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踏入婚姻的坟墓前应该做些什么呢?

  应该去未来看看,

  在大梦一场后,做一个最不理智却终身不悔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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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们都说21世纪的男女青年是最不相信婚姻的。毕竟无论是哪国的婚姻法律、都会保护财产、保护利益、保护家庭关系,却唯独不保护爱情。

  是的。在婚姻里,在这段需要两人漫长长长相处的时光里,竟没有一条规矩能够保护这看起来应该是一切原点的爱情。

  所以过来人啊,会喜欢总结自己的前车之鉴,以俯视的视角、教育的口吻,嗤之以鼻地开口道,

  “嫁给爱情,是一个最不理智的决定。”

  可眼前这对正在奔跑的男女明显是听不清去这些“忠告”的。他们还在头脑发热的兴头上,身边全是咕嘟作响的粉色泡泡,正以赶美超英的速度大步迈向他们的“坟墓”。

  安检区距离目标登机口有1462米的距离,正常人走路需要12分钟,跑步需要8分钟,可如今距离飞机起飞羽生和白舟却只剩下了5分钟的时间。

  航空广播里甜美的女声不断重复着两人的名字,给予最后贴心却又冰冷的提醒。

  羽生抓着白舟大步流星地向登机口跑去,不过用“跑”这样的动词似乎不足以形容女孩当前的狼狈。她就像汹涌黄河中的一粒沙,被裹挟着、推搡着,一切前进都身不由己。

  男孩的手穿过白舟的胳肢窝将她整个人架了起来,女孩以一种半提、半拖拽的状态,做着对抗自己生理极限的水平运动。

  眼前是高速飞驰的模糊景象,左脚跟右脚像刚认识似的打着架,喉咙里粘腻腥甜的味道让她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能呕出一口老血。

  可羽生全然顾不上白舟的感受,他就像一只离弦的箭在关闭舱门的最后一刻,在ANA乘务员惊愕的眼神中,将两人精准地送进了头等舱的座位。

  瘫坐在座位上的羽生暗自松了口气,可当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向身边的白舟时,却发现女孩早已奄奄一息。他本想拍拍女孩的背让她觉得好受些,可白舟却断然拒绝了羽生的好意,并颤巍巍地指向了座位前方的垃圾纸袋。

  终于,在飞机上升的颠簸中,伴随着嗡嗡作响的耳鸣以及无法平复的心跳,白舟再也忍不住了。

  她吐了,在众目睽睽之下狠狠的吐了。

  那一刻的女孩只觉得眼前一黑,她不是赶着去结婚的,她是赶着去为自己出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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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羽生缓缓睁开眼睛,昏暗的机舱尚未开灯,所有人都在安静的休息。男孩晃了晃脑袋,懵懵的思绪也渐渐回笼,他记得飞机起飞后白舟过了好久才缓过劲来,而自己则安慰她说睡一觉就会好受些的。

  右肩膀传来轻微的晃动,羽生以为女孩醒了,于是便下意识地朝她的方向看去并开口询问道,

  “舟酱,要喝点水吗?”

  然而在转头的那一刻羽生便察觉到不对劲,他睁大眼睛再三确认,才勉强肯定自己没有看错。

  眼前的女孩确实是白舟,可又不完全是她。她看上去比记忆中的样子年龄稍长,剪短了漂亮的长发,衣着也是与登机前截然不同的夏天的连衣裙。

  而最令羽生挪不开眼的是女孩的小腹,那鼓鼓的弧度,有且只能暗示一件事情。

  她怀孕了。

  羽生瞬间慌了神,他大声呼喊着白舟的名字,可还在睡梦中的女孩一点反应也没有。接着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想要去触碰白舟隆起的小腹,却发现自己根本控制不了这具本该属于他的身体。

  是梦吧?这一定是一场梦吧?羽生大胆地猜测着。

  可眼前的景象又实在过于真实,白舟靠在他右肩上的脸颊柔软且温暖,热热的呼吸落在脖颈的肌肤上还带着她常用的沐浴露的香气。

  就像是一段真实存在的未来呢,羽生错愕地喃喃自语。

  而有一件事是男孩可以确认的,现在的他只是一名看客,仅此而已。

  但羽生还是贪婪地用眼睛不断打量着周围,他想记住这一刻有关女孩所有、所有的细节。

  那张熟悉的小脸透露出主人红润的好气色,纤长的睫毛在浅眠中轻颤着,眼角却长出了些许褐色的斑点。她嘴唇有些发干,鼻尖冒了个小红痘,应该是最近有些上火了,看来得多喝些水才行啊。

