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自领兵攻打南郡, 是周瑜想去做,也不得不去做的事情。打从一开始,东吴与曹军的正面交锋, 就是由周瑜率领的。赤壁之战的一胜,足以让周瑜留名青史,成为东吴抗击曹操的首要人选。

  周瑜喜欢一面与曹操大将曹仁酣畅淋漓地对战, 另一面与看似是盟友的诸葛亮虚与委蛇地推拉。而同时能做这两件事情, 并且对这两方都知己知彼的在东吴之中就只有周瑜。除了周瑜, 其他出色的将领,很多都老了,程普已经白发苍苍,黄盖经赤壁的一番折腾身体大不如前, 甘宁更擅水战,而凌统年纪尚轻, 还有许多其他的将帅之才仍还存在于他的光彩之下。

  周瑜对这一战,责无旁贷。

  他奉了孙权的命令, 年后即刻前往南郡。年后之前, 还能在吴郡的家中过上一个年节。乔夕颜今年格外地爱张罗,早早地就与万伯商量好了除夕晚上的菜色, 以及专门为她自己和周瑜,还有周循和周胤定做了新衣。

  她是第一次操劳这些, 也没问过周瑜的意见, 就自作主张地给周瑜选了一件堇色的深衣。周瑜这些年来, 只要不穿战袍, 一直都是衣着锦绣、穿戴华丽的。他几乎什么颜色都穿过, 深的浅的,蓝的绿的白的黄的, 件件不同,样样不一般。但他鲜少穿紫色系,似乎觉得既不够明朗,也不足深沉。不过,乔夕颜看诸葛亮与黄硕穿却是挺好看的,但他们穿的又都沉暗了些,所以,她选了其中比较明艳的堇色。

  周瑜虽谈不上喜欢这个色系,但只要是乔夕颜定制的,便是泥土色,他也穿得上身。更何况,他对自己自信得很,认为这世上没有什么颜色是他穿着不好看的。当然,事实也的确如此。

  周瑜穿上明艳的浅紫,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岁的时候,形貌昳丽、姿容绝色。便是一些岁月的痕迹也被映衬出来的明朗冲淡到根本看不见。他的身形更是从未变过得挺拔颀长,若是再束上高马尾髻,即使说他是个少年,乔夕颜也是信的。

  乔夕颜啧啧称奇地远观欣赏了好一阵,而后不禁出声,“或许我从未表现过对你容貌的痴迷,但是不得不说,公瑾,你可真好看啊。是好看到那种,光是皮囊就能让人沦陷的程度。”乔夕颜说着,又走上前去,想看得更真切,心里暗暗地想,还好这样的美色,她有幸见过之后便得到了。

  她刚靠近,周瑜也欺身逼迫到她面前,近在咫尺的俊颜之上,浅粉色的莹润薄唇一张一阖地缓缓笑说:“我从前怎不知你是这样想我的?我还以为是你自己也长得好看,便觉得我这般容貌不过如此。毕竟,从你初见我就从未露出惊艳之色,也并不心甘情愿地嫁我。”

  乔夕颜闻言,做足了沉吟思考状,而后认真地仰头回答周瑜,“那是我当初不识好歹了,如今想来,我早该在见你的第一面就哭着喊着要嫁给你。嫁给你之后也该早早地同你圆房,这样才能知道枕边睡着一个美男子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

  乔夕颜说完,更主动地攀手在周瑜的颈项,献唇去亲吻他。她吻得很轻,像羽毛轻点水面,但周瑜反过来抱着她,欺压在她唇上十分用力。用力到乔夕颜渐渐地有些喘息不过来。她微微地推开周瑜,周瑜却是手指流连在她腰间的系带上。

  乔夕颜急忙一把抓住周瑜的手,假装严厉地说道:“这才刚起,不准你白日宣淫!等晚上吧……”乔夕颜突然又柔和了嗓音,埋头在周瑜的耳边,窃窃地低笑,小声地接着道,“等晚上,夫君想如何就如何?我啊,还想同夫君再要个女儿,夫君不是喜欢吗,而且阿硕也喜欢,另外,我就不信了,怎么会有人两胎都是儿子……”

  乔夕颜说到后来已有些愤懑。

  周瑜则是先被她引诱得不行,而后听她抱怨又是忍俊不禁。反过来去贴近她的耳廓,轻轻地舔舐、啃咬,呼吸喷薄着道:“我们阿颜今日格外妩媚,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还是有什么高兴的事?”

  说着,他并没有抬头去看窗外,而是在乔夕颜的耳根又深深地亲吻了一下。

  乔夕颜觉得痒地缩了缩脖子,浅笑着狡黠道:“也没什么,就是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恍然发现我还是很喜欢夫君的。无论是把其他什么人换作夫君都不成……我的夫君啊,只能是周瑜周公瑾了。”

  乔夕颜说完,从周瑜怀里钻了出来,要拉他出去,边走,边漫不经心地反问:“那夫君喜欢我吗?是从一开始初见就喜欢,还是后来娶了不得不喜欢,又或者是在巴丘与我相处渐渐地喜欢,还是因为我生了循儿、胤儿才喜欢?”

