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月亮不可能既圆又缺。

  就像温舒窈和小面包不可能同时出现在孟鹤眠面前。

  温舒窈正咬着下唇疯狂想借口时,就听孟鹤眠低低地道了句——

  “就看一眼。”

  她抬头,温温柔柔的月光落在孟鹤眠身上,照亮了她波澜不生的眼睛。

  实在漂亮,像冰川上的一泓湖泊,平静却又清透。

  温舒窈霎时停止思考,满足人类的愿望不是小兔应该做的吗!

  她推翻自己原先的计划,低头:“那、我先回家等你。”

  “为什么不一起去?”

  孟鹤眠心想,左右耽搁不了多少时间,为什么温舒窈不愿意去看看自己养的兔子?

  她明明很在意,院里的小兔一天得去照顾好几遍。

  温舒窈揪住衣袖,开始无意识地揉搓。

  她给自己新找了个理由:“因为,要回去给家里的兔子换水。”

  孟鹤眠面无表情:“下午出门前才换过。”

  “是吗!”温舒窈眼神飘忽,冷汗都快下来了:“可是我很担心它们,没吃饱。”

  似乎觉得这太没有说服力,她放软语调,很不好意思地开口:“孟鹤眠,我今天有点累了,想回家休息……”

  孟鹤眠挑眉,好像看见了一只被猎食者当场逮住的大兔子,疯狂撒娇企图萌混过关。

  她心里一软,没再过问:“那行,路上小心。”

  温舒窈如蒙大赦,朝她挥挥手就快步溜出视线范围内,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孟鹤眠越发觉得奇怪,温舒窈最近的行为太反常了。

  她并非有意要对别人的私生活一探究竟,只是朦朦胧胧地感到不安,就好像不搞清楚这件事迟早后悔。

  初夏的夜风微微拂过耳边,她暂时止住脑海中的胡思乱想,转身拐进猫咖的巷子里。

  *

  门上挂着的风铃发出清脆声响,代表有客到来。

  涂山袖将掉落的披肩勾到手臂上,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客人,本店要打烊——”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一双美眸流转,毫不惊讶:“是你啊。”

  孟鹤眠颔首:“是,我们几天前见过。”

  隐约记得是在巷子里擦肩而过,瞥了一下。

  她不常记人,奈何这女人长得太过娇艳,尤其是那双上挑的狐狸眼,很难让人印象不深刻。

  但也仅限于有印象了。

  孟鹤眠开门见山道:“你好,我想看看小窈寄养在这里的兔子。”

  已经想好要聊什么的涂山袖:“……”

  正常情况下,这时候不应该说点共同话题认识一下吗?再不济也要客套几句吧。

  孟鹤眠她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无视她狐妖的美貌只想着看小兔子?!

  涂山袖整理了一下披肩,皮笑肉不笑地拉开吧台后的帘子:“小窈先前和我打过招呼,这边请。”

  孟鹤眠也客气道:“叨扰。”

  一人一妖的聊天显得非常表面,非常敷衍。

  孟鹤眠走进帘子后,才发现原来这家小店有如此大的后院。

  石桥池塘一概不缺,回廊连着古色古香的小楼,仿佛梦回到前朝。

  此刻院子中间的凉亭亮着灯,孟鹤眠一眼就看见了桌子上的铁笼。

  里面装着只毛茸茸、短耳朵的淡黄色小兔,是她的小面包无疑。

  孟鹤眠演都不演一下,径直走过去,把兔笼子打开。看背影都透着股迫不及待。

  可兔子一动不动,只有小小的身体在上下起伏,看起恹恹的。

  在短短几分钟内绕小路飞奔回猫咖,天知道她有多累。她只能用下巴蹭蹭孟鹤眠的手,权当回应。

  没想到还没喘口气,就被孟鹤眠刷的一下扒拉出来。

  动作太快,她甚至没来得及抓稳笼子,身体就已然腾空。

  孟鹤眠把小兔举高高,眼里有了清浅的笑意:“小面包,你最近过得好不好?”

  温舒窈有些麻木:现在感觉不是很好。

  孟鹤眠端详了几秒后,眯起眼睛:“怎么好像胖了点?吃太多了?”

  虽然不是很明显,但她自觉没看错。小兔比之前胖了一圈,特别是腰身。

  为了验证自己的判断,她直接上手去摸。

  温热的手刚碰到肚子,小兔便浑身僵硬。

  孕期的本能让她想逃离这种挟持,于是毫不犹豫地蹬了孟鹤眠一脚。

  等她反应过来后,眼前人手臂都红了。

  孟鹤眠倒不觉得有多痛,她放下小兔,戳戳它的脑袋。

  笑着调侃:“怎么还耍起小脾气了?”

  小兔连忙蹭上来,把整个身体都压到孟鹤眠手上,开始专注地舔她手臂上的红痕。

  像是试图把自己的“罪行”压下去。

  孟鹤眠更觉得好笑:“你这是在道歉吗?”

  她用另一只手薅了把小兔的头,手指沿着耳廓向上至耳尖,轻轻捏了捏。

  这下可不得了,小面包不发呆也不舔手了,主动把脑袋递到她手心里蹭。

  那感觉就像在摸一只小巧的毛球。

  孟鹤眠的手移到哪儿,它就巴巴地跟到哪儿。手要是停下来它就用头顶一顶,示意孟鹤眠继续摸。

  “怎么还上瘾了。”

  孟鹤眠把小兔捞起来,放到自己膝上。

  初夏的院子里有虫鸣声,她低头望着水里潋滟的灯光,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规规矩矩地没去摸小兔的背。

  她像是在问自己:“人要做到什么地步才能没有遗憾,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吗?”

