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夕颜以为, 夜晚真是一个很容易让人放下防备的时候。而床榻是一个人因为心安最容易丧失理智的地方。尤其是当身边睡着的是一个容貌俊美的男子,而那个男子刚与你促膝长谈过,还用好听的嗓音认真地和你说着往后余生。

  乔夕颜和周瑜有了肢体上的亲密接触, 至少他们相拥着亲吻过。虽然仅是短短的片刻,两人就都背过身去,一个朝着墙, 一个对着门, 相安无事地睡到天亮。但是, 寻常早晨,她还能与周瑜调笑两句,今晨只能装睡,看都不敢看周瑜一眼。

  周瑜也没有得寸进尺, 再过于靠近她,或者与她谈起这夜的事情。不过, 她还是不受控制地别扭了两三日。直到某一日,周瑜临起榻前倾身帮她掖被子, 周瑜半压在她身上, 垂首缓缓靠近,她忍不住地抬手捂住了嘴。

  周瑜没想到她已经醒了, 更没想到她如此防备着自己,先是愣了愣, 而后忍俊不禁地出声, 笑了一会, 拿开她的手, 认真地道:“若是你暂时还不想让我碰你, 我不碰就是。但是我希望你明白,这并不是什么森然可怖的事情。”

  周瑜说完, 放开她的手,也离开她的身体上方。

  乔夕颜呆愣着,隔了好半晌之后,方才意识到周瑜刚才对她说了什么。她才不觉得这是一件森然可怖的事情。她只是从始至终都没做好准备罢了。她原本也是想过,要与周瑜有夫妻之实的,但是经过醉酒与亲吻,她突然有些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与周瑜亲近的。

  喜欢吗?那绝不可能,她也不允许自己如此。周瑜是要早死的人,她不可能对这样一个人付出真心。欲念吗?她不可谓不馋周瑜的身子,可若只是欲念,她为什么会在醉酒与亲吻的时候,毫无能控制自己意识的感觉。

  若是连这点都搞不清,乔夕颜根本纠结到没有办法与周瑜再进一步。

  她无奈地又在床上躺了许久,而后才起来。早晨推开窗,外面有瑟瑟的寒风吹来,寒风不一会就将她吹得神智清醒。她懒得再想这件事,顾自地穿好衣服、鞋袜,简单地挽了坠马髻,就开始思索今天该与黄婧做点什么。

  打扫、整理的事情,肯定不用她亲自动手,她也不太愿意去做。

  逛市集的话,这巴丘的市集都给她逛得差不多了,也还没到春天,尚不需要购置一些新的衣服首饰。

  木人的话,乔夕颜也装扮腻了。或者说,自那夜之后,她根本玩都不想玩,只要一想到是这木人惹来的事,就既是害羞又是愤懑。

  从前,周瑜不在她身边,她也不需要陪乔朝容的时候,会自己一个人读书。可那毕竟是很少的时候,如今她有更大片的时间,读书就显得枯燥而无趣了。周瑜说要教她弹琴,周瑜不在,她也懒得每天练。

  她不禁在想这古代的女子不用上班,都会忙些什么呢?管理宅邸、教导夫君的妻妾儿女?可是,她和周瑜如今住在巴丘的县府,没有自己的宅邸需要打理。周瑜没有小妾,他们也没有孩子。

  乔夕颜甚至想,她要不要学那许多的穿越小说女主一般,在古代经商、写作,创造自己的事业。但就算如此,她的产业也应该开到吴郡去才对,她和周瑜日后是要回吴郡的。至于写作,她根本不会,是属于毕了业以后,看大长段文字就会头疼的程度。

  乔夕颜和黄婧,俩人煮了一壶茶,摆了一盘糕点,一人一卷竹简,无聊地从清晨看到日暮。这东汉末年,连本偏白话的戏曲或者小说都没有。她即使是看《淮南子》《韩非子》之类的鬼怪、寓言,都觉得无趣得紧。

  偏生黄婧还能看得下去。乔夕颜无奈地趴首在桌案上,兴趣缺缺地问着:“婧儿你真的不会觉得这些书没意思吗?”黄婧摇摇头,高兴地道,“不会啊,我从前在江夏的时候,虽然读过些诗书,但是还有好多,见都没见过。比如《太史公书》什么的,阿爹说女郎家,不需要了解得太多。”

  “《史记》嘛,中国上下五千年的历史,我不用看,也能和你说个大概。”乔夕颜不以为然地道。她对《史记》里具体每个人的一生实在没什么兴趣,而且文言文纵然看得懂,对她这个未来人来说,趣味性都极低。

  乔夕颜恍然想到什么,倏尔笑道:“有了,婧儿,要不我给你讲故事听吧,就讲这《太史公书》之后,《汉书》又之后的故事。”要说这古时的历朝历代,乔夕颜平等的一知半解背后,还是对《三国演义》更熟悉些。

  黄婧听了她的话,反应了一会,掰着手指数,不可思议地问着:“可是,这《汉书》之后,不就是我们当下吗?夫人要给我讲光武帝建立后汉的故事吗?”

