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之上, 觥筹交错,歌舞升平。孙策除了一开始说了些发号施令的话,之后, 便纵容着臣下各自来往。自己则坐在主位上,目光迷离地看着下面,默不作声地灌酒。

  这是平定豫章、庐陵的庆功宴, 也是为父报仇失败的诛心之宴。

  除了他, 周瑜、张昭、程普和黄盖等人的心情也同样的不美好。他们不仅也是在因为报仇失败而愤懑, 还是由于担心孙策,以及思考下一次发兵江夏,会在什么时候。

  乔夕颜默默地听着琴曲,看着歌舞, 从手边拿起两块捏塑得精美的糕点,侧身递给自己身后的黄婧。黄婧感激地接过, 而后小声地询问乔夕颜,“夫人, 我可以去找我阿姊吗?”

  乔夕颜忍俊不禁地点点头, 紧接着又拿了两块糕点给她,示意她可以和她阿姊分着吃。

  黄婧便蹦蹦跳跳地朝着主位的方向跑去, 站在主位的两三级台阶之下,遥遥地对黄倩招手。黄倩同样恭顺地询问乔朝容过后, 乔朝容拿了另一盘不一样的糕点给她, 还说道:“宴飨上就不用伺候了, 你和你妹妹自去玩耍吧, 待结束后再回来便好。”

  黄倩喜出望外地朝乔朝容行了个礼, 说了声,“多谢夫人。”而后, 便顺着台阶走下来,与黄婧手挽着手,往室外的廊庑上去了。

  黄倩的容貌要比黄婧的柔美一些,整个人看上去娇娇软软的,做事周到,行为举止又大方得体。乔夕颜以为,把她留给乔朝容,暂时还是让自己放心的。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乔夕颜还是偷偷地提醒乔朝容,若非必要,千万别把绍儿交托给她。

  乔朝容也听了,见乔夕颜正望向这边,笑着与她举了举酒盏。

  乔夕颜也举起来,作势在空气中一碰,接着仰头,一饮而尽。乔朝容无奈地看她,指着酒盏,告诉她少喝一点。乔夕颜点点头,随即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转瞬,也不邀请周瑜,便直接撞上他的杯盏,笑道:“公瑾,我敬你。”

  周瑜听到杯子“哐当”一响,自己的五指微微晃动,先是不解,而后哑然失笑地望乔夕颜,回答道:“我也敬阿颜你。”说着,他提杯更是豪爽地饮尽。甚至,喝完了一杯,又喝了第二杯、第三杯。

  乔夕颜担忧地看着他,这才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好,眼中也没有那温柔、促狭的笑意了。乔夕颜轻轻地拉住他的胳膊,略作阻止,小声地询问:“公瑾,你怎么了,不开心?”

  乔夕颜稍稍皱着眉的样子,有些稚幼可爱。周瑜望着,笑了笑,思虑了一会,觉得自己与她说些战事上的事,她未必听得懂,即便听懂了也不过是多一人烦恼罢了,遂只坚定不移地搪塞道:“是这歌舞、乐曲,太难看、难听了。你看那最末的一位舞姬,动作与前面的几个都不齐。你再听这乐曲,这是《阳春白雪》本是人人都能欣赏的曲调,但是奏琴者调音起得太高雅了。”

  周瑜说完,摆开乔夕颜的手,又往自己的肚里灌下一杯。

  乔夕颜望着那舞姬、聆听着乐曲,顿了顿。其实,她觉得都还好。她本就不是风雅之人,欣赏不来歌舞,只勉强知道个好看或者不好看,曲调好听或者不好听、有没有那个意境。她看出来周瑜是在敷衍自己,语重心长地说着:“你别喝醉了,你若是醉了,我可不一定能扶你回去。”

  不过,转瞬想了想,她又看了看周围的众人,真正高兴的其实没有几个。乔夕颜叹了口气,立马话锋一转,又道:“算了,你想喝就喝吧,若是喝醉能舒服一点,也没什么要紧的,大不了我多找几个人来抬你。”

  话罢,她还主动给自己和周瑜倒酒,然后,再一次与周瑜碰杯,不等周瑜动作,自己先把酒喝了下去。

  想到就要和乔朝容分别,她其实也不太开心。

  她自穿越,就和乔朝容与乔公生活在一起了。比起乔公,乔朝容更是在事事上都对她照顾有加。她也打心底里将乔朝容当成了自己真的姐姐,爱她、敬她,想与她一辈子不分离。有乔朝容在,乔夕颜觉得自己做什么好像都不会害怕。

  可若是乔朝容离开了她,她又能依靠谁呢?周瑜吗,似乎可以,但又好像差了那么一点。她相信自己可以依靠周瑜,但是又觉得不能在周瑜面前放肆。毕竟她和周瑜的夫妻之情,与和乔朝容的姐妹之情比起来,实在浅淡得太多。

