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你回家。
李淮有些喘不上气,心里像有一只迷路的小鹿在四处乱撞,撞得他的心又酸又涨,连带着眼眶也热起来。
眼前人逐渐模糊起来,但他清楚地记得方才看过的、深情又认真的目光,还有那不停在耳畔回响的四个字。
他无措地移开视线,转头之时晶莹剔透的泪珠滑落。
他怔怔地抬手去摸脸颊上的泪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
“云煦?”言时玉担心地把他拉到身边,食指轻柔地抚去眼下的泪,“我惹你伤心了吗?你不愿嫁我?”
李淮见他一副把自己捧在手心的模样,干脆扑进他怀里任性地流泪。
言时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抱紧他,让他哭个痛快。
李淮第一次深刻地认识到,这场戏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被那四个字迷了心,必须尽快冷静下来。
一呼一吸间都是言时玉的味道,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回忆过去。
想想自己受到的羞辱,想想自己被言时玉视如敝履的时候……
李淮缓缓睁开眼睛,从言时玉怀中抬起头,沾满泪水的睫毛下的眸子里情意绵绵。
“我没伤心,我很感动。”他抬手抹去眼泪,掰着手指思量着:“你说要娶我回家,打算拿多少聘礼下定?我得看看你的诚意,再决定要不要嫁给你。”
晦暗的眸子闪着微光,言时玉沉思了一会儿,从怀中拿出一个黑色的荷包递给他,“这份聘礼够不够?”
“这是什么?”李淮好奇地接过来,打开荷包一看,竟然是兵符!
小小的一块仿佛有千斤重,他匆忙装进荷包还给言时玉,摇头拒绝道:“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言时玉隔着薄薄的布料捏住兵符,平静的眸子凝视着他,被拒绝的确出乎意料。
“贵重么?和你比不算什么。”
兵符又被塞进手里,李淮轻轻握着,不敢收紧手指,担心被男人瞧出异样。
“把兵符给了我,你怎么办?”他佯装懵懂地问。
言时玉漫不经心:“你不是会保护我吗?”
李淮闻言握紧兵符,认真地拍拍胸脯,“对啊,我会保护你的,谁也没办法伤害你。”
“收好,别让其他人看到。”言时玉低声叮嘱,决定与自己赌一次。
赢了,如愿以偿;输了,粉身碎骨。
回到皇宫,李淮与言时玉一起去藏书阁找书,再拿回明宸宫翻看。
二人并肩坐在桌前,一人一本书,若是看到有趣之处便指给对方看,时不时谈笑几句,温馨惬意。
只不过没持续多久,青林便带着江南的急报走进来。
“言大人,陛下,江南的官员传来消息,不知从何处纠结起一伙儿流民,到处传播不利于朝廷的谣言,以此蛊惑人心壮大队伍,近日已经和官府发生了冲突。江南官员带人镇压,非但未平息此事,还惹来不少民怨,引得更多人加入。”
听着青林的话,再结合急报的内容,李淮皱起眉头,欲言又止,转头问言时玉:“你有什么办法?”
“乌合之众。”言时玉不屑道,冷眸闪过一丝狠厉,“陛下不必担心,臣亲自带人去处理。”
李淮心中隐隐有些猜测,还是忍不住问:“处理?”
言时玉脱口而出:“杀。”
李淮早有预料,可亲耳听到他冷冰冰地说出一个“杀”字,仍是脊背一凉。
全部都杀掉么,即使他们只是一时被蒙蔽……
言时玉注意到他的犹豫,尽量委婉地解释:“一旦他们起了谋反的念头,就再也回不了头了。就算这次放过他们,来日再有风吹草动,他们也会第一个站起来与朝廷唱反调。”
李淮半信半疑地点头,想到言时玉说要亲自去江南,心中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朕也想和你一起去。”
言时玉想也没想就拒绝:“不行,你根本不知道那些人有多危险。你放心,一个月之内我一定会回来。”
李淮深吸一口气,神色坚决:“就是因为不知道,我才要亲自去看看。你不是说我早晚有一日要自己处理奏折么,可我根本不知道百姓们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不知道你口中‘危险的流民’究竟是何模样。言时玉,我不瞒你,即使你跟我说那些人该死,可我心中仍存了疑影,甚至猜测你到底是不是杀了无辜的人。”
他坦白对言时玉的怀疑,尽力争取去江南的机会。
他也许不是个好人,但他是真的想做一个好皇帝,不仅为了实现关于女子的梦,也为了实现造福天下的梦。
言时玉知他倔强,黑眸微动,紧皱的眉心一松:“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不后悔。”李淮坚定地回答。
“也罢。不过以防京城生乱,我会对外宣称你病了。”言时玉妥协,疲惫地揉揉眉心,又看向青林,“这件事交给你去做,不能让任何人察觉陛下离京。”
“奴才明白。”青林点头答应,忧心地瞥了一眼殿门,犹豫再三开口问道:“陛下可要带上雯兰?”