  温舒窈把自己团成一只小面包。

  她突然意识到,孟鹤眠之前和自己说的那一番话,可能不是在开玩笑。

  她或许真的有遗憾未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遗憾,能让孟鹤眠这样的人记到现在?毕竟她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

  当然,除了自己的本体。

  一想到这里,温舒窈就又忍不住抬头挺胸,竖起耳朵。

  孟鹤眠见此,顺手把小兔耳朵压下去:“下次再见。”

  很晚了,不能让温舒窈久等。

  她临走前检查了兔笼里的水和食物,才放心地转身。

  “得快点......”

  有含糊不清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像是隔了层水膜,听不太真切。

  孟鹤眠皱了皱眉。

  这声音怎么像温舒窈?

  她四下寻找,可院子里只有簌簌摇曳的花和一池荡漾的水。她的小面包正蹲在笼子里发呆。

  或许是听错了吧,孟鹤眠皱着眉往院子外面走。

  这时,一只不知从哪来的白猫贴着她脚边溜过去,发出一连串猫叫。

  “笑......喵。”

  孟鹤眠再次听到了奇怪的女声。

  她顿住脚步,一抬头,涂山袖正掀开帘子,笑眯眯地朝她颔首。

  这大概是周围唯一的活人。

  她直接道:“抱歉,我想问一下,刚才是你在说话吗?”

  涂山袖用披肩掩住唇,满脸困惑:“没有呀,客人好生看看,这附近哪有什么人呢。”

  孟鹤眠不禁开始怀疑,是自己最近想太多睡太少,以至于产生了幻觉。

  她朝涂山袖点头示意,快步离开了猫咖,因此并没有注意到后者藏在丝巾下的、勾起的唇角。

  白猫一爪子拍在空空如也的兔笼上:“给人类吃雕棠果违反管理局规定。”

  雕棠树从前生在阴山,现在只有少数妖怪还在种它。吃了它的果子就能听懂妖怪们讲话。

  涂山袖毫不在意地轻笑:“哎呀呀,怎么就不能是孟鹤眠一时开了灵窍?”

  “再说了,”她颇为无辜地摊手,娇滴滴道:“管理局怎么会来江楼这个小地方,这件事不说出去谁知道。”

  说完,涂山袖揣包里的手机叮咚响了一声,她拿出来,屏幕上正是温舒窈发的可爱兔兔表情包。

  温舒窈:【谢谢袖姐!下次给你做烤鸡吃。ovo】

  涂山袖保持着微笑,艳红色的指甲敲在屏幕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兔子可以回来,人不行。】

  温舒窈:【QAQ】

  后面还有什么她都没看,柔若无骨地倚着栏杆,明艳的笑容中带着点小算计。

  “就小窈这小兔胆子,什么时候才能摊牌?不如我帮她一把。”

  白猫对此不置可否,她晃了晃尾巴,轻巧地跳上栏杆舔爪子。

  “别翻车了喵。”

  涂山袖相当不屑地哼声:“怎么可能。”

  *

  孟鹤眠回家时,房门都还开着,温舒窈正站在客厅里喝水。

  少女脸颊绯红,捧着杯温水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

  她鬓边有一缕发丝不小心沾在了脸上,黑与白格外分明。

  孟鹤眠悄无声息地盯了半晌,开口:“你怎么像是跑回来的?”

  她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温舒窈心知肚明。

  谁让她只能想出蹩脚的借口?

  奈何有借口总比摊牌好。

  温舒窈咬咬牙,将乱七八糟的发丝捋到耳后,乖巧地说:“刚才做了会儿家务。”

  天知道,她还真是一路紧赶慢赶,才在绕了那么多远路的情况下比孟鹤眠先赶回家。

  她甚至在跑完后,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是不是不该剧烈运动?

  孟鹤眠勉强相信了这个说辞。

  她准备上楼洗漱,还不忘提醒温舒窈:“早点休息。”

  温舒窈把头点了又点,目送人离开,终于长舒了口气。

  好可怕!她不禁焦躁起来。

  今天的事提醒了她,“小面包”不可能一直寄养在猫咖,总有接回来的一天。

  从前还能用“自己在上班”的理由糊弄过去,可现在涂山袖明令禁止她回到店里。自己和孟鹤眠呆一块儿的时间大大增加。

  到那时,温舒窈和“小面包”要怎么一起出现!

  温舒窈痛苦地蹲下,抱住头。到处都是破绽,要拿什么去补这个缺漏?

  小兔妖急得脑子都快烧干了!

  偏偏这时候,腹部忽地闷疼起来,像是在惩罚她今天不顾身体的行为。

  随着灵气不受控制地到处乱窜,尾椎骨也又痒又麻,不用看就知道尾巴探出来了。

  温舒窈眼眶酸涩,很难抑制住想哭的冲动。

  楼梯上却突然传来孟鹤眠的脚步声。

  “小窈,明天万羡鱼约我们去江边烧烤,要去吗?”

  温舒窈茫然地缩在沙发角落里,被闷疼折磨得不想动。

  这可真是,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