  乔夕颜也接连喝了好几杯。

  到月上重云,众人好像都醉了。乔朝容做主,让各位臣下自便,她就先和乔夕颜,各领着孙策和周瑜,回他们的卧房去了。这两个人喝得实在有点多,周瑜还好,人看着还没有什么不对,孙策则是站都站不稳,一直搂着乔朝容,哭喊道:“容儿,是我没用……”然后,说着说着,又大喊,“父亲,伯符不孝——”

  周瑜只轻声在乔夕颜耳边附和,“阿颜,你知道吗,我也想说,孙伯父,公瑾对不住你。公瑾没能替你报仇,也没能替你照顾好伯符……”

  乔夕颜感受到他喷吐而出的热气,拂在自己的耳廓上,人懵了懵,接着,踉跄地站起来,伸手扶他,郑重地道:“公瑾,你别说了,你喝醉了,我先扶你回房。”她说着,自己都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

  乔朝容满面忧色地望着他们,又四下寻找黄倩与黄婧的身影,却半天都没有望到。乔朝容不禁不放心地询问:“阿颜,你们可以吗,要不要阿姊找两个人送你和公瑾回去?”

  乔夕颜想都没想就摆了摆手。周瑜则直接自己站了起来,笔挺笔挺的,从容地对乔朝容作揖施礼,道:“阿姊放心,有我在,阿颜没事的。”

  他看上去好像确实没事,但是,他居然唤乔朝容“阿姊”,还毕恭毕敬地作揖。乔朝容还想再说点什么,孙策却是哭闹得更是凶,手舞足蹈地挂在乔朝容身上乱蹦。乔朝容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先撑着孙策离开。

  她千叮咛万嘱咐,“那公瑾、阿颜,你们小心一些。”

  乔夕颜与周瑜皆是认真地点头。乔夕颜作势要去抱着周瑜的胳膊,架起来,抬出去。但是,周瑜故意使了力,不让她成功,反牵着她的手,一步一顿地往前走。

  他们蹒跚着往县府前堂外去,到门边,周瑜突然回首,目光如炬地看向那抚琴的乐人,先是对乔夕颜说一句,“阿颜,你听,我就说这乐曲太难听了。”而后扯着嗓子喊,“你弹错了,此处的勾三四当是历四三才对。”

  那乐人听了,立马站起来赔罪。

  周瑜摆了摆手,径直拉着乔夕颜回房。他们倒还算幸运,没有摸错屋室。周瑜在前面,推开房门走进去,乔夕颜跟着。乔夕颜还没有站稳,周瑜又回过身来要关门。门“咚”得一下关上。吓得乔夕颜失去了重心,往后一仰,倒在门上,周瑜被拉扯着倒在乔夕颜的身上。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牖照射进来,铺洒在乔夕颜的侧脸,显得她面上的线条十分得柔美。白皙的肌肤也光洁无暇,鼻子小巧精致,眼睛忽闪忽闪的,樱唇饱满水润。

  周瑜撑了撑手,努力地想离开她站稳。但是,刚一下便有些趔趄,乔夕颜担心他摔倒,也怕他砸向自己,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腰,使了力,想要将他往上提。

  周瑜的腰在男子中应该算得上细,乔夕颜轻易地就能环住,但又不会像女子一般盈盈得不堪一握,而是实实在在地填满了臂弯。

  周瑜顿了顿。

  他垂眸是乔夕颜姣好的容颜,胸膛前是她娇小、倚靠在自己身上的躯体。他想抱她,这一刻自情念而发,不受理智地控制,他毫不犹豫地一下,直接反手,牢牢地将乔夕颜拥在了怀里。

  乔夕颜不算高,自己的下颌可以触碰到她馨香的发顶。她也不是那种干瘦的身形,虽然抱着小小的一只,但是极柔软,有点像稌米,软软糯糯的。

  周瑜抱着她不敢动,乔夕颜也发起愣来。她的脑袋好像有些迷糊,一会惊讶地想,她这是主动抱周瑜了吗?一会又是憎恶自己,明明不是有心要抱的,合该立马松开手。但是,真到了要松开,她又贪恋周瑜怀抱给她的安全和结实感。

  他们是夫妻,尽管还只是名义上的,但是抱抱应该没什么不可以。乔朝容和孙策不是还催他们赶紧圆房来着?

  乔夕颜迟疑了一会,声音有些沙哑地道:“公瑾,要不……我们……”她嗫嚅着,即便微醺,还是不好意思启齿。

  周瑜听着她的声音,略微松开手,低下头来看她。她的双唇一张一阖,像是被风轻轻吹拂的梅花花瓣。周瑜低下头去,想去品尝这两片花瓣的滋味。乔夕颜也大概知道要发生什么,虽微微发抖,但是没躲。

  俩人的气息越来越近,近到好像交缠在一起。倏尔,庭院里响起一声巨大的响动,紧接着有人喊:“有刺客,来人,有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