  “光武帝……”乔夕颜有些想不起东汉末之前东汉初的那段历史,尤其是和西汉比起来,东汉的开国皇帝实在名气不够大。但她也没纠结这些,只囫囵地说着,“我要讲的这个故事,都是一些民间传说,你将就着听听。”

  乔夕颜话罢,也不管黄婧还在困惑,顾自地往下道:“话说‘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汉……某一位帝王之时,外戚与内宦争权,爆发了宫变。宫变之后有一西凉的英豪名唤董……童座,在大将军的拜请下驰援国都。然而童座赶到的时候,大将军已死。童座顺势趁乱挟持了年幼的君主……”

  “……后来童座被天下群雄声讨,中了美人计,被处以点天灯之刑。童座旧部卷土重来,要为童座报仇,国都再一次陷入混乱之中。年幼的君主四处逃亡,于许县遇到了一个叫作曹……赵操的人……”

  周瑜越过县府的前衙,到后面的宅院中,就听见乔夕颜正磕磕绊绊地在给黄婧讲故事。讲了“美人计”“点天灯”。听到点天灯,黄婧颇为激动地说着,“夫人,我知道,我们当今不久前也有一位大奸臣被点了天灯,那奸臣叫什么来着?”

  “叫董卓。”周瑜从廊庑下走过来,靠近到她们旁边,好心地提醒道,“我不仅知晓那个被点天灯的叫作董卓,还知晓在四五年前,有一个叫作曹操的人,就和你故事里的赵操一般,迎了我们如今的陛下在许县定都。”

  “阿颜,你说的这个故事莫不是照当下现编的吧?”周瑜笑意盎然地站着,垂眸望乔夕颜。

  乔夕颜讲了大半天,口干舌燥,又因为自己实在不太会讲故事,讲得自己都觉得不太好听。她看见周瑜,没回答他的问题,则是仿若得到解脱,又有些莫可奈何地说着:“公瑾,大半日不见,你有没有发现我头顶上长出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周瑜闻言,仔细地看了看她的发顶,青丝柔顺光滑,因为是她自己梳得头,连复杂的发髻、钗环都没有,只有素雅的一支银簪。周瑜不解地摇了摇头。

  乔夕颜突然站了起来,双手比在脑袋上,做了个三角形,说道:“怎么可能呢?我已经无聊得在头顶长出蘑菇了。”她怨怨艾艾地拖长了尾音,接着又说,“公瑾,你在巴丘有没有什么庄园、铺面,需要我帮你打理打理?或者,你想不想置办一处宅子,我亲自监工找人为你修缮?”

  “你……”周瑜听着,算是了解到她的百无聊奈了,哑然失笑地摇摇头,“我在巴丘并没有任何庄园、铺面,之前也从未想过要置办宅子。不过,若是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托人去买一两处。宅邸也可以置办,毕竟我不是这巴丘的县丞,住在这县府也算是鸠占鹊巢。”

  乔夕颜听罢,眼前一亮。

  周瑜随之又提议道:“或者,你仅仅只是近来无趣,那明日也可以随我去军营里看看、走走。这长江的风貌从岸上看也是极壮丽辽阔的。”

  乔夕颜不由得反问:“军营里,我也可以去吗,不会影响你练兵?”

  “只要你不时刻跟在我身边,打扰我、阻断我,就不影响。况且,军营,你不是早就去了吗?”更是从离开皖城一开始,就是与他一起待在军营中的。

  乔夕颜当即点头如捣蒜,“那明日的军营,我要去。之后置办宅子与铺面的事,我也要做。我们在巴丘还没有自己的家呢,就算以后会离开这里,宅邸也随时都可以租赁或者售卖。还有铺面,若是我想做些买卖的话,你会介意吗?我可以把赚到的钱和你分红,当然,也可能一个五铢钱都赚不到,直接赔光了……”乔夕颜这两辈子都还没做过生意。

  周瑜忍俊不禁,“虽然我不知道你所谓的‘分红’是什么意思,但这在背后操持铺面的事情,还是常有的,我自不会介意。香香在吴郡也有自己的兵器铺子。至于钱银什么的,你完全不必担心,我早和你说过,我是有钱的。”

  乔夕颜默了默,而后忍不住地反问一句,“我之前听凌统说,你在娶我之前,我姐夫有意想把妹妹,也就是你口中的香香,许配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