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看到结果的是邵臣,他面色突然严肃下来,看得众人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随后突兀地露出一个笑,一把将人抱进怀里:“恭喜你,小卷毛,得偿所愿。”

  “你还逗我,”应辛拍了他一下,也从电脑上看到了自己的分数,眼睛喜成两弯月牙:“同喜同喜。”

  吉帆抱头大呼:“天啦撸,居然过六百了,考这么高的分数,你还是不是人啊?”

  别墅里大家笑成一团。

  应辛这一关过了,邵臣自然不用担心,一同去北大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六月底,填完志愿的应辛和邵臣再次出发旅游,在旅游胜地马尔代夫疯玩了一番,回来便收到学校寄来的录取通知书。

  邵老爷子乐呵呵地让人复印一份,准备裱起来放书房里,工作之余看看心情舒畅。

  儿子不孝,差点没把他气死,可他在孙子这里享受了一番被名校争抢的感觉,极大满足了老人家的虚荣心,给两个乖巧的好孙子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升学宴。

  吉帆虽没去一流学府,但也上了重本,心满意足。

  卫斯林明年高考,他平时贪玩,课业却没落下,跟钱昱杰一种类型,看着没怎么学,但总能考出好成绩,让人羡慕嫉妒恨。

  “对了,钱昱杰今年回来吗?”

  应辛端着酒水进来,没手关门,用脚踢上。

  “没听他说这茬,”吉帆道:“国外寒暑假跟咱们不一样,等他回来,我们都开始上学了。不过他说今年秋天会回来一趟。”

  至于他为什么会那么清楚,当然要得益于那些“欧美土特产”,两人一直保持着联系。

  应辛听出来了也当没听懂,现在大家都成年了,看些成年人才看的东西也没什么大不了,他举起酒杯:“短暂分别是为了将来更好的聚首,祝诸君前程似锦,干杯。”

  ——“干杯!”

  四人短暂聚首,又要分别。

  邵臣和应辛北上,吉帆南下。

  都是相伴十几年的发小,要说没有离愁别绪是假的,但怀抱着希望分别,便让这些留在各人记忆中的场景格外美好,冲淡了几分愁绪。

  ……

  全省高校画展最佳奖又一次落在应辛头上。

  应辛在全体师生的注目下接过奖杯,捧起来朝着摄像头晃了晃,满脸笑容,意气风发。

  下了讲台,应辛步履匆匆地回酒店收拾好东西,跟同行的人打完招呼,归心似箭登上回程的飞机。

  同行有从颁奖典礼上下来的其他参赛者,议论纷纷。

  “听说他是色弱啊,色弱拿了画展第一,真的假的?”

  “真的,据说完全分不清颜色,所以学了素描。”

  “我老师说如果他视力正常,绝对比现在还逆天,真的,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羡慕不来。”

  周围的窃窃私语应辛都没在意,他好几天没睡个好觉了,现在正补眠。

  睡得太熟,下飞机是被人推醒的,应辛揉了揉僵硬的肩膀,抬头一看人都走光了,连忙跟人道谢。

  站在他旁边的是个男生,一抹针织类的宽弹力发带将头发后梳,露出饱满的额头,笑望着他:“需要我帮你拿行李吗?”

  应辛摇摇头,自己取下行李,走出机舱后打开手机,一个电话心有灵犀地跳出来。

  嘴角控制不住地扬起,应辛接起电话,语调欢快:“哥,我到了,马上出来。”

  对面那头邵臣的声线低沉有力,似是被他的欢快沾染上几分温度:“好,我在出口等你。”

  挂掉电话,应辛这才发现那个男生还在自己身后,察觉到他的目光,男生出示学生证,笑得人畜无害:“我也是北大美院的,身上的钱只够一顿饭,学长能帮忙载我一程吗?”

  举手之劳而已,应辛答应:“你认识我?”

  “当然了,”男生诧异,露出受伤的表情:“这次比赛学长是第一名,我是第三名啊!咱们来的时候也是坐的同一架飞机。”

  应辛脸颊发烫:“抱歉,我没怎么注意,不好意思。”

  “没关系,”男生爽朗一笑,露出一颗小尖牙:“学长没听说过我,我早就认识学长了,学长在学校可是很有名的。”

  他说着表情又是一耷拉,很失落的样子:“但学长总是很忙,又不住校,我几乎没怎么碰见过你,想认识也没办法,这次难得一起参加比赛又一起拿奖,也算是有缘分,学长介意加个联系方式吗?”

  应辛从没见过表情和情绪这么多变的男生,一字一句都拿捏着语气,可怜巴巴好像自己真对不起他似的,让人不忍心拒绝,只好拿出手机交换联系方式。

  也知道了男生叫做宿恒。

  宿恒收起手机,眼珠子一转:“我们社团最近有个远游项目,去江西瑶里采风,学长有兴趣吗?”

  应辛道:“目前没有这个打算。”

  踏出出口,一眼就看到人群中鹤立鸡群的邵臣,快步走过去:“哥!”

  宿恒也看到了邵臣,眼中闪过一抹惊艳和威胁,但听到应辛的称呼,立马转变脸色,取了发带,整理着装,乖巧地走过去。

  邵臣张开手臂将人拥进怀里,微微紧了紧:“瘦了。”

  应辛在他怀里深深吸了口气,悄悄蹭了蹭,正满腔柔情间听到这两个字,哭笑不得:“我就去两天,能瘦到哪儿去。”

  邵臣不置可否,小卷毛身上哪儿肉多哪儿肉少他比谁都清楚,双手放在腰上轻轻一掐就知道:“又熬夜了。”

  应辛哑然,不敢说话了,他哥怎么回事,真在他身上装了个体秤?

