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树梢,沙沙的脆响盖过了心跳声。

  日头逐渐暗淡下来,房间外的小灯亮起,照出温泉中人影成双。

  应辛呛了水,休息过后坐在水中的石头上发呆。

  他出神的厉害,连有人进门都不知道。

  “哗啦”一声。

  邵臣侧身挡住他:“送水果?放在那儿吧!”

  服务员余光只见人影交叠,又听水声微响,脸颊一红,没敢往那边看,三两步走过来放下果盘后飞快跑了。

  邵臣回身,摸了摸应辛的耳垂:“怎么了,想什么?”

  应辛若无其事地坐直,拖过果盘胡乱塞了块火龙果进嘴里:“就,随便想想,反正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邵臣就没再问,从果盘里挑出几颗品相不错的葡萄,剥开,还跟小时候一样,直接送到应辛嘴里。

  后者一动不敢动,中了定身术似的,如同一根棍子,因为他感觉邵臣的手指好像碰到了自己的嘴唇,温热的触感,柔软,更像小猫的爪背,让他心底有种痒痒的触感。

  然而心跳得越快,应辛表情就越呆,他慢半拍地醒悟过来,自己喜欢上的,不仅是个男人,还是自己的哥哥,他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这件事的棘手。

  最后邵臣还是没忍住,在发呆的小卷毛脸上捏了捏。

  应辛回神,有些心虚地说:“我饿了,咱们不泡了吧!”

  邵臣当然顺着他,于是两人便从水中走出,回房间换衣服。

  夏天无论在水里跑多久,一上岸水分就会快速蒸发,虽然带走了一点体表温度,但对刚泡过热水澡的人来说还是热得不得了。

  应辛满腹心事,没管衬衣领口,露出大片雪白的胸膛,跟在邵臣身后出门。

  邵臣犹豫了下,伸手将他的衣领一拉:“穿整齐!”

  最上面一颗纽扣都被扣上了,应辛低头一瞧:“有点热”

  但也没伸手解开,像个被管束的小孩。

  邵臣坚持道:“别人都看到了。”

  应辛看了眼大厅光着膀子的男人们:“不行吗?”

  邵臣:“不行!”

  好吧。

  应辛也没反驳,怎么穿衣服他是无所谓的,就是刚才被碰到的地方,有点发烫。

  他皱着眉头避开视线,心想完了,以后该怎么跟哥哥相处,今晚还只有一张床。

  邵老爷子要了个单独的包厢,见两人的样子,连忙让人把空调调低两度:“这么热的天,你们怎么不穿凉快点?”

  应辛乖乖地说:“哥哥说不雅观。”

  邵老爷子一口水差点喷出来:“邵臣,你怎么越活越封建了?”

  比他这个老人家还保守。

  邵臣不为所动,让服务员传菜。

  夏天的菜多是凉拌为主,尤其一道藠头,腌蒜瓣,邵老爷子很喜欢那个味道,应辛心不在焉地跟着尝了一筷子,一股酸气直冲脑门。

  邵臣率先察觉他的异样,下意识伸手到他嘴边:“不喜欢就吐出来”

  应辛眼角沁出生理性泪水,受到惊吓,咕咚一下咽了下去。

  邵臣连忙端来玉米汤给他漱嘴。

  嘴里的酸味被玉米的鲜香带走,应辛的心狂跳不止。

  他觉得自己该想点办法,再继续跟哥哥待下去,他一定会因为心跳过载死掉的。

  晚上,到了睡觉时间,应辛还在咬着笔作画。

  邵臣知道他有个习惯,作画不习惯别人打扰,于是一直等,白天温泉解过乏,晚上精神头便格外好,应辛画到凌晨2点,总算结束最后一笔,伸了个懒腰,回头发现邵臣还看着自己,震惊:“哥,你没睡?”

  邵臣掀开被子:“就等你了。”

  避无可避,应辛只好钻了进去,手脚规规矩矩不敢乱放:“以后不用等我这么久,我弄完会自己上来的。”

  “嗯,”邵臣的回答听起来没什么诚意:“我也不是等你,就是碰到一篇有意思的文章,看得久了点。”

  在这么下去,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分开,应辛下定了决心:“哥,我想要一间画室,可以吗?”

  邵臣抱着软软的小卷毛,没有丝毫戒备:“好,回去给你准备,正好我们隔壁那间空着,做成画室。”

  应辛:“还是在一楼吧,搬颜料什么的比较方便,一楼不是有客房吗?”

