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波人马前后出发,不过走在前面的永安郡主的车架,非常的慢。

  如今整个盛京城内的大道不是青石板就是水泥路,基本处处通常平坦;但就这样的大道上,郡主府的车架硬是走出了游山玩水般的悠闲玩耍之势。

  跟在后面的刘廷双只能更慢,甚至时不时还要主动停下来,免得进入对方视线。

  毕竟同路一段可能,但人家那么慢你还能一直同路,傻子都能看出来有问题。

  前前后后遣了三拨人出去,但从回馈来看,距离他事先沟通好的埋伏地点还远得很。

  刘廷双沮丧了一会儿,随即又转变想法。

  慢些好呀,这慢了,再遇上事儿,晚上岂不是铁板钉钉地回不了城了。

  而且据前去探查的人所说,永安郡主似是轻车简从出行,车外面只看得到一个车夫,车厢里面估计只有一个近侍跟着。

  这样的话,等出事了怕是两拳难敌四手,到时候自己出现,那就是妥妥地天神下凡!

  小娘子的芳心可不手到擒来。

  就这么走走停停直到日头高升,两方人马总算走到了距离夕照寺只有三公里的郊外。

  此处需穿越一处小山林,人迹罕至不至于,但确实十足的偏僻,正是刘廷双选好的埋伏地。

  快正午了,路上半个人都没有。

  两辆车驾先后驶入了这处山林。

  刘廷双一听前面的人已经进入林子地界了,立马跳了起来,“快快快,追上去。”

  他整理着衣着,又擦了一遍双手力争干净,“可别我们人还没到,他们那边就结束了。那些个地痞若真碰到郡主,我非得把他们的手剁了。”

  他已经将郡主看成了自己的所有物,哪里容得下那些拿钱办事的宵小冒犯。

  马车快速向着林中驶去。

  山林另一边,一高壮娘子看着手中的画像,眼里闪过一抹兴味和一丝嫌弃,问向身边的侍从,“我那小相公走到哪里了?”

  来都来了,她可不准备空手而归。

  此人姓高,正是永安画像里那个有财有势的好色娘子。

  昨晚高娘子接到了一个神秘人投递的消息,消息上称当朝刘太师嫡次子刘廷双会在今日遭贼人调戏伏击,她可将这位收入房中,若是能高调些‘娶夫’,那得到的好处会更多。

  起初她是有些不相信的,但这消息后面竟将时间、路线、地点还有那小公子的特征都清晰的写了出来。她就来了兴致。

  这可是当朝一品大官的嫡亲儿子!

  又是个白身,她的家底应该能够上。

  她的相公位置可一直空悬着呢。

  ——自己对其施展援手有了救命之恩,这人自愿与她结契。

  不管是不是假戏真做,她都要弄假成真。

  读书人都要脸面,这样的门第更甚,何愁她强傍不上这人家。

  这消息来得确实可疑,但巨大的利益面前,高娘子选择性地忽视了不和谐的地方。

  就算她会被卷入一些大人物的斗争里又如何,如此利益在前,赌一把不亏!

  侍从答道:“娘子,已经派人去看了。”

  此时正好刘廷双带着自己的人和车马刚刚冲上山林,林子不密,中间的一条路也算宽阔,但却看不到任何人或者马车的影子。

  刘廷双有些着急了,“怎么消失的这么快。”他拉过边上的书童,着急地摇晃起人来,“怎么回事,找的人呢?怎么这么安静?”

  书童同样一头雾水,他一向谨慎,找得都是些常年在外城‘接活’的地痞打手;按理说这样的人虽横,但比一般人更分得清好赖,怎么可能敢得罪太师府?

  书童:“可能还开始?毕竟咱们刚进林子,在林子边边就动手方便人逃脱啊。这要是逃到大道上去,保不齐就被人看见了。”

  “嗯,你说地也算有理。”刘廷双放开书童,转头嘱咐外面的人,“继续往里面走走。”

  他身后的一辆马车和一辆板车同时动了起来。

  刘廷双为了做戏做足,用‘家中房梁损毁严重,恐父亲担忧,出城寻古树做新梁’一事做借口,带了十多个好手一同出城,甚至为了后续方便做实他‘郊外无意救美’之事,很是高调地散了些自己‘孝子贤孙’的流言出去。

  行路过小半山林,前方总算传来了动静。

  还不算小。

  “杀——!”

  “狗贼拿命来——!”

  “哼,受死吧——!”

  刘廷双兴奋起来,刚准备冲上去,才发现这群贼人竟是冲着自己这边来的!

