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节分明的手慢慢将茶杯推过来,李淮抿着唇不说话,指尖刚碰到杯壁就被握住。
“说,否则我就去问尹轲。”言时玉的拇指揉捏着他的掌心,玉扳指的边缘有一下没一下地擦过。
李淮相信尹轲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可若言时玉真的去问……
“我就是问问你和他是如何相识的。怎么,我就不能问问?言时玉,你到底还有多少仰慕者?”他佯装吃醋,委屈巴巴地侧过脸去,用力把手抽出来,温热的茶水溅到二人手上;他略微担心地瞥了眼另一只手,然后收回视线,随意地甩甩手,低头盯着凹凸不平的泥地。
等了半晌,见言时玉还没动静,李淮转头瞪他,却瞧他气定神闲,眉眼带笑。
“你……”
“如何?”
李淮又瞪他一眼,生气道:“你不敢回答我是不是?”
言时玉笑而不语。
“也对,是我见识短浅,竟不知言大人威名远播,倾慕者遍布天下,小小一座京城根本不算什么。都说江南水乡出美人,言大人大可以再寻几个、十几个,几百个都可以,肯定个个都比我的形貌好。”李淮低着头,语气幽怨,声音越来越低。
对面的人站了起来,大步走到他身边,俯身蹲下,双手覆在他膝上,抬头看他。
“真生气了?”言时玉低声问,看到李淮发红的眼睛时,黑眸一震。
“不敢。”他阴阳怪气道,嫌弃地拿开膝上的手,“你要去问尹轲就去!省得还要费心思想别的理由见他!”
那双手又放回来,捉住他的双手,言时玉凑过去吻了吻他的指尖,“你吃醋的样子很好看。”
李淮绷着脸,偏过头不看他。
“天下第一美人就在我面前,还要到哪里去找第二个?至于尹轲……他有妻儿在老家,就算没有,我也看不上他啊。”言时玉耐心解释道。
李淮半信半疑:“真的?”
言时玉点头:“绝无半句虚言。”
李淮勉强扯出一抹笑,扶他起来,刚想开口,外面传来一阵号角声。
二人对视一眼,脸色微变。
“你留在这里,别乱走。”言时玉面色严峻,用力地握了一下他的手,大步走出木棚。
听着外面的喧闹声,李淮根本待不住,走到门口往外一看,士兵们皆严阵以待,言时玉骑着战马走在最前面,城墙外射进来的箭如雨一般落下。
“云公子您怎么出来了!您快进去!”
尹轲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火急火燎地把他拉回去。
“那伙流民搞了不少战马和弓箭,外面很危险,您……”
李淮焦急地打断他:“你必须保护好言时玉。”
尹轲懵了一瞬,随即重重点头:“下官明白,下官一定保护好……”
“轰隆!”
“大人!城南!城南!”
一听城南被炸,尹轲脸一白,转身便往城南跑。
李淮再看向城门,言时玉早已带兵出城了。
战场上的事他帮不上忙,不如去城南看看,方才尹轲的脸色那么难看,想必那里有很重要的东西。
跟着人群来到城南,刺鼻的味道混着血腥味和黑乎乎的烟雾盘旋而上,灰头土脸的士兵们拖着一具又一具孩童的尸体从扑灭的火场中走出来。
幸存的几个孩子被尹轲抱在怀里,他们吓坏了,小脸灰扑扑的,圆滚滚的眼珠缓慢地转动。
李淮脚下灌了铅一般站在原地,震惊又愤怒,不禁怀疑自己的推测是否有误,也许这伙人就是想造反,杀言时玉只不过是目的之一。
游魂似的走到尹轲身边,他艰难开口:“尹大人,这儿……有多少孩子?”
