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璟回首看着还在原地发呆的陈岁淮,有些为难。他刚才为了不碰到陈岁淮,怕引起他的反感,一个人挤过来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要想带着箱子绕开陈岁淮再走出厨房,简直天方夜谭。

  乔璟也不是没试着提醒陈岁淮,叫他让一下。

  可是今天的陈岁淮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上午到现在出神了好几次,乔璟的小声提醒完全无法引起他的注意。

  他干咳了两声,只能故技重施,自顾自说了起来,等陈岁淮思考完自己的事情,重新接上他的话。

  照顾一个新家庭成员的心情真不容易啊,乔璟心想。

  “这几个橱柜装得不好,你个子高容易磕到……回头要不我找人来把这一块拆了?”

  “你对蒸烤箱有什么想法不?虽然是方便一些,但有听说独立功能的会更好使。要不还是买两个吧,就不剩这钱了。”

  “这楼房排的水管比较老,接不了洗碗机,估计只能自己手洗了。”

  “你想要几个灶眼的灶台?我有看到最近市面上都在推销四眼的,不过家里就我们两个人吃的话,四个会不会太多了?”

  陈岁淮疑惑地看向乔璟:“我们两个人吃?”

  乔璟:嘿,他居然有在听我说话!

  他故作祈求的神情,对陈岁淮说:“之前我说的那些设备都我买单,以后买菜的钱也我出,岁淮就施舍我一口吃的好不好?”

  陈岁淮瞬间像被踩了尾巴:“别那样喊我。”

  “好的好的。”乔璟答应得爽快,见陈岁淮为了同自己说话侧过了身,连忙重新搬起那纸箱从他身边走过。

  可即使有陈岁淮的“配合”,乔璟在这个情况下为了不和陈岁淮贴贴,也仍旧走得艰难。

  为了减少占地面积垫着脚的举动,让他走起路来有些摇晃,纸箱里堆着的东西就随着乔璟的动作碰撞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陈岁淮以为乔璟拿不稳箱子,半是嫌弃地抿了抿唇,然后伸出一只手绕开乔璟的腰,帮他托住箱子的一侧:“你这里面装的什么东西,酒吗?”

  乔璟刚上大学的时候,也有过沉迷酒精快乐的时间吗?

  “不是,是我买的石膏像,想在家里练习用的。”结果买回来到现在忙着写论文参加考试,还没有拆封过。说出这话的时候,乔璟还怪不好意思的。

  “那个……你要不帮我一起抬到房间里?”

  刚才陈岁淮扶得太突然,原本就是顺手那么一捞,一不小心就托在了乔璟的手背上。乔璟这么说着,一边动了动手。

  他能感觉到陈岁淮的手心有一层薄薄的茧,与他们这些城市里长大少年们的手完全不一样。

  也许是常年做家务、手工磨出来的吧?难怪他的指节根骨分明,脉络清晰,一看就是十分有力、能给人安全感的手。

  陈岁淮这才意识到自己掌心传来的触觉。

  光滑细腻,与他对普通男子手的印象迥然不同。

  ……但也绝不可能是纸箱的纹理。

  他像是被火苗舔舐了一口,飞快地松了手。

  乔璟原本搬那纸箱并没有太吃力,可陈岁淮这边卸力得让他措手不及,冷不丁让那箱子往下跌了半寸。

  箱子里叮呤咣啷的声音更响了。

  “诶诶我的阿格里巴伏尔泰塞内卡……”

  乔璟报菜名似的说了一串外国人名,陈岁淮虽然听不懂他在念叨什么,却也知道自己吓了乔璟一跳。

  陈岁淮字典里没有道歉两个字,他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反倒认为是乔璟一惊一乍,不够稳重。

  “这箱子又不重,你手劲太弱了。”

  陈岁淮点评了一句,把箱子接了过去。这一次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乔璟手的位置。

  乔璟转了转手腕,笑吟吟地对陈岁淮道了声谢,便去搬一旁小些的箱子。

  陈岁淮一边机械地听从着乔璟的指挥往小阳台走去,一边却在想:他都那么明显在阴阳怪气了,乔璟怎么就不生气呢?

  不仅不生气,还笑得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其实只要乔璟想,他总能在人前戴上一张很完美、叫人挑不出错来的讨喜假面。对待不同的人,在怎样的场景下,嘴角上扬几分能给人以最显诚意又不至于太张扬的笑意,没人能比乔璟拿捏得更好。

  于是陈岁淮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他看走了眼,才误以为乔璟真的心情很好,实际上那只是他敷衍自己的面具一副?

  应当不是吧,他看人看事的眼光向来毒辣,笑意有没有抵达眼底最好分辨,乔璟什么心思根本瞒不过他。

  陈岁淮心想,或许是他还因为凑近闻到乔璟身上的香味有些怪异感,语气才轻了些,乔璟没听出来罢了。一定是这样的,陈岁淮微微点头,让自己更确信这个说法。

  “太好啦,你答应了!”

  “……?”陈岁淮放下箱子,僵硬地回头。他答应什么了?

  乔璟拍了拍手上的灰:“答应以后做我的那份饭就不许耍赖了哦。”

  陈岁淮:……

  乔璟怎么还在纠缠这个!

  “不过现在下单厨具,也不能立马到货,这两天就还得委屈岁淮和我一起吃下苍蝇馆子了。”

  陈岁淮没法想象乔璟吃苍蝇馆子的模样。这个年龄的乔璟应当是路过小吃摊都要远远绕开的——他有那么多昂贵的西服只能干洗,沾上凡尘的油烟气该是多么掉价的事啊。

  ……不对,他应该先拒绝乔璟才是。

  可是陈岁淮踟蹰几番,开口的时候却带了些妥协的意思:“我说了,别那样叫我。”

  乔璟已经又回到厨房去收拾剩下的东西,于是除了留给陈岁淮一个背影,便还有隔了两面墙又拐了个弯都无法掩饰话语中喜悦情绪的声音:“好的岁淮!”

