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 周瑜从军营回来得很早。天还大亮,太阳像火球一样炙烤着地面。乔夕颜还待在她取名为“曲有误”的古琴铺子里。因为刚卖出一把价格昂贵的古琴,高兴地和黄婧商议着, 晚上要多加一只烤鸡做晚餐。

  周瑜的车马经过,在路边停靠,铺子里的伙计, 高兴地喊道:“夫人, 将军来接你回家了。”

  周瑜不是第一次来, 所以,伙计们都认识他。

  他刚下马车,乔夕颜便迎出来,提着一个满当当的荷包, 向他炫耀道:“你看,这是我刚才赚的。”

  周瑜对于这点钱, 没甚在意,但是做出为她高兴的样子, 垂眸笑看着她, 接着询问:“忙完了吗,若是你忙完的话, 我们就一起回家吧,我有一些你想知道的事情, 要和你说。”

  乔夕颜也没急着问是什么事情, 只点点头, 而后随意地吩咐了伙计们几句, 就唤着黄婧, 准备和周瑜一起回周府。

  他们刚从古琴铺子走出来,隔壁玉饰铺子的老板娘窦氏正送完客。窦氏见他们出入和谐, 有说有笑得宛若一对璧人,忍不住地搭话道:“小乔夫人,你家周将军又来接你回家啊?你们家周将军可真好,人长得俊,还没有架子,哪像我们家那个杀千刀的。”

  窦氏说着,更痴迷地望了周瑜两眼。周瑜礼貌地与她点头示意,她顿时被迷得七荤八素得又道:“小乔夫人啊,就你们夫妇俩这样好看的容貌、身形,以后可得生个十个八个,得把好的东西传扬下去才是。”

  乔夕颜听窦氏这样说,虽然自己不认同,但是打心眼里明白她是好意、客套、开玩笑,遂也没反驳,只笑着应,“窦阿姊,你快别想着拿我说笑了,这天气热,你也该早点回去休息才是。我早晨可听见了,朱大哥说今日会做两个好菜,给你庆祝生辰,你可别辜负了朱大哥的一片好意啊。”

  乔夕颜说完,立马拉着周瑜,快步往马车上逃。这古代年长的姐姐、姨娘,最喜欢的就是没成婚的给你催婚,成婚了的给你催生,催生完指不定还会唠上两句,该给夫君找什么样的妾室。

  乔夕颜不愿与窦氏就此深聊,故而,说完了,她就不再给窦氏开口的机会。窦氏见她狡黠,也不生气,只笑着嗔怪,“小乔丫头你,鬼精鬼精的……”

  窦氏的话音还没落,乔夕颜已经率先在马车上坐好。周瑜坐在她旁边,黄婧则坐在另一侧。她刚坐下,马车刚晃动起来,就发现自己的左手边,黄婧在的对面位置上,摆了一个较大的包裹,包裹上还塞了一封信。

  信上写着“乔氏夕颜亲启”。

  那娟秀的字迹,乔夕颜喜出望外地问周瑜,“我阿姊给我寄信来了?”说着,她也不等周瑜回答,就自己主动拿起那封信,摸索着拆开要看。

  周瑜应着她“是”,顺便告诉她,“不仅是嫂夫人来信,还有伯符让嫂夫人寄来的一件狐裘,女子斗篷的样式,大概是送予你的。想告知我说,我没他有本事,不能亲自替自己的夫人猎来皮毛。”

  乔夕颜听他如此说,看那信笺之前,先翻了一下那包裹里的狐裘,雪白、毛绒、干净的一件,看上去很温暖,但是在这个季节,就更是热了。乔夕颜忍不住,先是怪异地反问:“我姐夫他疯了吗,夏日炎炎地给我送狐裘?”然后,不忘安慰周瑜,“你别听我姐夫的,我一点都不喜欢皮毛。虽然你们现在的皮毛很多,动物到处都是,但是对我来说,能不杀之取皮,就不杀吧。”

  乔夕颜话罢,开始看信。

  周瑜莞尔,轻声也道:“我确实也没想着要在猎狐裘这件事上与伯符比,见他说这些,只派人给他回了一句,如今曹操与袁绍在北方打得正热烈,他就没想过趁虚而入?”

  乔夕颜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他的话,“你想让我姐夫去北伐曹操?”

  乔朝容寄来的信上,和乔夕颜说,她在吴郡过得很好,只除了还是会经常遇见刺客外,也没什么烦心的。乔夕颜先是高兴,而后又有些担忧。她知道自己改变不了历史,但是等待历史的结果太煎熬了些。

  乔夕颜想着,又问周瑜,“那你给我姐夫回过话后,我还能给我阿姊回信吗?”

