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

  潇潇雨夜,瑟瑟秋风。

  这是罗隐第十次来长安参加科考,又一次带着莫大的希望而来,意外又平静的接受了十次不中的结果。

  他走在路上,觉得自己的命运像这风雨飘摇的王朝一样,多灾多难。

  长安城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旁边话本子摊上的天幕故事续集已经连载到八了,即便天幕到现在才只盘点的第二个人,而且还没说完。

  但这些话本子依旧十分的火爆。

  话本子摊旁边有家买馄饨的,摊上的食客,大多是过路的旅人,或者附近的行人。

  街边的茶楼有些冷清,罗隐瞥了一眼二楼的空座,看着天色已晚,径直走上楼去歇息。

  对面馄饨摊上吃饭的人很多,天幕在头顶上缓缓播放着,他们也跟着兴趣,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着。

  馄饨小摊贩给路边比桌子高不了多少的三个小孩儿煮了一碗馄饨,看着他们一人一口将其分食了,然后也参与进了众人的话语中。

  他很好奇的看着这天幕,问道 “各位客官,你们说,那西施究竟长什么样啊?”

  近旁那张桌子上,后巷子卖杏仁酥的老张正好经过,他说:“人家刚刚不是给你看了,白衣飘飘的,好像还会飞,一看就和我们大唐子民不一样。”

  “你是不是傻,那根本就不是西施,是天幕中人随便给咱看的画像。”

  馄饨小摊贩此言一出,桌上一群人所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那你们说,是这西施长的更好看还是褒姒?”馄饨小贩又问。

  “这谁知道,又都没见过。”不知道哪儿的人随意搭了一句话。

  “你们真肤浅!”一个书生打扮的人从馄饨摊前经过,他手里拿了一把折扇,装模作样的扇了两下,说道:“个个都只知道关注美色,要不怎么说红颜祸水呢!照我说呀,合该那吴国要亡,眼见着越国是送人来害你的也不知道早点把人解决了,跟前不久天幕里说那周幽王有什么区别。”

  书生高傲的扬了扬自己的头,不屑的看着面前一种没什么文化的贩夫走卒。

  众人被比作周幽王,心里都不是特别的乐意。

  争执间,说话也就没了把门,老张把没卖完的杏仁酥给在座的各位分了分,讥道:“杨秀才,你倒是不肤浅,青楼里看花魁,数你跑最前面!”

  摊上众人皆笑了起来。

  “你!,你懂个屁!我那是才子风流,读书人有几个不风流的?”杨秀才涨红了脸,把分给他的杏仁酥往潮湿的地上一扔,转头就跑。

  身后的人讨了便宜,大笑起来,个人做完各人的事,也就都散了。

  馄饨小贩把弄脏的桌子收拾完,罗隐手中的茶水也喝尽了。

  他倒是并不关心楼下那个半吊子秀才败坏他们读书人的名声。

  只不过在想,楼下的人来来往往,只能看清西施的命运与吴国的命运,却看不清自己的命。

  世道艰难,身为女子就更是百倍的艰难,若哪一天,大唐也到了大厦将倾之际,那这个祸事,又该落在那一名女子的身上呢?

  罗隐不愿再继续想下去。

  最后,他起身接了几滴栏杆外的雨水,在茶楼的木桌上提了一首诗:

  家国兴亡自有时,吴人何苦怨西施。

  西施若解倾吴国,越国亡来又是谁。

  写完,他在桌上留下几枚铜钱,便匆匆下楼了。

  ......

  吴国,姑苏。

  对于施夷光而言,吴宫的生活并不想想象中那么好过。

  除了第一天就暴露自己的身份以外,最最严重的事情是,那个叫伍子胥的老头已经第六次向夫差进言,请求即刻杀了她和郑旦。

  夫差并没有同意,然而施夷光不敢保证他还能给她们两个多长的活命时间,因为伍子胥对吴国的重要性以及在吴国朝堂的作用,她和郑旦在来之前就已经听范蠡提起过了。

  施夷光觉得,如果夫差一定要杀一个人来平息伍子胥的怒火和吴宫中的议论的话,那一定是杀她。

  因为和郑旦相比,她真的很像是来吴宫混日子的。

  当然造成这种局面的责任全在范蠡。

  如果她从第一天开始就和郑旦一起认真学习,那绝不可能是现在的样子。

  施夷光每天都生活在胆战心惊以及随时可能被杀的恐惧之中。

  夫差有时候挺无聊的。

  自从天幕开始提及吴越两国的战事,他就总是带一堆人在宫中观赏,时不时提出几个让人回答不上来的问题。

  朝中大臣虽觉得天幕危险不大,但也始终不敢妄言,生怕说错了什么惹怒夫差,或者惹怒天幕。

  得不到别人的回答夫差就在天幕闲暇之时输入弹幕:

  【你们后世之人是不是应该什么都知道?】

  【若真的如此,那能不能告诉我,吴国何时能统一天下?】

  【或者再告诉我,施夷光是否是灭吴之人?】

  施夷光每次都被吓得瑟瑟发抖,幸好那天幕向来高冷,想也不会回答这些问题。

  郑旦因为舞技卓越,常常被叫去,和着天幕的奏乐,伴舞助兴。

  施夷光也被叫去过,但因为她身体不好,跳不了几下就气喘吁吁,脸色发白,几乎要晕倒,后来也就不让她去了。

  她当然也不想去,每次见到伍子胥,他都恨不得提上宝剑,一剑把她和郑旦给捅死。

  她也不想见到夫差,因为夫差总是问她,为什么勾践要把她这样的废物送来吴宫妄图迷惑她。

  施夷光有时候也很不服气,她只是苎萝村一个小渔女,又不是专业干间谍的,为什么要对她的要求这么高?

  然而比吴宫生活更加值得人思考的是,她和郑旦到底为什么还活着,夫差是对自己太自信了,还是对他们两人的美色太不自信了?

  这个问题困扰着施夷光,甚至要每天早上起来,多照几次镜子才行。

  ......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天幕仿佛想要再添一把火。

  【看似是两名女子从越国到了吴国,实际是两个君主的暗中较量。】

  【越国在暗中聚集自己的力量,而与此同时,吴国却显得比较放松。】

  【不过这样的差别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支撑勾践的是复仇而信念,而支撑夫差的,是国力强盛的傲慢】

  看着说的兴起的天幕,勾践开始担心她会不会一个不高兴就把自己的事情全给暴露了?

  于是,将施夷光与郑旦送往吴国之后。

  勾践报仇心切,又找来范蠡和文种两人,问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文种之前给勾践出过计策,略微思考之后,他说:“王上,我们再等上一段时间,如果吴国对西施二人不做出任何反应的话,那就可以有所行动了。”

  勾践不悦,他问:“为什么还要等?”

  诚然他等待的时间已经够长了,但是在灭吴这件事情上他还是希望能快则快。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勾践越是忍耐越是等待,那些曾经屈辱万分的日子,就会像噩梦一般不断的翻涌上来,从而让他的心变得更加的扭曲。

  有时候他甚至在想,回国时为什么不把见过他在吴国受辱的人全部杀掉。

  范蠡也好,侍从也好,王后也好,也包括他自己,人死了就什么也没了,也包括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

  但是他不能那样做,因为夫差还活着,伍子胥也还活着。

  只要吴国还存在一天,那他的悲惨有永远不可能被抹杀掉。

  ......

  又等待了许久,吴国宫中一切正常,并没有传出夫差对施夷光和郑旦二人做了什么,显然他也确实不算警惕。

  没过几日,文种向勾践进言道:“王上,时机已经成熟了。”

  勾践听闻此话,内心像是放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似的。

  他说:“我们安排在吴国的人手够吗?”

  范蠡回道:“陛下,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勾践点了点头,然后命之前安插好的人,在吴国高价购买粮食,有多少买多少,多多益善。

  吴国的粮价一直很平均,不算太贵也不算便宜,猛然有了这么多大买主,当然迫不及待的都把家里的粮食搬出来,卖给了勾践。

  勾践又派人走水路,从扬子江上将粮食悄悄从姑苏送往了会稽。

  一应事情做完后,勾践又借口越国遭受天灾,百姓流离失所,派范蠡去往吴国借粮食。

  收到这个任务,范蠡还有些惊讶,他说:“臣乃武将,这种巧舌善辩之事,为何不让文种去?”

  范蠡说这话时,勾践正在给宫中御池里的鱼丢鱼食,不知是因为范蠡的疑问还是别的什么,手上的东西没拿住,一下子全落进了池子里。

  池里的鱼四散而去。

  勾践抖了抖袖子上沾的米粒,似笑非笑的说:“难道吴宫里没有你想见的人吗?”

  仅一句话,另范蠡脊背发凉,心惊不已。

  勾践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范蠡用不着辩解,他大约他不是要怀疑他的忠心,只是想给他提个醒。

  顺便告诉他,别在自己面前搞什么小动作,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范蠡走出宫外,仍然在想,到底是那个环节出了纰漏,露出了破绽。

  是哪个不算相熟的画师,还是后面送信来的人?

  而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勾践比他想象中更加的城府深沉,他甚至认为,不管有没有天幕,他都一定是要送施夷光送入吴宫的。

  史料:

  1.《史记勾践世家》

  2.《越绝书》

  请大家多多支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