  他傻眼了,刚想高呼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才是雇主,远处一个小石子打来,他的喉咙被封印,眼皮瞬间耷拉下来,明明还有意识,整个人却半丝力气也无,歪歪斜斜地躺了下去。

  他倒下,他带来的人手也跟纸糊的一般,瞬间东倒西歪全躺下了,一个能打的也没有。

  刘廷双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持刀歹人冲到他面前停下。

  这人蒙着面,逆着光下刘廷双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能听到对面淫邪的语气,“哎呀,挺清秀的一个小相公,虽然看着老了些,不过也挺有味道。”

  “老大,人归我了?”

  另一个阴森的声音传来:“随便玩,别弄死就行。”

  接着又有不少声音一其响了起来:“加我一个!”

  “哎有福同享,我也来。”

  这些人是不是搞错了对象?

  刘廷双吓得要死,连恶心都有些后知后觉。

  不仅如此,居然还让他遇到个有龙阳之癖的!其实他为了爽也弄过自己书童,但换成他自己被弄,他半点也忍受不了。

  他仍旧没什么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双粗糙的手离自己身子越来越近。

  刘廷双心中绝望,拼命想要动起来,但除了感受到一股尿意以外,身体并没有给反应。

  他的脑袋混沌起来,被吓的。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女声突然响起:“哪里来的鼠辈?好大的狗胆,光天化日之下之下就敢伤人?”

  有人,还是女人!

  这仿佛天外之音的降临,一下子点燃了刘廷双的心。

  难道是永安郡主发现动静来救他了?

  他努力扭头抬眼看去,才发现是一个高壮的女娘。

  来人五官端正,不算美也轮不上丑;这一身小麦色的肤色和魁梧的身材,若是搁平日里,她在刘廷双眼里是个偏丑的普通人,但在此时,她却像是那话本里从天而降的大侠!

  ——离他很近的手停住了。

  不出意外,一句问话传来:“你是他什么人?”

  刘廷双听着脚步声向他走来,一步一步越来越近,随后,他就被人单手扛起,半边身子被顶在人肩膀上,能看到的只有女娘的后背。

  画面诡异,他的脑袋还有些转不过来。

  自己这是,得救了?

  女娘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这是我未过门的相公,我正要与他去衙门签婚书呢。”

  高娘子可清楚地记得那信上说的,若是她能‘高调娶夫’,好处更多。

  她赌都赌了,自然不介意一赌到底。

  四周一片安静。

  刘廷双窝在她肩头,心中刚安定些许,荒谬感就袭了上来。

  这人在说什么?

  他早已成家,有妻有子,怎么突然就要和她结婚了?

  对面的人明显也不相信,阴阳怪气道:“哟,这小相公皮相一看就不年轻了,你撒谎也撒个像样的。”

  高娘子面色不变,道:“这是真的,他一直在等我,虽被家里逼着娶了妻妾,却一直都在等我,没去朝廷备案,如今我总算有些资本了,立刻前来娶他了。”

  “你是知道的,只有备案过的,才是正经婚嫁。我此次前来,正是准备接他去登记,谁成想亲眼目睹了这样一场祸事。”

  “你们究竟是谁人派来的?!”

  那封信给了她信心,信中明确说了,这刘公子虽然娶妻多年,但一直没去朝廷备案,他与他妻子说是明媒正娶,却未合籍,那就能说这人是单身。

  登记过的婚姻,在府衙就有记录,随时可以查到;即使离婚也是需要去府衙登记的,并不是一封休书就能将人扫地出门的。

  没登记,律法上就是单身,即使养了再多女人,都只是妾或者‘外室’。

  刘廷双心中惊讶,他确实一直没去登记;毕竟若有朝一日自己科举考上了有了官身,现在的妻子可配不上他,是以他一直拿捏着妻子没去登记。

  这位女子是真知道还是猜的?

  在他胡思乱想间,耳边女子的声音继续传来,“你可想清楚了,我这带的人,各个都是好手,可不是那些个花拳绣腿能比的。”

  “且我这里那么多人,你是准备把全部人都杀了吗?”

  对面沉默了会儿,再次嚣张道:“嘿,你这小娘子嘴巴还挺厉害,我们不想牵连无辜。你就不要耍花招骗人了。”

  “有本事,你真拖他去登记啊,我就信你。”

  刘廷双原本挂在人背后,突然之间被人换了一个姿势,那女子将他搂入了怀中。

  偏他手脚无力,全身绵软,看上去就是他‘小鸟依人’的窝在了女子怀中。

  看他这副模样,对面突然无声了。

  “是与不是,有本事你跟上来看看就知道了。”高娘子捞着人,单手掐了掐手下人的腰,心中略略满意,接着指挥身后带来的人,“还不快些将相公的人带上,咱们去登记了。”

  后面的人手脚麻利地将地上那些不能动弹的人抬了起来。

  刘廷双来时带着的板车,没拉到木材,现在倒是拉到了一车人,还摆得整整齐齐。

  刘廷双带来的人多数都清醒着,只是被打得不怎么能动弹了。

  现在,十来个人挤挤挨挨地靠在一起,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少爷被人环在怀里带上了马车。

  哦,还有少爷的书童,也被高娘子带上了自己的马车。

  那些歹人像是真被震慑到了一般,眼看他们忙碌也未阻止,只在他们要走的时候高声喊道:“我会派人那县衙门口等着,到要看你们是真去假去!”

