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乔夕颜来说, 这天是极简单、快乐的一日。她什么都不用想,什么劳心费力的事都不用做,只要跟着周瑜一起, 恣意地享受就好。

  他们从城南的杏林回来,方厨娘已经做好满满的一桌子菜,也帮他们在院中铺设好了胡床、矮几和坐垫。酒是城中酒肆最上等的青梅酒, 菜每一样都是乔夕颜喜欢的口味, 时蔬清淡, 肉类鲜香。

  除了乔夕颜和周瑜,四边全都没有随侍的丫鬟和仆役。黄婧的房门紧闭,里面的灯火微弱。乔夕颜也想过要不要喊黄婧、方厨娘她们一起同桌宴饮,但是, 方厨娘坚定地说着:“夫人生辰,就不要为难小的们了。”

  于是, 偌大的庭院,安宁静谧到只有乔夕颜和周瑜。

  乔夕颜率先在软垫上坐好, 抬头望望天, 明月皎洁、星辰璀璨,再低头望望桌上, 炙肉金黄、叶菜翠绿。乔夕颜闻着香味,顾不得周瑜还没坐下, 直接先以手捻了一块炙肉放进嘴里, 心满意足地一边吃着, 一边帮周瑜摆碗筷, 在彼此的杯盏中倒满酒。

  周瑜到全都准备好, 方才坐下。他的身后,还摆着一个精致的锦盒。乔夕颜猜, 那大概也是要送给自己的礼物。

  乔夕颜第一个举杯,凑近到周瑜面前,眉眼弯弯地笑道:“公瑾,我敬你,谢谢你今日为我休沐,送我许多许多的生辰贺礼,还有提前让方厨娘准备好的这一桌子菜。”

  乔夕颜说着,不等周瑜和她碰杯,还只是刚刚拿起杯子,她就“咚”地撞了一下,接着,将满满的快要溢出的酒,一口全都干了。

  酒的炽烈在口腔中翻涌,刺激得乔夕颜忍不住地缩着脖子,龇牙咧嘴。

  周瑜见她喝得太快太猛,好心地规劝,“阿颜,你慢点喝。”随后,又给她夹了许多的菜,放到她碗里。肉在下面,菜在上面。

  乔夕颜一点一点地吃着。周瑜看她吃得大快朵颐,受到感染,也忍不住地接连动了好几筷,喝了好几杯酒。等差不多有一些满足感,周瑜这才放下筷子,将身后的锦盒拿了出来,递给乔夕颜。

  乔夕颜又喝了不知道是第多少杯酒。喝完酒后,接过锦盒,憋忍不住地含笑望着周瑜,满眼都是因为收到礼物的喜悦。周瑜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因为你也没说你想要什么样的生辰礼,又仿佛什么都想要一样。所以,除了你说过的那些衣物、首饰、糕点……我还给你准备了另几样东西,觉得你可能需要。”

  “打开看看。”周瑜以手指引着乔夕颜。

  乔夕颜顺从地去做了。打开锦盒,里面最上层的是两张契纸。一张房契,写的是吴郡城东的一座宅邸。另一张是地契,描绘的是吴郡主街上的一间铺面。乔夕颜看完后,疑惑地抬眸望周瑜。

  周瑜笑道:“如你所见,这两张契纸,一张是原就有的周府所在的房契,等我们回到吴郡,若不是专门要换宅邸的话,应该还会回那里住。故而,我把房契给你,算是告诉你,那是我们的家。另一张是我近来托人在吴郡新买的铺面,无论位置、地段都很好。我想,等你去到吴郡应该也想有自己可以做的事情,就擅作主张也在吴郡开了一间曲有误。”

  周瑜这样说完,乔夕颜望着他的双眸都缓缓地睁大了,由原本的疑惑渐渐变为认真地倾听状,到听完,更是感慨激动又高兴非常地泛着水光。

  乔夕颜想说什么,但是一时半会又说不出来。她张了张唇,索性低下头去,继续去看锦盒的下层。在两张契纸的遮掩之外,还有一块圆形的白玉,白玉质地温润,摸上去极其光滑,又冰透得可以见光。那白玉上中间镂空,雕刻了一座小桥,桥上一轮明月高悬。

  尽管周瑜还什么都没说,乔夕颜瞬间便能想到他们那天说的“周瑜和乔夕颜,团团圆圆”的话语。这玉不就正是那锁面上代表周瑜的玉珏吗,而小桥就是乔夕颜,圆月和白玉的形状都象征着团团圆圆。

  乔夕颜惊喜地再次抬头。

  她心里暖洋洋的,因为被人照顾、在意而感到温暖和满足。周瑜送她的两张契纸是对她的肯定,更是无微不至地提前帮她做好了去吴郡该如何生活的打算。把原本属于自己的房子送给她,是真的把她当作妻子和家人。而这块玉珏是对他们夫妻关系和睦的美好祝愿。