  乔夕颜话罢,又侧过头来看他,眉眼之间全是喜悦之色。

  周瑜忍不住地跟着也欣喜,并非受她感染,而是听到她说她喜欢自己,不过,最最让周瑜高兴的,还是她说的那句她的夫君只能是周瑜周公瑾了。周瑜迟疑了一会,而后才郑重地回答:“其实,我同伯符一样,打从初见你就觉得喜欢。只是那时的喜欢是惊艳于你的容貌,后来觉得有愧于你,不得不对你好,慢慢地靠近你,才发现是个有意思的女郎。我也不知我何时喜欢的你,但你说的这些时候,都是喜欢的。”虽是不同的喜欢,但共同积累以致今日的喜欢。

  周瑜说完,自己的笑意更深。

  乔夕颜接着回望他,也笑,“虽然你的表白一点都不感人肺腑,但是我接受了。你不是一直追着我要当初承诺送给你的那把瑶琴吗,我已经做好了,走,我带你去书房看看。”

  乔夕颜拉着周瑜推开寝居的门,往书房而去。

  外面的天色一片清朗明亮,天空碧蓝如洗,虽有几分寒瑟,但是周瑜的心里一点都不冷。他们进了书房,门前的一对摇椅,随着寒风微微地摇晃着。书房里周瑜常坐的桌案上正摆着一把崭新的瑶琴。

  说是崭新的是因为周瑜能看到明亮和没有任何痕迹的漆面,以及这把琴与他自己原有的并不一样。但是,周瑜走近去看,那瑶琴并不如乔夕颜之前制作的其他所有一般有精心雕刻的花纹样式,只是十分古朴、简单的一把。

  不过,周瑜又是懂琴的人。他只要稍稍地观察、抚摸,就能发现这把琴用的是最上等的青桐木制成,砍伐经受阳光的那一面,凿刻作琴身。琴弦则是由时下最昂贵、坚韧,编织工序最繁杂的冰丝弦拉扯。整个琴面流畅、光滑,琴弦声音清脆、悦耳。

  这是一把毋庸置疑的好琴,但周瑜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周瑜望着琴,凝眸好笑地询问乔夕颜,“为什么送给我的琴上没有你亲笔描画的图文样式?”

  乔夕颜顺着他的目光,也看那琴,双手托腮,倚在桌案上,波澜不惊地回答:“因为我觉得没有什么我能想出的图文样式是适合你的。君子至纯,能配得上你的一把真正的好琴,当是朴实无华的。这把琴也亦如我,隔了这么多年,经历过这么多,我也想把自己最简单的一颗心捧给你,希望你笑纳,以及不嫌弃它来得太迟了些。”

  乔夕颜说着,双手捧起,做托付状,递到周瑜面前。

  周瑜看她,她纤细葱白的十指之间其实什么都没有,但是又好像什么都有了。周瑜哑然失笑,还真就顺着她的话,认真地去她的掌心抓了一把。而后,坐下,在桌案前,双手抚上琴弦,笑问:“阿颜,你想听什么?”

  乔夕颜想了想,回答:“还是《阳春白雪》吧,天地景色、人伦情爱,雅俗共赏。我既不想做你《高山流水》所觅的知音,也不在乎你有没有用一曲《凤求凰》追寻过谁。我和你不求过往,不向将来,只在眼前。”

  周瑜还是笑,听她这么说,缓缓地弹奏起《阳春白雪》来。琴声铮铮若清风,琴声鸣鸣若流水。

  一曲奏罢。

  乔夕颜又道:“公瑾,等过完年,我陪你一起去南郡吧?”

  周瑜看着她,摇了摇头,“不用。此次一战,我不会去很久。前方已经有关羽和张飞为攻取南郡做了颇多努力,我只需给予猛烈的一击,定能夺取南郡。你在家里等我,以及好好想想,若是夺取南郡之后,东吴与荆州暂时和平,我们要不要回巴丘去驻军,或者是选择其他什么地方?”

  “仲谋他已经是位极出色的主公了,我不能一直待在他身边,而不管在吴郡之外其他的驻地和练兵,这吴郡就让仲谋自己来,子布也陪在他身边,其实没那么需要我。就是离开吴郡,你又要与你阿姊分别了。”周瑜无奈地对乔夕颜笑笑。

  乔夕颜也摇头,“没关系,绍儿长大了,他可以陪伴我阿姊。等绍儿再长大,娶妻生子,离开我阿姊,我们也老了,该回来和我阿姊一起度过晚年。”

  “我们还是回巴丘吧,便是不回巴丘,也去巴丘一趟,我还想去巴丘的杏子林里摘杏子。看你被许多女郎君追着,然后跑过来找我,唤我一声‘夫人’。”乔夕颜笑容灿烂。

  周瑜莞尔,“夫人记错了,明明当时是夫人被一群公子围着,为了摆脱,才主动唤我‘夫君’的。”

  乔夕颜嘴硬,“才不是……”

  “就是。”

  “就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