  “哼,希望某些人别在落单时候被我们逮住。”

  刘廷双的脑袋再次紧绷起来,那‘拿命来————’的嚣张呼喊仿佛又回响在他耳边。

  他无意识地往身后人怀里缩了缩。

  一行人迅速往京城县衙赶去。

  留在原地的‘贼人’们没有再追,目送着他们远去。

  直到看不到高娘子的车队了,山林中才传出噗嗤一声轻笑。

  有了这声轻笑带头,下面的人接二连三的都笑了出来,不一会儿成了片欢乐的海洋。

  正是楚蕴灵带领的第三拨人。

  她并没有坐那辆作为钓饵的马车,而是早早就在这山林里等着了;那辆车上坐着的,正是刚才的‘贼人’。

  她哥哥带人扮演的。

  谁能想到,一片不大的山林中,竟前前后后藏了好几拨人。

  底下两拨人演戏,一拨人真懵,她们则是看了好大一场热闹。

  一片笑声中,楚蕴灵看向亲哥哥,“哥哥,怎么样,爽吗?”

  楚蕴言:“爽!”

  “揍人手感贼强!”

  不枉费他找了同僚换班又找要好的哥们儿借了些人手一起来演这场戏。

  “哥,县衙那边打点好了吗?”

  楚蕴言点头道:“放心,还不相信你哥哥的办事能力。”

  “何况,以那小子怕死的德行,估计会深怕人家娘子不答应呢。”

  “且这男女一起去登记婚契,多正常的事儿啊。县衙不会为难的。”

  正如楚蕴言所说,那刘廷双即使得救后,神经也高度紧绷;哪怕马车已经行驶到了闹市区,他仍觉得后面有人跟着,路上行人投射来的诧异眼光,也被他当成是贼人布的后手。

  这让他一直处于极度的惊吓之中,哪怕后面力气已经回来了不少,他仍旧钻在身后人的怀抱里不愿意出来,甚至隐隐觉得这样才有安全感。

  高娘子对他这一路‘识时务’的模样也甚是满意,看来此次自己赌对了。

  她的马车宽敞明亮,又早已换上了最新的透明玻璃,一路上她都环抱着人,故意大开着窗户,保证只要有人看向里面,就能看到这小相公挂在她身上不肯挪动。

  这大白日的抱着人招摇过市了这么长一段路,看到他们亲密姿态的人不知几何,且还有这刘公子自己带着的人都能当做证人,这绝对算是完成了‘高调’的任务了吧?

  很快,到了县衙。

  京城县衙坐落在南城兵马司边上,隶属顺天府,但顺天府是统管着当地民生,这里则帮助居民解决一些普通事,自然包括登记婚嫁这样的日常之事。

  下了马车,高娘子也是抱着人进了县衙。

  衙门小吏先是被这两人连体婴的姿态震惊了一下,后面又听说两人是来办理合契,又觉得合理。

  新婚燕尔嘛。

  小吏直接将人带了进去,等候已久的京城县官潘文新看着这张脸,面上浮起了笑意。

  好家伙,终于来了。

  朝廷为防止女性遭强买强卖,规定了结婚前必须去上报政府,登记了才算正式夫妻。

  要结婚的男子需带着户籍去官府,女方同样需要提供自己的户籍公文供查看,最后将自己的户籍转入男子家的户籍册上,两方都签字画押后,算合籍成功。

  当然,若是男子转进女子户籍也是可以的,这在礼法上算是男子‘出嫁’,只是很少有人会这么说罢了。

  刘廷双身上没有户籍册,但高娘子带着了。

  理论上刘廷双没带户籍是不能登记的。

  但一来他自己强烈要求,二来从书童到身后的不少人都能证明他的身份,潘文新很好说话地翻出了刘廷双在府衙备份的户籍,拿着刷刷地给他办理好了入籍。

  各方协助下,婚契办理地飞快。

  刘廷双迫不及待地在签下名字,用来摆脱那无处不在的视线。

  潘文新将手里印了官印的新婚契递给了两人,笑道:“恭喜二位喜结连理。”

  最终是刘廷双入了高娘子的户籍。

  此刻起,李廷双正式嫁与了高娘子。

  第二天,《储秀报》头条:书香高门嫡次子低调嫁人成婚,新娘竟是她?

  拿到报纸的百姓们:???

  这一天,整个盛京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