗外将落未落的夕阳,沙漠镀金,霞光万里。

  他姿态优雅地饮茶,眸光晦暗不清。

  当日那么多人在场,谢辞知道,只有许慕知晓,放出无曌印消息的人是谁。

  是谢辞。

  自春山城出来之后,他带身中血咒的江横去过无极观,用一个傀儡盗走了不存在无曌印,造下了一个引蛇出洞的局。

  翌日。

  大雨,客栈没什么人。

  江横与谢辞简单地用过吃食,准备启程回山。

  雀斑仔上楼收拾时与江横迎面撞上。

  江横随手给了他十颗灵石,与他说道,“我留了一物在此,他日来取,你且替我好生收着。”

  雀斑仔点头应诺,随即又问江横,“仙家自己来取吗?”

  江横想了想,他应该不会再来风岚石城了,总会让他想起许慕的悲惨结局。

  “不一定,”江横目露哀色,随即一个淡笑扫开阴霾,与雀斑仔道,“若是他年有雨,赠予有缘人。”

  雀斑仔似懂非懂,挠挠头再问,“仙家可否留下暗号,届时我才好识得有缘人,不然我怎敢将仙家之物随意托付。”

  此地沙漠,少有风雨,此物难赠。

  江横下意识说道,“十全十美。”

  江横与谢辞冒雨离开之后,雀斑仔握着灵石上楼收拾,一眼看见仙家留下的法器。

  是一把华美精致的红伞,暗金色的飘带,悬着流苏,通体流光。

  仙家说,十全十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