  周瑜欣然,“能的。”

  乔夕颜感激地望他一眼。她还是想搏一搏,如果自己旁敲侧击地告诉乔朝容,既然身边已经是刺客环伺,就千万别让孙策去容易与人走散的地方,比如深山狩猎什么的。周瑜的话没有错,与其去做狩猎这种意义不大的事,不如想着去北方讨伐曹操。

  北方……曹操?

  乔夕颜想到这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免惊讶地再次问周瑜,“你的意思是,曹操和袁绍如今正在打官渡之战?”这官渡之战可是三国历史上极著名的一战,曹操奠定了统领北方的局面,也是在官渡之战后,曹操才能分身南下进攻东吴。

  不过,那是许多年后的事了。

  周瑜点点头,更详细地与乔夕颜解释:“曹操在北,挟天子以令诸侯,其麾下的虎豹骑本就是虎狼之师。若说在北方还有谁能与他抗争的话,就是袁绍了。袁绍之家世、实力,远在曹操之上。但是曹操有勇有谋,又善于用人,并不是毫无胜算。如果不想让曹操得胜,把整个北方拱手相让。那么无论出于自保,还是主动出击,伯符都应该在这个时候攻打许都。只要截断了曹操的退路,抢走小皇帝,焉知我们东吴不能统一九州?”

  周瑜说着,有一种激昂澎湃的自豪之势。

  乔夕颜望着他,看呆了一会,而后笑说:“我也想看我姐夫领着东吴大军统一天下的局面。”尽管不可能,但如果成真的话,孙策就不会死,乔朝容就不会守寡,孙绍也不会年幼早孤,说不定,还能改变周瑜的结局。

  乔夕颜注视着周瑜,目光倏尔又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她下意识地往周瑜身边靠了靠,周瑜虽看不明白她眼中的情绪,但是欣喜于她的主动靠近。又恍然想到,在上马车之前,她与窦氏聊到,今天是窦氏生辰的事情。那么乔夕颜的生辰呢,周瑜依稀记得,她的八字上写的是五月初十。

  周瑜问她,“你也快过生辰了吧?”

  乔夕颜想了想,既是点头,又是摇头。点头是因为她原本的生日,就是未来阳历的六月,换到古代是农历五月,也没错。摇头则是由于,她记不太清原本的乔夕颜的生辰了。这个日期好像并不在她承继的记忆里。

  周瑜不明白她的困惑,只当她是过迷糊了,笑意更甚地又问她,“可想好要如何过了?想要什么样的生辰礼?”

  听到生辰礼,乔夕颜以为,即便日期不对,她也是完全可以过的。至于怎么过,乔夕颜又想了想,半晌后,方才眼眸明亮地望周瑜道:“若要我说肯定是想和阿爹、阿姊、姐夫,还有你一起过,但是他们显然不在。那就由你陪我过好了,若是你那天能休沐就更好,我们白天出去玩耍,晚上回家,就在院子里摆一桌吃食,喝喝酒、聊聊天,到天亮。”

  “还有生辰礼,我想要数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钱银,还想要漂亮的衣服、华美的首饰,还想吃可口的糕点……但是又好像平时也不缺。所以,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你看着办好了。你送的,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喜欢。”乔夕颜这最后一句,原本只是作为一个收礼者,习惯性地礼貌罢了。

  但是,听到周瑜耳中,倒有几分表明心迹的意味。

  周瑜喜不自胜地看她,眼里波光流转。乔夕颜没太反应过来,又继续说道:“我听说城郊有一片杏子林,这个时节的杏子,正好成熟,不如我们去避暑,顺便采杏子好了。城南也不远,赶在天黑前,来回玩耍应该来得及。”

  周瑜见她有了规划,照旧只说着好。

  而在吴郡那边,乔朝容和孙策收到乔夕颜与周瑜自巴丘的回信,已经是五月初。孙策以为,周瑜让他发兵许都的建议,十分在理。他命了程普、黄盖、陈武和韩当四人以半月为限,点齐手上兵马。

  自己则领着乔朝容、张昭和胞弟孙权、妹妹孙尚香,准备在离开吴郡之前,再去一次丹徒山狩猎。乔朝容想到乔夕颜的话,不让他去。他只笑笑道,“我们去丹徒山,只带手上信得过的将士,给他们练练手,他们也不会泄露我们的踪迹,我就不信那几个刺客,还能买通我的亲信不成?况且,容儿,你忘了,我武艺高强,手下还有无数甲士,别说是三个刺客,就是三百个刺客,也不能伤我分毫。”

  “可是……”乔朝容还想再劝。

  孙策俯首在她耳边,小声地继续解释,“我想狩猎,也不仅仅是为我、为你弄些野味。也是因为仲谋他长大了,都已经十九岁,日后,这战场他也是要上的。他和谢家那个小女郎,情意绵绵了这么多年,我既已娶亲,下一个就该轮到他了。让他猎一只大雁,给谢家当聘礼送去。”

  乔朝容这才被转移了注意力,勉强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