  陈岁淮:“……”

  他这下可以肯定,乔璟不是没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只是在故意气他。

  对他来说就是饭桌上多双筷子的事,倒是乔璟,就不怕他这个被乔慎之打上“来争夺家产”标签的人,为了增加竞争力,往二少爷碗里下毒吗?

  更何况毒死乔璟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弄点海鲜就行了。

  相较于陈岁淮这边九曲心思在所有见不得光的角落里迂回转悠了一大圈,乔璟的傻乐一直延续到晚上。

  不知道陈岁淮的厨艺怎么样,但从他傍晚帮着自己擦拭堆放杂物处积灰的干练模样就看得出来,陈岁淮很擅长做家务,厨艺上应当差不了。

  就看自己能不能吃惯了。

  乔璟忽然觉得手背有些痒,轻轻蹭了蹭,便想到了日间陈岁淮那带着茧的指腹碰到自己的时候,也带来了类似的痒意。

  他一定吃过不少苦吧,乔璟心想,他得对陈岁淮好一些,不管过几天能不能吃惯陈岁淮做的东西,他都会好好夸赞。

  就像今天把床让给陈岁淮而自己选择打地铺一样,尽可能要让陈岁淮在他这里住得舒服。

  多尝试两次早晚能习惯的,他也不能什么都让陈岁淮做,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学些生活技能,打打下手,减轻陈岁淮的任务。

  毕竟他初来乍到,等明天正式去上了课,得有更多的事情需要他慢慢适应。

  乔璟脑子里畅想着“美好的和好兄弟合居生活”,因此哪怕腰背下靠着硬冷的木地板,却也很快陷入梦境。

  一墙之隔的陈岁淮躺在乔璟的床上,却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前一夜的好眠果然是个稀有事件,这样无法合眼的长夜才是陈岁淮熟悉的味道。

  味道……

  陈岁淮屏住了呼吸,却觉得被褥间还是有乔璟的气息,顺着他的毛孔渗进血液里。

  早知如此,刚才乔璟提议让他睡床的时候,他就应该拒绝的。

  而不是为了拆穿乔璟假客气的伪装,故意在乔璟提议的第一时间同意。

  简直在给自己找药吃。

  乔璟是故意的吧,他是不是看出来自己对他的味道很排斥,所以故意这么做,让他睡不安稳,明天不能集中精神应对校园新环境。

  哪有男的二话不说把床让给别人,自己反而去睡地铺的?又不是两个独处的异性,蒙着层正人君子的薄纱不能掀开,享受着共用一套床品那不可明说的暧昧。

  陈岁淮伸手在乔璟那薄薄的空调被上有一下每一下地抠划着,“噌”地坐了起来,他在想什么?他和他最厌恶的乔璟自然是不可能睡在一张床上的,暧昧这个词用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哪怕无意间做了个比较都让陈岁淮觉得恶心。

  他重重地躺回去,可不到一秒后又打了套标准的仰卧起坐:不是,他不愿意与乔璟同床情有可原,乔璟在避什么嫌?

  第二日乔璟看见的陈岁淮眼下有两片很难忽视的青色,了然道:陈岁淮再怎么装得成熟稳重的模样,还不是露出了马脚。

  这不,他肯定在为了第二日面对陌生的教授、学校,甚至是不知道是否好相处的同学感到紧张,一晚上没休息好。

  乔璟清了清嗓子,佯装没注意到陈岁淮的异样,也不问他睡没睡好,就将买来的豆浆和包子递了过去:“昨天看你吃得清淡,所以买了菜包子,你要是喜欢吃别的回头也告诉我。”

  陈岁淮:装,还装。

  明明他看见乔璟注意到自己的倦意时嘴角忍不住弯了弯,却又立刻压制住笑容,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递早餐给他。

  乔璟果然是故意不想让他好好睡觉的。

  只是陈岁淮也注意到了乔璟刚才走过来的时候敲了敲自己的腰——看来睡地板这种事对乔二少爷很是折磨。

  这两败俱伤的结果,也不知道哪里能让乔璟满意。

  乔璟看陈岁淮盯着自己的腰间看,有些惊讶。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陈岁淮却还是看出来了自己的异样?

  他这个弟弟看起来冷酷不近人情的模样,其实观察什么都很细致啊。

  “没关系,别担心,我今天没有晚课,下午就去收张二手床架和床垫。”

  陈岁淮:他哪里看出我在担心了?

  还有……二手床架和床垫?陈岁淮忍不住皱了皱眉,乔璟是铁了心要演一个与民同乐的大少爷,入戏太深上瘾了?

  一夜辗转反侧,陈岁淮早就饥肠辘辘。乔璟手上提着袋子里散发出的那菜包香味没能打断他的思绪,却让他的身体无法抑制地发出饥饿的声音。

  陈岁淮也不和乔璟客气,伸手接过。

  却在即将触碰到乔璟指尖的时候,注意到乔璟将袋子往上提了提。

  乍一看像是为了方便他攥住袋子,可陈岁淮联想到昨日乔璟垫着脚维持着平衡从自己身边走过,也避免与自己碰撞的样子,再想到他宁可打地铺也没提议两个人在床上挤一挤的事情……

  陈岁淮倏地抬头,一双深邃的眼如鹰般打量着乔璟:

  乔璟是不是有病,才真的在和他避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