  一两斤的分量竟然也看得出来,神了。

  宿恒目光落在应辛腰部的那双手上,双眼眯了眯,上前一步:“您是学长的哥哥吧,我叫宿恒,是这次跟学长一起参赛的美院学生。”

  应辛从邵臣怀里出来,脸有些红,暗道色令智昏,一见到哥哥就什么都忘了,连忙给两人介绍。

  邵臣怀里一空,看了宿恒一眼:“走吧!”

  宿恒只觉脊背一寒,眸色微微一暗,这个哥哥,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啊。

  自己都这么和善了,他的敌意是哪儿来的。

  车停在美院门口,宿恒下车,从半开的车窗看进去:“谢谢学长,学长不下车吗,今天有周老的课。”

  应辛摇头:“我已经请假了,今天是我哥的生日,回去给他庆生。”

  宿恒恍然,有些踌蹴:“抱歉,我什么都没准备,那就说一句祝福之语吧……哥,祝你生日快乐,心想事成。”

  邵臣岿然不动,声音从里面传来,冷淡又疏远:“你小一届,叫我学长就好了。”

  宿恒语塞了一下,嘴角微抽:“好的,学长,生日快乐。”

  这是哪儿来得大冰块,让他无往不利的招数都落了空。

  车在回程的路上,应辛小心关注邵臣的脸色:“哥,你不喜欢宿恒吗?”

  “没有,”邵臣回答得非常快:“我只是不喜欢别人胡乱认哥。”

  是吗?应辛腹诽,以前那些同学没少叫哥的,也没见你跟今天一样防御全开,活像要把人给突突了似的。

  邵臣仍旧没什么反应,搭在腿上的手指却动了动,他其实他说不清楚自己怎么了,只是莫名看这个叫宿恒的男生不顺眼,尤其他看向应辛的目光,让他分外不爽。

  然而这只是一种感觉,他也不能因为自己的感觉好坏而让干涉应辛的交友,只好强压下去,说话难免比以往冷硬了些。

  两人回到住所,房间摆设分外熟悉,是邵老爷子找人按照别墅的规制一比一还原的,跟家里一模一样。

  在这里应辛也有自己的专属画室,他拉着邵臣进入画室,到角落里。

  邵臣隐隐猜到一些,喉咙有些干,看他的视线也有些热。

  应辛揭开画布,一副全景画,米兰大教堂,从上到下满饰雕塑,极尽繁复精美的哥特式建筑,整个外形充满着向天空的升腾感,就在这样的背景下,无数鸽子腾飞而起……鸦羽掩映间,有两人一站一蹲,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到,站着的垂眸侧身,蹲着的迷茫回望,两人之间温馨自在,互相牵绊的氛围跃然纸上。

  邵臣正看得入神,视野里突然出现一双弯弯的小月牙:“哥,生日快乐!”

  嘴角的笑容怎样都收不住了:“谢谢!”

  他触摸着画纸上的日期,恍然明白了什么,应辛前段时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就是在画这幅画,而他之所以会瘦,也是因为不仅要赶制比赛的作品,还要忙自己的生日礼物。

  眼看邵臣明白过来,应辛知道瞒不下去,企图蒙混过关:“哎呀,蛋糕还没吃呢。”

  两人回来得晚,等吃完蛋糕,应辛又下厨做了碗品相不怎么好的长寿面,邵臣赏光全吃完了。

  应辛坐在一旁托腮看着,目光盈盈,巴不得时间就停留在现在,这一刻……如果他跟哥哥能永远像现在一样就好了。

  就在这时,邵臣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他朝应辛摆了摆手,接起电话。

  应辛端起空碗进厨房,放水,挤了点洗洁精进去。

  邵臣似乎在和一个男生通电话,进书房后又出来,对方感恩戴德:“谢谢大神,谢谢大神,就差这道题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

  邵臣没等对方说话就挂了电话,眉头微皱,显然不怎么喜欢这种玩笑。

  这不由让应辛想起大学开学时那段兵荒马乱的时期。

  大学比较开放,不论男生还是女生,有了喜欢的人都会勇敢去追,邵臣刚进校着实经历了一波疯狂表白,后来不止女生,有些男生都隐隐有这个意思。邵臣一开始没明白过来,后来皱着眉头直言拒绝了对方:“抱歉,我不喜欢男生,也一辈子都不可能喜欢男生。”

  他的语气笃定而冷淡,不带一丝感情,不仅对面的男生听愣了,外面过来找人的应辛也顿住脚步。

  应辛并不意外,他哥本来就是个直男!

  只不过亲耳听到,那只一直悬在半空的靴子终于落了地。

  “不是说好碗都我洗吗?”

  邵臣出现在他身后,自然而然地圈住他,双手接过他手里的碗,冲干净后放进消毒柜:“家里没菜了,要去一趟超市。”

  应辛垂下眼眸,一动不敢动,任由热意爬上耳廓。

  大概是高中那段时间自己悄悄拉开距离给邵臣留下了什么后遗症,应辛总觉得他哥从那之后就变得怪粘人的,平时很高冷的一个人,一回到家总喜欢挨着他挤着他。

  不知道寻常兄弟是怎么相处的,他总觉得有那么亿点点黏糊……当然,也可能是自己心里有鬼,所以以己度人把别人也想得不对劲。

  应辛拍拍脸,他一定要端正自己的态度,只要自己安分守己地呆在弟弟的位置上,他和哥哥就能一直这样温馨地相处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