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真的很难想象, 为什么有人的直觉可以那么的准。

  欧阳修对梅尧臣无比精准的第六感的感叹已经快要超过他对自己的关心了。

  即便天幕说他可能会受到王安石变法的影响。

  梅尧臣赢了,其实早在他来找自己的那天欧阳修就觉得,他早晚会赢,不得不说在看人方面, 他确实很有一套。

  只不过, 欧阳修也不认为自己就是输。

  一个人的优秀从来不仅仅只体现在他能够完美的周旋于每一种环境或者身份之类。

  或者说, 真正吸引欧阳修的正是苏轼那种, 无论如何也在坚持自己看法的执着。

  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是人云亦云的,所以在新党势力日益强盛的时候,苏轼因为信念不同看法不同,不愿意与之共伍, 这是他的坚守以及骄傲。

  而在新党覆灭, 旧党卷土重来之时, 苏轼仍旧不愿意在欲海之中沉沦, 坚持认为全盘否定王安石变法存在弊端,这是他的赤忱。

  苏轼不是不适合做官, 只是不适合利益交杂的官场。

  但对于国家以及百姓而言,真正需要的就是苏轼这样,内心纯净的大臣。

  所以欧阳修也毫不怀疑天幕说的那些,苏轼在儋州杭州所做的那些事迹。

  在这些事情的肯定下,他更加的认同自己看人的眼光。

  差不多快到年下了, 明天开春,苏轼就该从眉州回到京城。

  欧阳修知道,他一定会和之前一样十分的看重苏轼, 并给他, 从前自己计划之内的所有帮助。

  至于那个会影响到他们的王安石以及王安石变法。

  说实话,欧阳修还是有几分担忧的。

  天幕里说了, 从立场上来看,他与苏轼其实属于同一阵营,他也是不支持变法的“旧党”之流,最终会迫于无聊选择离开京城。

  至于最终他会有什么结果,落得什么下场不得而知。

  但大宋没有斩杀士大夫的先例,他也不是一点也不懂的回旋之人,所以他认为自己应该不会太惨。

  欧阳修对王安石没有什么过于偏执的看法。

  怎么说呢,如果王安石真的和天幕里介绍的那样是个一心只为国家的人,那他在见证了自己变法的失败之后,应该不会再执着的将这种不完善的计策向陛下呈上了吧。

  然而欧阳修却低估了王安石的执念。

  ......

  王安石从天幕之中得知了自己变法的失败经历了很多种心情。

  先是震惊,再到失落,然后到崩溃,最后已经有点麻木了。

  为什么是麻木呢?