  目光顺势下移,那白皙的胸脯似乎比从前更丰腴半分,连衣裙的前襟被撑得满满的,在呼吸起伏间有种呼之欲出的莹润美感。

  男孩不自觉得咽了咽口水,一时间竟挪不开眼睛。所以对自己妻子起色心不犯法的,对吧。

  突然间,羽生瞥见白舟的肚子动了一下,而那鲜活的跳动就像打在他的心房上一样让人一个激灵。

  那是一个小生命,即将诞生的征兆。

  你是男孩还是女孩呀?

  你会在什么时候来到这个人世间呢?

  答应爸爸,出生时让妈妈少受些苦好吗?

  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得模糊,羽生觉得可能他的梦快醒了。带着欣喜与遗憾,他最后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肩膀上的白舟,恋恋不舍地嘱咐道,

  “平时要多喝点水啊。”

  “记得多依赖一点那个时空的我好吗?”

  “你真漂亮,真希望你一辈子都这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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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生又一次睁开眼睛,可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回到现实的机舱。眼前是一个陌生的客厅,空气弥漫着饭菜的香气,而他正跪在地板上。

  更准确的来说,他应该是双手与膝盖着地,像日本千千万万刚下班的爸爸一样,在被自己的孩子当马骑。

  腰背上是沉甸甸的分量,小孩抓着他的后衣领,两条白生生的小腿正欢快的扑腾着,软软的音色里满是催促的意味。

  “快点爸爸,我们再快点吧。”

  我也想快点啊,可就像上一场梦一样,他依旧控制不了这具身体。

  羽生特别想看看他和白舟的孩子,而此时夕阳的余晖恰巧从窗户照了进来,他望见了一大一小两人落在白墙上的影子。

  剪影里小孩留着圆圆的蘑菇头,那挺翘的鼻梁和略微后缩下巴,和自己小时候一模一样。

  “小白,别骑你爸了,他腰不好。”熟悉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看来白舟喜欢操心的毛病一点没改。

  “可妈妈昨晚才骑在爸爸身上啊,为什么我现在就不行?”小孩疑惑地反问。

  咳咳,羽生凌乱的小脑瓜飞快地反思着。

  所以他们当时的儿童教育,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真是没想到白舟几年后还有这种喜好,看来他们现在的夜间运动还是太收敛了。

  不过经过女孩的提醒,羽生确实感觉到腰部传来了隐隐约约的酸胀,看来小白大概会成为他日后甜蜜的负担。

  对了,你叫小白是吗?可真是...亲切又随意啊,这么文采斐然的名字应该你是妈起的吧。

  其实没关系的小白,你无论几岁爸爸都愿意给你骑,你和妈妈一样,一点也不重。

  太阳落山了,随着墙上他和小白的影子渐渐消失,羽生知道这场梦也要结束了。其实他挺好奇的,好奇正在厨房里做饭的白舟头发有没有留长,好奇背上的孩子有没有像妈妈一样漂亮的眼睛。

  不过相信他们一定会在未来相见吧,

  所以小白要和妈妈一起健康的长大哦,爸爸真的已经等不及要看看那时的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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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生以为,有了前两场梦的经验,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能省处变不惊了。可当他看见白舟满脸泪痕地朝自己咆哮时,心肝还是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羽生结弦!”

  “你要是现在敢踏出这家门,那就别再回来了!”

  眼前的白舟看上去已经是五十来岁的年纪了,但一受委屈就吧嗒吧嗒掉泪的表情,却还是和年轻时一模一样。

  羽生真想冲上前去抱抱他心爱的女孩,可这具身体的主人明显不想服软,他啪得一下关上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可真不是个东西!给我回去啊,你这个老家伙!

