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鹤眠洗完澡一出来,就看见了缩在沙发里温舒窈。

  小脸惨白地捂着肚子,一声不吭,只余一双清透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她。

  看起来弱小、可怜并且无助。

  孟鹤眠的心砰砰直跳,跳得她有些不安。

  她放低声音询问:“哪里不舒服?”

  温舒窈只觉得腹部像是揣了块冰,森冷地压在内脏上,让她不禁后悔起刚才的所作所为。

  早知道就不藏了!快刀斩乱麻总好过现在钝刀子割肉似的折磨。

  她可怕疼了。

  温舒窈越想越委屈,一时间也顾不得别的,眼泪汪汪地撒娇:“孟鹤眠,我肚子疼。”

  孟鹤眠皱眉:“去医院看看?”

  温舒窈摇摇头。

  她眼睛一眨,睫毛就被泪水润湿了,孟鹤眠顿时慌得不行,都不知道是该找纸巾还是先说点什么。

  然而安慰人的话在她脑海中挑挑拣拣,最后只能憋出一句——

  “多喝热水。”

  温舒窈:“……”

  她直勾勾地盯着孟鹤眠,似乎是想知道这人嘴里还能吐出什么话来。

  孟鹤眠赶紧解释:“呃,虽然知道这句话很老套,但是确实有用。”

  她以为温舒窈是因为痛经才会这样,就从旁边扯来一张毯子递过去,又上楼翻出一个旧热水袋。

  厨房里还剩下半块红糖,几块老姜。

  烧开一锅水,一部分倒进热水袋里,剩下的放进红糖和姜片,熬煮成热乎的红糖姜茶。

  幸好做这些事情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孟鹤眠端来姜茶的时候温舒窈还没睡着。

  只不过像颗焉巴巴的小白菜,缺水缺阳光,抱着毛毯和热水袋缩在角落里,小口小口地抿抿姜茶。

  姜茶入口辛辣,滑入喉咙后却化成暖流,熨帖着五脏六腑。

  孟鹤眠刚来的时候淋了点雨,温舒窈也是这样熬了碗红糖姜茶给她。

  她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我去回绝万羡鱼,你明天就在家休息好了。”

  温舒窈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就是眼尾还红红的。

  她茫然地捧着杯子:“你呢?也不去吗。”

  孟鹤眠神色坦然:“不去,我和她怎么玩,两个人互相毒舌吗。”

  温舒窈很少听到孟鹤眠谈论别人,哪怕是同事、亲人。除了万羡鱼,她好像就没别的朋友了。

  她脑袋有些晕,几乎是想到哪说哪,这时候就直接问:“那你们怎么联络感情的?”

  人类大多羞于表达,没有小动物的蹭蹭和气味,就只能靠嘴皮子说。

  以孟鹤眠的说话水平,应该能排除掉很多表面朋友吧。

  孟鹤眠还真仔细回忆起来,末了一摊手:“不知道,一般都是万羡鱼拉我出去吃饭,然后她自顾自讲一大堆,我只需要应和就好。”

  她不确定地想,这种朋友之间的相处方式,应该还挺常见的吧?

  过了会儿,温舒窈抿完了姜茶,把小半张脸埋进毛毯里,闷闷地说:“我想去,我还没试过在江边烧烤。”

  “那也行。”

  孟鹤眠答应得很爽快。

  又过了半晌,温舒窈大半张脸都藏在了毯子下,只露出一双黑润的眼睛。

  她怯怯地、万分小心地询问道:“你可不可以,抱抱我。”

  “嗯?”

  孟鹤眠怔愣住,怀疑自己没听清。

  温舒窈垂眸,看上去若无其事,实际上都要把毛毯揪绷了。

  “就是,身体很难受,心情也不太好,要是能有一个拥抱就好了。”

  孟鹤眠没刚才那般爽快。

  时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温舒窈等得很煎熬。

  或许是孕期对情绪的影响太大,她一低头就觉得鼻子酸涩,嗓音沙哑:“你要是不喜欢,就——”

  温舒窈眼眸颤了颤,后半句被淹没在温柔的怀抱里。

  起初,孟鹤眠只敢虚搂着,毕竟她没抱过人。

  耐不住温舒窈“得寸进尺”,一个劲地往她怀里钻。手勾住腰,头就埋在她肩膀边。

  沙发很窄,孟鹤眠不得不把人圈稳,免得被温舒窈推出去。

  哪怕隔了张毛毯,她也能感受到独属于女孩子的温软身体,和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

  这样抱在怀里,很像在抱毛茸茸、还很会撒娇的小动物,教人欣喜。

  温舒窈把头蹭了蹭,力道之大,几乎要把孟鹤眠整个人扑倒。

  紧贴的地方传来蓬勃的心跳,湿热的呼吸穿过布料、直抵皮肤。

  她急忙收紧怀抱,浑身僵硬无比。

  在肾上腺素的分泌下,她能清楚地听见温舒窈软绵绵的声音。

  “孟鹤眠,谢谢,我觉得好多了。”

  这并不是什么宽慰的话,温舒窈切实感受到了身体的变化,可比热水袋疗效要好。

  就这么短短几分钟,那股钝痛感就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让小兔想要喟叹的安全感。

  或许是源自于心理错觉,或许是由于孟鹤眠特殊的命格。

  总不能是因为,孟鹤眠是“孩子”的另一个妈吧?