  王安石一开始确实很难接受,但慢慢的似乎从一种难以接受的心境里面走了出来,随后就变得比较释然以及坦然了。

  变法和改革总是不易的,他在设想之时也曾想过这件事情最终会走向失败,首先是朝中旧党的阻止,人和人的信仰以及思想大有不同。

  有人认同变法就一定有人不认同,所以变法在推行之时,一定会感受到阻力。

  其次是变法本身的问题。

  就如同天幕里介绍的那样。

  与苏轼之间的分歧并不是他们两个人有多大的矛盾,实则是观察世界的眼光有所不同。

  王安石只能看到变法带来的好处,苏轼却能看到好处之下的弊端。

  但是,他本来就不是一个能够安于现状的人,既然看到了国家应该改变的方面,就一定要想办法去改变,这就是王安石的世界观。

  因此,当天幕得出他的变法行不通的结论,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放弃而是改变。

  但应该如何改变,又可以怎么改变,却是一个困扰了他很久很久的问题。

  变法的雏形以及具体措施他思考了数年至今还未完成,但现在的问题是这个雏形的方向很有可能是错的。

  提起变动十分容易,但真正的改变却是难上加难,否则在新政推行的时候,朝中就不会有那么多反对的声音了。

  王安石有点嫉妒天幕为什么谈了那么多关于苏轼的内容,如果他多谈一些关于自己的内容那该多好。

  关于那个以具备完全体系的变法究竟是什么样的,有什么可以保留的地方,又有什么不可以保留的地方,一一告诉他,再由他来负责改变。

  王安石看着天空中那个又一次恢复平静的天幕,渴望着它能给自己一些又用的指引。

  但天幕感受不到王安石的想法,仍旧如一轮清冷的月一样挂在哪里,很久很久都没有变化。

  其实在很久以前,王安石就知道天幕后台的个人主页有能够与之对话的功能,但因为之前的盘点与他毫无关系,可以说是一点也用不上,所以王安石也没打开过。

  他也没有想到,突然就能够用上了。

  说是巧合也好说是缘分也好,总而言之,王安石决定试一试。

  怎么开口问呢?

  问她变法的具体措施,还像不太准确,问她变法在推行之时具体出现了那些问题,或者应该怎么改进?

  王安石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于是也随之打开天幕准备询问。

  王安石可能是大宋这些人中,对天幕最不关心的,从前忙于各种事情,闲暇十分还要思考改革之事,所以在此之前他也从来都不知道有没有人和他一样的问过什么问题,或者有没有收到天幕的恢复。

  对他而言,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光屏,除了打扰他的日常工作与生活,其余的可以说是百无一用。

  他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上面会出现关于自己的事,更没有想到,他还会有求于它。

  虽然不知道会获得什么样的答案。

  但,按照现在的情况,似乎也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于是王安石把自己在头脑中组织好的语言写在了天幕的对话框里。

  轻轻点了发送的按键之后,他突然注意到了屏幕上的打赏功能。

  王安石虽然没有发送过私信,但他是去听过评书看过唱戏的,有特殊的要求需要给人一点特殊的打赏在情理之中。

  所以,他想都没想就充值了50个“钻石火箭”,然后先送了二十五个出去。

  等了很久王安石也没有等到回复,他以为是天幕嫌弃自己的打赏太过寒酸,所以便又把剩下的二十五个也送了出去。

  问出的问题石沉大海,给出的礼物肉包子打狗。

  这种结局让王安石十分的不适。

  他觉得如果天幕里头说话那人能有点礼貌的话应该出来和他说两句话,而不是默默的收了钱但是一言不发。

  天幕的对话框没有“已读”功能,所以王安石并不知道自己发送出去的信息有没有受到采纳,但如果有这个功能的话,王安石大概就不会那么的生气了,因为他可以看到的是,对方根本没来得及读他的私信。

  更别谈什么回答或者不回答了。

  可惜王安石没有那么多的耐心,本来询问天幕就是没有办法之中的办法,既然得不到回答,他就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于自己的努力之中。

  变法的蓝图还在书写和建造之中。

  王安石不是一个容易被生活打倒的人,但他只要一想起最终的成果是失败,他依旧难以接受,甚至彻夜难眠。

  不是唯一的一次彻夜难眠,他已经失眠了好多天了。

  所以,他问天幕不仅仅是想得到指点,更多的还是希望得到肯定,如果天幕之中的人能够给出建议,那就说明他的变法还有救,如果没有......

  没有再说吧。

  潜意识里,王安石是不愿意就这样放弃的。

  ......

  赠送了礼物的人的对话框会被显示在没有赠送礼物的人的上面。

  这并非是叶小枝的设置。

  只是这个势利眼的系统所做出来的选择,把给了钱和没给钱的观众,割裂的分成一上一下的两批,叶小枝每次在选择私信来回答的时候,都觉得很麻烦。

  只不过,她还没有找到改动的按钮,所以也只好和系统一起势利眼。

  但是不回答王安石的原因却十分简单,就是叶小枝没有看到而已。

  王安石的运气很不好。

  本来叶小枝每天醒着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守在电脑旁边,要么查资料、要么剪视频,只要他发送了私信,并且赠送了礼物,她无论如何都是可以看到的。

  更何况,系统还给礼物送的多的人单独绑定了提示的声音。

  但偏偏就是今天,叶小枝没有守在电脑面前,她出门了,先去处理了一下房子的装修问题,然后和林宁约饭,最后去了一趟图书馆,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时间太晚,叶小枝随意的洗漱了一番,随即爬上床睡觉,等她看到王安石的问题时,已经是第二天,一个清新怡人的早晨。