尹轲痛苦地闭闭眼,搂紧怀中的孩子,“一共有二十六个,现在只剩我怀里这四个。”
“此地不宜久留,带他们回府上吧。”李淮俯身按了一下他的肩膀,从他怀中接过两个孩子抱起来,朝尹府去。
回到尹府,下人们带四个孩子去梳洗更衣。
李淮打算跟着尹轲一起去安葬死去的孩子,刚走出前厅便遇上言时玉。
“言大人此战……”尹轲满眼期待地迎上去,方才还死水一般的眸子又活了过来。
言时玉记着吃醋一事,无视尹轲,只看李淮,“那伙人死得差不多了,我怀疑他们留了后手。”
“好!下官看那伙人还敢不敢来!”他痛快地拍手,短暂地庆祝胜利之后,又想起那些孩子,哀伤之情再次袭上心头,“云公子,您和言大人留在府中吧,下官去做事了。”
“尹大人……”李淮追了几步被言时玉拉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尹轲走。
“外面很乱,你不熟悉这里,还是别出去了。听说你们把幸存的孩子带了回来,人呢?”言时玉搂着他回到前厅,把他按到椅子上,抬手抹去沾到他脸上的灰尘。
李淮呆呆地指了指后院,“还在沐浴更衣。”
“你脸色不好,是不是不舒服?”言时玉握住他冰凉的手,低声问道。
“没……”李淮摇头,明眸闪过一丝疑虑,声音抖得仿佛不是他的,“你怀疑他们留有后手,会不会……”
话还未说完,下人们带着四个孩子走进来。
孩子们梳洗后换上干净的衣服,三个年纪小的女孩怯生生地躲在年纪稍大的男孩身后,只露出头上的小揪揪。
“会不会什么?”言时玉见他盯着孩子门出身,小声问道。
李淮回神,眼神闪躲了一下,摸摸鼻子道:“你去沐浴吧,一身血别吓到孩子们。”
待言时玉离开,他慢慢走到小男孩面前,蹲下,把四个孩子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
凌厉的目光扫过每一个,最后又落在小男孩身上。
“你带她们三个去吃东西,我和他有几句话要说。”李淮吩咐道,三个小女孩不想离开小男孩,可又害怕李淮,只能跟着下人走。
前厅只剩一大一小。
小男孩站得直直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不远处的柱子,一双垂在身侧的小手握得紧紧的;他十分紧张,额头不停地冒出汗珠,很快浸湿了鬓角。
李淮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孩子,忽然想起小时候的自己,为了讨人喜欢去演乖巧,为了吓唬宫人去演严肃……后来为了活命,怎么演都可以。
早前他沉浸在城南惨案中,竟没有看出四个孩子里有一个和幼时的他很像。
也只是很像,演得根本不如他。
比如刚才小女孩们不愿走的时候,小男孩应该死死拉住她们的手,大哭大叫都可以,来到陌生之地不想和熟悉的人分开很正常,可他没有;又比如现在,被陌生人盯着,他可以逃走,可以坐下来大哭,可他却紧张得只敢盯着一个地方。
他不能离开这里,他也不敢离开这里。
李淮抬手按住小男孩瘦弱的肩膀,目光冰冷,嘴角微扬:“孩子,谁让你来的。”
小男孩抖了一下,呼吸变得急促,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咬紧牙关不说话。
“你现在说出来,或许我还能帮你;若你不说,你们四个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李淮冷声威胁道,事实上他暂时不知该如何审问孩子。
孩子的心思大多简单,也听不懂什么言外之意,更加不能用刑,只能诱导他自己说出来。
小男孩又抖了一下,“你真的能帮我?”
“只要你一五一十地说出是谁叫你做什么事,我就帮你,绝对比那个人帮得还好。”李淮一字一顿道。
小男孩思考了一会儿,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反正不关你的事。”
李淮面色一沉,心里猜中大半。
这个孩子果然就是“后招”,对方竟然让他杀人,实在是丧尽天良。
“咱们都是男人,不妨直说。那个人让你怎么杀言时玉?”
孩子毕竟是孩子,一听这话立刻慌了神,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
“那个人说不会有人看出破绽;那个人说这里最聪明的就是言时玉,而言时玉不会对一个小孩子设防,其他人只会认为你是可怜的孩子。就算言时玉死了,也不会有人怀疑你。”见男孩继续露出“你怎么知道”的神色,李淮继续道:“让我猜猜,那人是不是教你用毒杀言时玉?考虑到一个孩子的力气不够大,那毒应该是见血封喉的,只擦破一点皮就能杀人,是不是?”
小男孩抖如筛糠,小脸一白,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李淮眼疾手快地扶住他,从他袖中搜出一支微微发黑的素银簪子。
唤来下人将男孩带下去好生看管,他捏着银簪坐下,仔细端详。
簪子中空,一端被磨得很尖,很容易扎进皮肉,到时藏于簪中的毒便会从伤处进入体内,令人毒发身亡。
“好毒的心思……”李淮喃喃道,正思索着如何处理银簪,门外传来几声拍手声。
循声看去,仍穿着旧衣的言时玉走进来,似笑非笑地拍着手。
李淮手一抖,差点儿让银簪掉在桌上。
他怔怔地看着男人一步步走过来坐到身边,伸手将银簪拿走看了几眼后扯下衣角包好。
“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果然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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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草莓某人还有点鼻塞、咳嗽和头晕,大家还好吗?
还好的宝贝要注意防护,不要着凉了哦!不太好的宝贝要好好休息,多喝温水,实在不行就去医院,千万不要逞强!恢复中的宝贝不要着凉、不要熬夜、不要太劳累、不要急着运动,要让身体恢复好哦!
不管你处在哪个阶段,最后一定会平安健康哒!(相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