  邵臣满口答应:“好,听你的。”

  邵臣说到做到,从温泉山庄回去后就将一楼的客房做成画室。

  为了采光,荷叶窗改造成直达天花板的落地窗,雕塑,画板,颜料……很快布置妥当,白色窗帘一拉,艺术氛围十足。

  而应辛,逐渐图穷匕现。

  整个假期,他以不能辜负了哥哥的苦心为由,在画室待了一下午,被邵臣拖出来吃饭时,趁机提出:“哥,我想在画室装一张单人床,这样以后画累了可以睡个午觉。”

  邵臣当然愿意,他不知道那只是应辛为了远离他找出的借口,将画室和隔间的房间打通,将床弄得异常舒适柔软,像个小型工作室,力求让应辛一觉醒来精力充沛灵感爆棚。

  后来,应辛果然以灵感爆棚为由,延长在画室里的时间,这次他学乖了,一日三餐主动出来,还去叫邵臣吃饭。

  然而一个人主动的远离不管多小心,总会被另一个人察觉到。

  邵臣知道应辛喜欢画画,他没有抱怨,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开始了解公司的事务,然而那些事情跟应辛比起来都显得微不足道,十几年来他的生活中只有应辛和爷爷,能牵动他心神的也只有他们。应辛的远离让他无所适从,他下意识想吸引回对方的视线,他的目光越来越多的放在小卷毛身上,希望应辛能多看看自己。

  应辛虽然表面上在拉开两人的距离,但实际上眼里心里都是这个人,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对方的意图。

  再后来,他默默调整时间,只要双方都空闲的时候必然陪着邵臣。

  随着在画室里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应辛调整着两人相处的氛围,逐渐找到平衡点,既不会让哥哥觉得被忽视,又不会让自己心脏因为靠近喜欢的人而过载受不了。

  而分房睡,终于在他一次次深夜从画室里出来,让大家都觉得深夜爬上楼很不方便后,提出:“反正画室隔间里有床,空间大,环境不比楼上的差,以后我就在画室睡了。”

  顺理成章。

  邵臣皱了皱眉,下意识想反驳,骤然发现自己没有反驳的点。

  房间不好?

  应辛的房间是自己弄的,好不好大家有目共睹。

  休息不好?

  应辛的生活作息很规律,从来没有随心所欲过,他已经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

  要不我也搬到一楼,邵臣脑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生出这个想法的一瞬间,他先愣住了,反思,自己有这么粘人吗?

  按理说现在他和小卷毛都大了,分房睡再合理不过,看崔阿姨他们的表情就知道,唯有他一个人非常排斥。

  邵臣压抑着这种想法,他想他可能他只是排斥跟应辛分开的可能,而应辛,永远不会离开自己。

  而应辛多年苦练画技也卓有成效,在各位家教的帮助下,他的画画水平飞速提升,连家教都说他在画画方面很有天赋,连连惊奇:“一个分不清颜色的,画画的天才。”

  身体的缺陷没有限制他的想象,反而激发他对世界的热爱。

  应辛心血来潮将画画发在网上,获得网友一致好评不说,还有人出价买他的画。

  这无疑赋予了他无限的信心。

  他用靠自己赚来的第一笔钱给邵臣买了生日礼物,两串手链,一人一串,含着笑意给对方戴上。

  烛光中,邵臣抚摸着腕上的手链低眉许愿,对面应辛用目光描摹着他的眉眼:我说过,不管你将来要去哪儿,只管往前走,我会跟上来的。

  随着画室中的画纸越来越多,桌上堆起来的试卷越来越厚,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很快来到对学生们来说人生最重要的转折点——高三。

  高三12月份的艺考,应辛被邵臣送到考场,打开他的文具袋检查:“准考证、黑色签字笔、纸巾……”

  检查完后,邵臣摸了摸他的手掌,有些出汗:“别紧张,就像你平时在画室里那样,我在这儿等你。”

  “嗯,”应辛心跳如鼓,表情淡定地握了握拳:“我会的,哥你放心。”

  说完他又不放心叮嘱:“你找个凉快的地方待着,别傻站在大太阳底下,知道吗?”

  邵臣点头,看着他步入考场,生平第一次感觉到紧张。

  小卷毛准备了那么久,付出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希望不要发生任何意外。

  应辛倒是比他想象的淡定多了,毕竟三年成天在他哥身边打转,连喜欢都能藏起来,他已然练成忍者神龟,天下无敌,面对任何情况都能波澜不惊淡然处之。

  一个半小时,过得奇快无比。

  在邵臣第不知道多少次抬起手表的时候,考场入口出出现应辛的身影。

  他连忙迎上去,试了试他的额头:“怎么样?”

  考场内开着空调,他的体温较低,邵臣手背的温度扑上应辛的脸,将他的脸庞也染上几分热意。

  第一次见邵臣这么紧张,应辛直接道:“我觉得没问题。”

  他性格含蓄,说话向来留有三分余地,第一次这么笃定:“哥,你别担心。”

  邵臣知道是自己的态度影响了他,稍稍冷静下来,暗道原来自己也有关心则乱的一天。

  四月份出成绩。

  之前应辛查过,去年大北的艺术类分数线在540左右,只要过了这线就没问题。

  原本应辛自信满满,但越临近查分的时候越紧张,脑子里止不住冒出不好的念头,万一真没过怎么办,难道他真的要为了所谓的自尊跟他哥分隔两地念书,好长时间看不到哥哥吗?

  全家人等在电脑前,等着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