  和苏轼相关的这个视频做的比较长,叶小枝猜测,在古代的播放应该也已经接近尾声了,所以她选择了继续制作视频。

  而一打开电脑,王安石的问题就直接弹了出来。

  叶小枝没有在第一时间选择看王安石想要说的话,而是看了一眼右下角收到信息的时间。

  她对自己的这项工作一直打着十二分的精神,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有什么问题也会尽量在第一时间回复。

  手机上的网址与系统共通,按照道理来说,她应该在第一时间就收到这条私信的,但手机后台却没有弹出来,这让叶小枝有些费解。

  于是,她下意识打开手机准备再次登录,登录之后,却惊讶的发现里面的钱没了。

  上个月的收益叶小枝还没有全部提现,说实话她现在确实有一点懵,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个系统早晚有消失的一天,但却没有想过这一天回来的这么的快。

  等等,好像还有哪里不太对劲。

  叶小枝放下手机,重新去点击电脑后台,电脑上的系统还是绑定的状态,也就是说解绑的只有手机?

  她确实弄不明白这个煞笔系统的机制,于是只好默默的选择先把还可以使用系统的电脑后台里的收益提出来。

  按照这个系统来去匆匆,随时抽风的德行,也许明天就能直接消失,将叶小枝赚的钱全部卷走。

  虽然她靠着系统的捷径已经赚了很多了,但是摆在眼前的收益,她还是不希望就此消失。

  在做完了一切之后,叶小枝终于想起来有可能还在默默等待的王安石,于是她点进来对话框,想看看他到底在说什么。

  【变法推行之时遇到了那些问题,变法之中包含了哪些弊端,我应该如何改变呢?】

  三个问题,叶小枝读完之后,估计王安石没把自己当人,应该是把自己当神了。

  怎么改进王安石变法,这是她一个小小的历史博主能够知道的事吗?

  哪怕生活在千百年以前的她拥有的视角类似于上帝视角,然而这样的事情仍旧不是她能够指点的。

  因为变法产生于北宋,也推行于北宋,没有实地感受,就不可能完全了解北宋的风土人情,以及律法国策。

  现代人哪怕经历无数次的考古,在人们的面前尽可能的呈现一个真实的北宋,实际上都无法做到真正的真实。

  王安石变法失败的理由、原因在书本上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但如果把那些历史学家放在王安石的位置上去推行变法,就一定会成功吗?

  不能。

  因此,叶小枝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鼠标在关闭的页面上点了又点,她知道自己若不回答等待在另一个世界里的王安石必定万分焦急。

  可自己若是回答了,又如同一盆冷水浇在头上。

  但是说到底,她也只是个视频制作者,不是专业的答疑者,就算没有回答这些问题,那又怎样呢?她并不需要为此有什么负罪感。

  外头的阳光越来越亮。

  白色的窗帘被清晨的风睡得晃荡了起来,在地板上映衬出一道又一道斑驳的影子。

  可能是早上系统的突然解绑给叶小枝带来了不一样的心境,所以她在面对王安石的时候,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

  仿佛这些随时可能出现在对话框里与她说话的古人,也会在一个平静无比的清晨,毫无征兆的消失。

  叶小枝叹了口气,最终还是选择了默默的回复王安石。

  她不是一个很富有同情心,或者很善良的人,只能说是百感交集吧。

  哪怕只是给他一个确定的答复,让他不再寄希望于别人,默默的去耕耘自己准备了很久的变法也是件很好的事情。

  ......