李淮疑惑地皱眉,“带她做什么?她是朕的贴身侍女,当然留在宫里了。”
“是,奴才告退。”
江南事急,第二日李淮便跟着言时玉离京了。
一出京城,李淮就掀开帘子看外面的风景;马车跑得很快,他紧紧地扒住窗沿,直到被颠得头昏脑涨才跌坐回去,靠在闭目养神的言时玉身上。
言时玉会闭着眼把他抱进怀里,以身体做肉垫,减轻颠簸之感,让他坐得更舒服些。
当晚到达第一个驿站,言时玉收到江南的信件,得知那伙流民竟干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
李淮昨日还觉得这些人被逼无奈,可今日他们却伤害无辜的百姓。
“云煦,明日我们不能坐马车了,必须快马加鞭赶过去。这伙人的胆子虽大,却实在愚蠢,只会找死。”黑眸泛起杀气,言时玉的舌尖抵了抵上颚,转身吩咐手下将士把他的剑拿来。
李淮以为是宫变那日带的剑,却发现并不是。
这把剑的剑鞘布满了划痕,自带一股戾气,仿佛沾染了不少鲜血。
他好奇地多看了几眼,言时玉便把剑扔到他怀里。
李淮手足无措地抱着剑,恍惚间竟闻到浓郁的血腥味儿;他低下头,抬手握住冰冷的剑柄,慢慢把剑□□。
寒光一闪,锋利的剑刃映出他震惊的眸子。
书上曾说利器沾多了人血,亡魂会附身其上,所以才会有“凶剑一出,万鬼哀鸣”的传说。
正想得入迷,一抹绿色晃了一下,李淮回过神来,是言时玉的手按在剑刃上。
“没什么好看的,吃完东西早点睡,明日天一亮就要出发。”他把热腾腾的面推过去,自己端起碗大口吃起来。
李淮点头,收剑入鞘,放到桌上。
入夜,二人躺在驿站的小木床上,外面时不时传来一阵短促的马蹄声。
李淮翻了几个来回,最后仰面躺着,炯炯有神地望着从窗外溜进来的一道细长月光。
“睡不着?”
男人忽然开口,低沉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
“嗯。”
“在马车颠了一日,不累吗?”
李淮翻身对着言时玉的后背,枕着手臂说:“还好。”
“想问什么?”男人姿势未变,却说中了他的心事。
李淮深吸一口气,小声问:“你……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
他紧张地盯着男人的背,等了许久也未等到回答,纳闷男人是不是睡着了。
“是。”言时玉翻过身来,与他面对面侧身躺着。
二人的呼吸在半路上撞在一起,融合后飘向对方,带着最后一丝温热洒在脸上。
李淮瞳孔一缩,庆幸此刻夜色深深,能让他将表情藏匿起来。
原来言时玉从未离开京城是假的,言家瞒得极好,就连赵岐也不知道。
李淮又问:“江南也去过?”
“去过。”言时玉回答。
李淮“哦”了一声,斟酌片刻用轻松的语气说:“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没出过京城呢,看来我的言大人不仅读了万卷书,也走了万里路啊。”
言时玉轻笑:“没那么夸张,只是东南西北都走了几个地方。我以前贪玩,总是偷偷出京再偷偷回去,没几个人知道。”
“你怎么看也不像贪玩的人啊。”李淮笑道,眼中满是怀疑。
言时玉神色稍顿,自嘲道:“现在年纪大了,自然不像。”
“年纪大?二十多岁正年轻呢,如果说别的大……勉强算是。”李淮的语气颇具暗示意味,凭着记忆伸手过去,才刚碰到衣服便被拦住。
言时玉握着他的手放在心口,低声提醒道:“别折腾,明日可要在马背上过。”
“知道了。”李淮不情愿地应道,搁在他心口的手却不安分地动了动。
“嗯?”言时玉倾身过来,即使看不清他的神色,仍能感受到强大的气势。
气势如同一阵狂风,积蓄在身边,随时颠倒人间。
李淮朝着那双眼睛可能在的地方望去,缓缓说:“言时玉,你的伤……”
黑暗中,他明锐地察觉到言时玉的变化,狂风般的气势陡然消失,他的手也被松开了。
男人躺回去背对着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