  乔夕颜不禁感动,拿着那玉珏,望周瑜哭笑不得,而后,突然从自己的软垫上站起,跑窜到周瑜身边,在他面前蹲下,与他四目相对,毫不犹豫地仰面,献吻上去。周瑜先是顿了顿,却没想到她主动地伸出软舌舔了舔自己。

  周瑜再顾不得理智和压抑,反手一把将她拥入怀中,紧紧地抱着。她的腰肢纤细、身体柔软,抱在怀中犹不足,只想抱得紧一点再紧一点。牵连着,周瑜也追逐她的舌头,在她的唇齿,更深入。

  乔夕颜被吻得晕头转向,又浑身发热。

  好不容易等周瑜放开她,她整个人已经软绵绵地倒在周瑜身上。她双手环着周瑜的脖子,扒拉着他。她想,若是没有这双手、这个脖子的借力,她估计会瘫在胡床上。乔夕颜的呼吸粗重,湿润而红艳的双唇嗫嚅了半晌,才勉强发出断断续续而微弱的声音。

  她说:“公瑾,要不,我们圆房吧?你再把你自己送给我,就算是我今日生辰最圆满、最多的生辰贺礼了。”

  她话罢,有些不好意思地稍稍埋首在周瑜的颈窝。

  周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虽然女子说这话好像很大胆、外放,但是此情此景之下,与催情的药剂无差。他只觉得有一股无名火,腾得一下蔓延至四肢八骸,别说多思多想点其他的,或者仔细斟酌,自己若真的如她所言,会不会冒犯到她,让她觉得害怕。

  他的脑海里就只有一个想法,他要抱着她,到卧房里去。

  周瑜不动声色,猛地一下将乔夕颜打横抱了起来。乔夕颜一时失重,险些将手上还拿着的玉珏甩出去。她心有余悸地将玉珏拿得更紧了一些,任由周瑜抱着她,踢开卧房的门,走进去,而后又反踢着关上。

  夜很黑,屋室也很黑,但是浅淡的月光恰好朦胧地照清他们走到床边的路。

  周瑜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榻上,再次俯首下来,亲吻她的双唇,撷取她口腔中的芬芳。顺着乔夕颜情难自抑地迎合,他的双手缠绵而稍稍用力地自她的肩头滑落到她的腰上,去解她腰间的缨结。

  乔夕颜有一些不舒服,她想到一些不好、被强迫的回忆。

  但是她只稍微退却,周瑜便立马停下手来,慢慢地等待、引导她。只是解开她的腰带,便已是许久之后。乔夕颜甚至觉得自己的双唇失去了知觉,也快要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她的手无力地在床榻上张开、握紧。

  周瑜徐徐地顺着她的手腕摸过来与她十指相握。明明乔夕颜的左手和周瑜的右手已经密不可分,但是乔夕颜的右手中有什么冰冰凉的冷硬物什。周瑜想去拿过来扔开,乔夕颜却是不肯放。

  周瑜摸索了半天,才意识到那是自己送她的玉珏。周瑜笑着附唇在她耳边,“阿颜,你听话,把它松开。”乔夕颜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理智丧失,迟疑着缓缓地松了手。她担心地说着,“你别把我的玉弄碎了。”

  周瑜轻笑一声,热气喷在她耳上,痒得乔夕颜往后缩了缩。周瑜更哑声道:“我知晓。”说着,他一边将那块玉平稳地在枕边放好,一边继续去找乔夕颜的红唇所在。唇齿交缠之间,俩人从身上到四周,一片凌乱。

  周瑜想,这哪里是自己把自己送给她当生辰礼,分明就是她把她送给自己,作为回礼。

  这样礼尚往来的话,还是他占到的便宜多些。

  周瑜的神智也渐渐地混沌……

  就在这个时候,杳无人烟的长街上突然响起紧凑、焦急的马蹄声。马蹄声一声高过一声,径直朝着城西周府而来。到周府门前,突然有马嘶鸣嚎叫地“吁”着,大门被拍得哐哐作响。

  管家去开门,一位穿了银甲的士卒闯了进来。

  甲胄相撞,“叮铃哐当”,“报——周将军,吴郡急报——主公于丹徒山狩猎遇刺,病重不起,特诏将军即刻赶回——”

  这一声军报尚未音落。

  马蹄之后又在有马蹄声,更是焦急、紧凑,速度之迅疾不消片刻,便再次敲响周府的大门。又是另一位银甲士卒,但看职位要更高阶些。那人奔跑着,甲胄之声更大,嗓音悲戚,“报——周将军——吴郡再急报——主公于丹徒山狩猎遇刺,不治……身亡。”

  一句“病重”本已如晴天霹雳,惊得周瑜与乔夕颜恍然梦醒,而这后一句“身亡”,更是让二人惊慌无措到说不出话来。

  许久许久,在这个本来安静、快乐的夜晚,周府爆发出了巨大的恸哭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