  果然,王安石在收到回复的时候,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笃定天幕之中的人,确实是个活人。

  想如果不是活人,不可能那么堂而皇之的在回复的对话框里打出:【对不起,我不知道。】这几个字。

  神仙就更不肯可能了。

  王安石所了解的神仙大多神通广大,如果显灵了出来给众生解惑,绝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说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这种鬼话。

  所以最后的结论就是,她确实什么也不知道。

  当然,这样的结果不能怪天幕里的那个人,王安石自己本来也没有报太大的希望,只不过在未来他在思考变法的内容时,就无法得知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了,到有些难办。

  王安石还没有决定要放弃,既然想定了的事情就要坚持去做,因为天幕的三言两语否定自己的思想,那是愚蠢的行为。

  就连政敌苏轼都不曾觉得变法全然没有可取之处,他为什么要这样觉得?

  天幕之前给出的信息里面有着极其重要的两点,一是变法推行的过程中,有人员任用不善的问题,二则是收尾两短难以完全顾及。

  王安石决定先从这两个方面入手。

  如何解决人员任用,以及如何在满足国家需求的同时满足人民需求,成了变法改革的重中之重。

  想到这里,王安石又觉得仿佛世事难料。

  他的变法还没有推行,现在要变的居然是这个还没有提出来的变法,实在是有点好笑。

  但他又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万事要靠别人是靠不住的,尤其是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比如,他昨天晚上选择的,信任了一次这个天幕,结果白白浪费五十两,得到了一个不知道的回答。

  王安石为什么一定要坚持变法,实际上是因为他看到了大宋朝廷之内难以消磨的矛盾。

  虽然这些矛盾还没有完全的展现出来,但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财政、兵制,这些问题如果得不到解决,拿给国家带来的灾祸将是后患无穷。

  大宋如今看着富庶强盛,实则却有很多很多的问题,如若得不到解决,也许在数十年之后变回走向末路。

  王安石作为大宋臣子,当然不希望他最后落得这个结局。

  如果他的变法能给大宋带来改变,他会感到无比的庆幸。

  ......

  自从赵匡胤建立大宋以来,李煜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段日子那样,过的那么的快乐了。

  显然在国家摇摇晃晃,妻子重病在床的时刻,这种快乐显得既不合时宜又没有良心。

  但他故意的忽视了这两点,选择日日与娥皇的妹妹在宫中私会。

  两人悄悄见面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所以李煜也便知道了她的名字。

  她的小名与娥皇相似,就换作女英。

  女英和娥皇长的很像,李煜每每看到她,就好像看到了他与娥皇的少年时期,那段日子,他的人生少有的快乐。

  生活的越是痛苦,就越是会想起一生中最快乐的情景。

  李煜虽然不敢承认,但是他确实生了想要将女英纳为妃子的想法,但他知道娥皇一定不会同意。

  更何况,他与女英的相爱,产生于娥皇病重之时,以李煜对她的了解,她如果知道了这件事,会感受到前所未有的侮辱,必定大发雷霆。

  但这样,对她的病情也没什么好处。

  所以,李煜就又给自己的偷情找了一个绝妙的理由,那就是为了娥皇的身体着想。

  女英当然也是这样想的,她既担心姐姐的身体,有很难拒绝陛下的好意,所以就只好半推半就的答应了和他一起瞒着姐姐。

  这天,两人又一次坐在宫中的花园里一同观看天幕。

  他们这个时代,对天幕里提及的诗人都十分的陌生。

  什么苏轼、王安石、苏辙、欧阳修没有一个人认识,而关于他们的事迹,关于他们带给大宋的影响,李煜更是不想关心。

  那么在看天幕里的什么呢?

  它偶尔提出的一句又一句的诗,于李煜而言,倒是算得上专业对口。

  “此心安处是吾乡。”李煜小声呢喃着这句词,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细细品味。

  而此时,四周侍从皆已屏退,他坐在冤种的石凳子上,女英坐在他的腿上,两人正卿卿我我,一面品诗,一面调情。

  女英的负罪感其实比李煜更重,毕竟她和娥皇是亲姐妹,她做事情需要顾虑姐姐的心情,但是李煜却比她放飞自我很多,哪怕他嘴里说着的话,同样担心娥皇的病情。

  女英有点怀疑,是不是这种偷情的感觉,给他带来了一些奇怪的体验以及满足感,不然他怎么这么痴迷于这件事。

  李煜不知道怀中的人在想些什么,口中念着诗句,过了一会儿,含情脉脉的看着她,说道:“这个苏轼确实是写诗的一把好手,简简单单,就把我内向的感受写了出来。”