  温舒窈嘟嘟囔囔地滚进孟鹤眠怀里,还以为自己是小兔。

  她把孟鹤眠当床,用毛毯给自己铺出一个舒适的窝,困得眼睛一闭。

  “再抱一分钟。”

  孟鹤眠哪里敢动,生怕温舒窈摸到不该摸的地方,当真数着时间,硬生生等到一分钟之后。

  她拍拍温舒窈的肩:“小窈?”

  回答她的只有温舒窈绵长的呼吸。

  孟鹤眠难得纠结了几秒,权衡后还是拍了拍温舒窈:“醒醒。”

  怀里人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试图躲避骚扰。

  她睡眼惺忪,爪子扒拉孟鹤眠的背:“再让我睡会儿,好不好?”

  似乎是在无意识地撒娇。

  孟鹤眠脊背紧绷,陷入沉默之中。

  好像上次也是这样,温舒窈睡着了就很难再叫醒。

  她没什么办法,只能努力让自己习惯。

  习惯怀里柔软的身体,背上异样的触碰,紧贴着自己、时不时轻轻蹭一下的头。

  习惯夏夜穿堂而过的风,细微的虫鸣,还有天上皎白的月亮。

  她甚至已经习惯了江楼慢慢悠悠、无所事事的生活,就像是当初从未离开过。

  孟鹤眠也有些困,心跳从最开始的左突右撞,到现在趋近于平和。

  她把毛毯拢了拢,稍微一用力,想要连人带毯子抱起来。

  然而温舒窈的上衣偏短,一扯就往上滑,露出一大片嫩白的肌肤。

  孟鹤眠不小心瞥了眼,匆忙把人放下来,好重新调整姿势。

  她让温舒窈靠在自己肩上,轻手轻脚地给人家整理衣服。

  却在不经意间察觉到,有毛茸茸的东西蹭过手腕。

  孟鹤眠低头,入目除了温舒窈窄瘦的腰,还有很明显的一绺白毛。

  就压在裤腰底下,像是尾巴的一部分。

  她皱了皱眉。

  随便偷窥人家衣服不好,可温舒窈为什么要在裤子里穿那件奇怪睡衣。

  有夜风吹来,温舒窈瑟缩了一下,揪住了孟鹤眠的衣袖。

  孟鹤眠怕人照凉,没再多想,径直把人抱回来房间。仔细掩好窗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她给万羡鱼发完消息,就躺在床上准备睡觉。

  开始时只是找不到合适的姿势,总觉得手脚不该这样摆。

  然后嫌风声太聒噪,她又光着脚去关窗。

  后来觉得闷热,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全是温舒窈那条“小尾巴”。

  她抱着枕头,幻听温舒窈在自己耳边哼哼唧唧,不肯松手。

  掀开被子,又想起了温舒窈那半落不落的泪。

  她的思绪无限发散,由此联想到万奶奶那声遗憾的叹息,外婆临走前对自己的叮嘱,还有撕碎的,一家人的合照。

  像是有一只只光怪陆离的手,抓着人不让其沉入梦乡。

  孟鹤眠最后翻了个身,噌的一下从床上坐起。

  怎么就突然失眠了!

  *

  就这么耗了半宿,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孟鹤眠才勉强睡过去。

  由此导致的后果,就是第二天早起采购食材,孟鹤眠的脸色肉眼可见差。

  并非是身体不好,而是那种想让人绕着走的冰冷,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温舒窈则睡了个好觉,早早就爬起来做准备。

  但眼下小兔妖非常不安,孟鹤眠走得很快,她只能努力跟上去,观察她的表情。

  “孟鹤眠,是不开心吗?”

  孟鹤眠拿起一根茄子,冷硬地答:“没有。”

  温舒窈更紧张了,她心一揪紧,就觉得脑袋晕晕乎乎,灵气到处乱窜。

  “是因为我昨天晚上太任性了吗?”

  她还记得自己是怎么不管不顾地往人怀里蹭的。可没办法,谁让那时候的她不太清醒,还以为自己是可以随便撒娇的小兔。

  孟鹤眠依旧淡淡:“不是。”

  “那好吧。”

  温舒窈失魂落魄地低头,还不忘主动接过称好的蔬菜。

  孟鹤眠继续挑选晚上要用的食材,刚拿起一根胡萝卜,就听身旁传来一声熟悉的调侃。

  “啧啧啧,孟师傅,你戾气怎么这么重啊,把小窈都吓到了。”

  她下意识地偏头去看温舒窈。

  视线刚对上,温舒窈一个激灵,好像头上有耳朵竖起来:“没有的事!”

  孟鹤眠:“……”

  这不就是被吓到了。

  她有时候对身边人的情绪不敏感,只能过后找补。

  孟鹤眠只能尝试着让自己没那么僵,语气也尽力放柔和。

  随后艰难,且干巴巴地问:“吃胡萝卜吗?”

  好在,变化还是很明显的,能让温舒窈感受到,孟鹤眠的情绪并非针对自己。

  她嘴角翘起一个弧度,眼睛也弯弯:“当然吃的。”

  人声鼎沸的市场里,万羡鱼在旁边看完了全程,差点没笑出声。

  这两人有点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