  “什么感受?”女英故作不解。

  “此心安处是吾乡。”

  “......”女英沉默了很久,还是没能想出来该如何回答他。

  在进宫之前,她其实从来没有想过,她与这个,在身份上是皇帝,在亲缘上是姐夫的人能够扯上什么样的关系。

  发展至今,也完全是偏离了轨道,意料之外的事情。

  不敢拒绝是另一方面,喜欢李煜又是另一方面。

  至少,从她的视角看来,李煜不是那个软弱无能的君主,只是一个温和有才的普通男子。

  而两人之间唯一的阻碍,就是眼前的这个人是她的姐夫,她现在所做的事情,是背着她躺在病床上的姐姐而为的。

  纸包不住火。

  皇宫里人多眼杂,即便李煜勒令人和人不得将他与女英的关系传入皇后的耳中,但女英还是十分的担忧,并且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总有暴露的一天。

  李煜沉浸在自己的情话中,不曾发现怀中之人的眉头已经紧紧的蹙到了一起。

  他只是看见她不说话,猜测他或许是在担心皇后的病情,于是宽慰道:“别怕,皇后一定会好起来的。”

  听到这个安慰,女英不知道该哭该笑,更不知道李煜是想安慰她还是不想安慰她。

  平心而论,她当然希望姐姐可以尽快好起来,可是等她痊愈之后,必然会发现李煜和自己的妹妹偷情,那她能够理解吗?

  大发雷霆和姐妹相对就在眼前了,李煜还让她别怕,女英有点无语。

  但是人总是这样,鱼与熊掌想要兼得。

  如果姐姐好起来和她发现自己与陛下之间的事情一定会同事发生,那么这个结果也不是不能接受,这段在宫中的日子,就当作是她在做梦吧,反正时间也不长,日后忘了就是。

  然而生活总是充满了戏剧性,最戏剧的就是,它不会按照你预设出来的那样进行。

  女英和李煜都没有想过,皇后发现他们两人的私情,原来就在不久之后的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

  那天服侍完姐姐睡下之后,李煜命人传信过来,说在花园里等她。

  女英忙完当下的事情,见姐姐睡得沉了,短时间内不会找自己,便匆匆过去赴约。

  李煜总是在没有人的时候,对她做出一些亲密的举动,但不知道是因为刚从皇后那里过来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女英心中的愧疚感,比以往每一次都要深重,所以就婉拒了他那些亲密的举动。

  他们两人还是如往常一样,手拉着手,在花园中散步。

  幸好只是散步,所以娥皇在看见自己的妹妹和丈夫手牵着手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才没有立刻晕过去,但女英显然是慌了。

  她过来的时候姐姐才刚刚睡下,这个时间过来不是巧合而是抓奸。

  她看着姐姐苍白的面容,冷漠的神情,从来没有哪一刻像今天这样绝望。

  姐姐大概已经对她失望透顶了,这是此时此刻女英唯一的想法。

  两个人紧握着的手在触及皇后视线的那一刻,仿佛被滚烫的水浇过一样,立马分开。

  随即皇后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也没做,默默的离开了原处。

  那笑里三分自嘲,三分冷笑,剩下几分,女英看不出来。

  其实她早就应该料到的,宫中人多眼杂,光是李煜的命令怎么可能什么事情都防的住。

  今天在花园里相见之时她为什么心绪不宁,究竟是因为自己的愧疚,还是因为在服侍姐姐休息之时,她突如其来的问候。

  她问女英,最近没有有什么有趣的事情要跟她说。

  娥皇在宫中生活了数年,思绪早已经形成了定势,看见世间万物都是一个皇后的视角,不像女英,天真活泼,觉得什么都有趣。

  光是蚂蚁怕树,她也能看一下午,然后回来兴致勃勃的说给娥皇听。

  可是,妹妹已经很久没有给她讲过那些有趣的事了。

  因为生病太医说要静养,娥皇总是蜷在床上不敢出门,唯一的快乐就是女英给她说的那些事,就算全是废话,光是看着她生机勃勃的在自己的面前手舞足蹈,她也觉得十分快乐。

  前天下午,近身随侍的宫女告诉娥皇,陛下和女英之间有私情的时候,娥皇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宫女在胡说八道。

  她想都没想就将那人打发去做了苦役。

  妹妹和陛下之间怎么可能有私情,李煜是个什么样的人娥皇不敢保证,但她妹妹绝对不是会背着她和她丈夫偷情的人,就算真的有,难道满宫里就没有一个人看见吗?为何到了这个时候才有人了告知她?

  可是嘴上说着不信,心中的疑虑却还是需要自己证实。

  因此在娥皇的左思右想之后就有了在花园里的那一幕。

  每个将死之人对自己的身体都有一个大概的把握。

  娥皇不知道自己已经卧床了很久的身体,今天是怎么有力气起来去花园里证实妹妹和陛下之间究竟有没有私情的。

  也许是攒了许久的能量忽然爆发,也许是回光返照,总之在回程的路上,她终于认命而悲悯的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

  坐在空无一人的殿中想了很久,娥皇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门外站着的丈夫和妹妹。

  死亡并不是人生中最可怕的东西,只不过她从来没有想过,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她至亲的妹妹和挚爱的丈夫,会成为背叛她的人,以及压垮他的最后一个稻草。

  可惜,皇后的命令不能阻止皇帝的独断专行。

  无论她现在多么的不想见人,李煜还是进来了。

  娥皇并不如之前每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温和行礼问安,做一个善解人意的皇后。

  她甚至没有起身迎接,就只是冷漠的看着眼前的人,仿佛在等待一个合理的解释。

  等了许久,李煜只是淡淡的说道:“对不起,你要怪就怪我吧,不是她的错。”

  长久以来被生病的压抑,以及今天揭开的真相之后露出的丑陋真相汇聚在一起,终于爆发了极其严重的争吵。

  在娥皇一生的记忆里,她从来没有这样对过任何一个人,何况是李煜。

  也许是因为人生已到尽头,她现在颇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想到什么说什么,想到什么做什么,瓷器砸碎了一地。

  帝后吵架自然无人敢劝,门外一圈儿的侍从跪在地上,无人敢率先说话。

  女英一个人站在离门最近的地方,急切的望着里面的影子,不敢进去也不愿意离开。

  身后跪着的侍从或许对她很是鄙夷。

  其实她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种鄙夷呢?趁着姐姐重病和姐夫勾搭在一起的人,应该被所有人鄙夷吧。

  但实际上,一群侍从对她一点想法都没有,如今人人自危,担心自己的命,谁会去鄙夷一个有可能成为陛下后妃的人,他们只是打工的,又不是活腻了。

  宫中争吵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女英以为两人已经商议结束,陛下将姐姐劝慰了下来,谁知道这时候却听见里头的一声怒吼传来:“快传太医!”

  ......

  这一晚,宫中忙碌不已,哪怕天幕又一次打开都吸引不了众人的注意。

  皇后的病情在与陛下争吵之后变得十分严重。

  宫中太医连夜会诊,最终还是无力回天。

  在娥皇生病的这段时间里,女英曾经想过姐姐无数次临终的模样,想她有什么心愿为圆,想她有什么大事需要交代,但她唯独没有想到的就是现在这个结局。

  姐姐默默的看着她,什么话也没有交代,她似乎有话想着,也可能没有。

  要交代的话,是说给自己妹妹听得,不是眼前这个和自己丈夫偷情的女人听的。

  所以,她放弃了最后一次和女英交流的机会,也放弃了最后一次和李煜交流的机会。

  在外头的麻雀落满枝头的夜晚,娥皇终于离开了他们。

  以一种决绝而又孤独的方式,离开了这个世界。

  女英站在原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姐姐不会原谅她的,哪怕是在九泉之下,也会一直带着对她的恨意,日后等她死了,她也将无言再见她。

  女英赴死一样闭上了自己的双眼,李煜似乎感受到了她的不适,握着她的手想给她一个安慰。

  然而这个举动能够安慰到她吗?

  很明显根本不能,他是皇帝,当然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甚至对于皇后的死,他的心里都不会有多少负罪感。

  但女英不一样。

  当李煜握着她的手的那一刻,她的全身像是掉入了冰窟一样冷,周遭的空气好像一下子消失了,她整个人都陷入了窒息。

  她想,因果报应,她一定会为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

  ......

  天幕打开的时候,正值深夜。

  苏辙睡眠浅,听见外头有动静,立刻将衣服披上,打开了窗,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笔墨纸砚,准备开始记录。

  都已经这么久了,天幕怎么也应该说道关于他的内容了吧。

  既然要说关于他的内容,那必定离不开自己是怎么在苏轼多次被贬的时候,费尽心思的救他。

  苏辙觉得,为了让以后的计划万无一失,他必须提前做准备。

  而他想出来的办法,就是等着天幕再次盘点,然后把大概的过程一一记下来。

  天幕好像还在做准备工作,苏辙打了个哈欠,有点困了。

  他想给自己泡一壶茶提提神,但是妻子还在睡觉,如果自己的动静太大肯定会把她吵醒。

  半夜强行开机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困的不行。

  想到这里,苏辙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决定让自己物理清醒。

  幸亏今天的前奏并不算长,不然苏辙觉得,他可能也要等不下去了。

  【讲完了苏轼的一生,终于能够再次提到他弟弟苏辙了。】

  【前文说过,苏轼和苏辙的感情十分深厚,在入朝为官,因为调任的目的地不同而分开之前,两人几乎从来没有分开过,比起现代人因为上学上班的不断分离,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苏辙以及苏轼感情深厚,是情理之中的事。】

  【这一点,在苏轼写给苏辙很多诗句之中可以提现。】

  【苏轼写给苏辙的那些诗里,最著名的一首就是《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一首词,既有失意时刻的豁达,又有孤独之时对亲人的思念,种种情感的交织可以说极具苏轼的风格。】

  【当然,他写给苏辙的诗肯定不止这一首,在这里我们就不一一举例了。】

  【那么在苏轼这个不断被贬的人生历程中,苏辙到底是怎么捞他的呢?】

  【其实,从整体的人生历程来看,苏辙做事显得比苏轼要稳重许多,很难有人能将他和那个不算太靠谱的哥哥联系在一起,但是两个人一同长大,同吃同住又共同学习,且都是老爹苏洵给架构的学习框架,又怎么会出现巨大的差别?】

  【本质上,苏辙和苏轼是同一种性格的人,只不过苏辙在入仕之前就已经栽过一次跟头了,所以他知道收敛。】

  【苏辙栽的跟头,是在他考进士的那一年。】

  【苏轼说话只有本心,不经大脑,苏辙比他哥还要牛一点,苏轼至少知道用暗示的方法表达自己的不满,或者给朋友写信排解苦思,虽然因此牵连了不少无辜朋友。】

  【苏辙就不一样了,年少轻狂的苏辙直接在答卷之中对皇帝破口大骂,骂他老而昏聩,声色犬马。结果就是把宋仁宗气得半死,也葬送了自己一部分的仕途生涯。】

  【但他还是幸运的,幸运就幸运在,他生活在宋朝,宋朝的文官,在朝堂上不说很过分,但肯定有横着走的,宋仁宗虽然十分恼火,但估计也不是第一次被骂了,也还能接受。】

  【朝中一部分人觉得苏辙虽然年少但敢于直谏,是个做官的好苗子,另一部分觉得他对皇帝不敬,应该立刻发落。】

  【宋仁宗虽然很气,但是,又不想让人觉得自己心眼儿小,于是就给了苏辙一个很小很小的官,让他随便干点儿活,别在自己眼前晃就行了。】

  【有可能,就是因为这样的经历,苏辙才会慢慢改变自己与兄长同样激烈的性格,成为一个稳妥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1.《宋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