  羽生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对着自己破口大骂。

  真不知这漫长的三十多年里发生了什么,原来他和白舟也会有吵到水火不容的一天,原来爱情到了最后其实都是一地鸡毛的生活。

  他不知道这一刻的自己究竟在和白舟吵些什么,原因和过程、谁对谁错,他都猜测不出半分,只能隔着门听见女孩的哭声越变越小。

  后来整整一晚上,羽生都待在自己五十多岁的身体里,这个老男孩终究还是回了家,而他和白舟背对背的躺在床上,一句话也没说。

  说起来命运还真喜欢捉弄人,美好的日子只给他窥见片刻的场景,却将痛苦的纷争放大数倍后硬生生怼在他面前让他瞧。

  第二天他跟着白舟去了超市,女孩提着篮子走在前面,刻意与身后的男人隔开一个身子的距离。

  假装不认识,或许是每一对中年夫妻维持体面的共同选择。

  长久的跟随后,羽生看着自己拿起来一个小西瓜,想要放进白舟的篮子里,却被女孩断然拒绝了。

  接着是一盒草莓、一袋薯片、一罐甜牛奶,每一次自己想要靠近,白舟都会扭头就走。

  人变老后都会变得拐弯抹角吗?为什么就不愿意简单的开口道歉呢?

  羽生看着眼前这个犹犹豫豫的自己,实在是想不明白。

  在离开超市前,面对白舟依旧不愿理睬他的背影,羽生看见自己走到超市的酒柜前,拿起一罐果汁鸡尾酒并悄悄结了账。

  谁能想到呢,他们这对年过半百的夫妻,争吵后的的第一次交流竟然是在医院急诊室。

  看着躺在病床上酒精过敏的羽生,白舟无奈地笑了笑。

  “你还真是越活越小啊,yuzu。”

  “这种错把就酒当成饮料喝下去的把戏,真的太老套了。我三十年前看的言情小说,都不会这么写的”

  “真想轻生,你给我干一瓶白酒啊,喝一罐酒精浓度0.5%的果汁鸡尾酒算什么男人。”

  虽然白舟嘴上重复着骂骂咧的话,但她还是抓住了羽生的手,那对漂亮的婚戒在两人起褶的皮肤上依旧熠熠生辉。

  “别挠,再痒也别挠你的疹子。”

  “你这就是活该,你知道吗?你活该!”

  “我只是把噗噗送去干洗了而已,你跟我吵什么架?它都30多岁了,还不能洗一个澡吗?”

  “洗褪色是正常的啊,我们都长白头发了,它又怎么能不褪色呢?”

  在最后一眼的片段里,羽生感受到年老的自己缓缓把头靠在了两人紧握的双手上的温度。原来时间把他变成了一个敏感、顽固、脾气大的老头子,只会用最拙劣的办法来获得爱人的注意与原谅。

  噗噗褪色了没有关系,那时的他更害怕的,其实是自己也会逐渐失去色彩的生命吧。

  如果没有了白舟,谁又来和他过吵闹的日子呢?

  毕竟在人生洗尽铅华的最后一程里,追光、舞台与曾经的荣誉都没那么重要了。

  耳边传来飞机落地时引擎的轰鸣声,羽生知道自己终于快醒了。这可真是一场大梦啊,长到他都快忘记自己正赶去结婚呢。

  这是每一对新人的婚前警告吗?

  让他在站上旅程的起点上,先潦草地预览一遍自己平凡琐碎的一生。

  你当然会有值得满怀期待的瞬间,

  可争吵与失望也会常伴左右。

  或许你曾经是世界上最年轻气盛、万众瞩目的追梦者,

  但终究也会变成垂垂老矣、爱钻牛角尖的老人。

  还有你爱的那个她,

  她会长皱纹、会变胖、会步入更年期,会有一天咆哮着让你滚出家门。

  如果是这样,

  如果这就是羽生结弦和白舟远离媒体与舞台后真实的生活。

  你还会马不停蹄得赶去结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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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uzu?”

  “Yuzu!”

  白舟看着眼前依旧没有醒来的男孩犯了难。飞机早就落地了,所有乘客都已经有序离开,只剩下她和羽生两个人被乘务员礼貌的催促着。

  叫他的名字他不醒,摇晃他的肩膀他不醒,拍拍他的头他不醒,男孩仿佛中了某种沉睡的魔法。

  于是在尝试完所有常规方法并接连失败后,白舟看了一眼自己手表。

  很好,离区役所下班还剩一个小时,他们没时间耽搁了。

  于是白舟深吸了一口气,在ANA空姐惊恐的眼神中,对着羽生那张俊俏的小脸呼上了两个清脆的巴掌。

  “啪。”

  “啪。”

  “舟酱,你再打重点我们就只能下辈子再结婚了。”

  现在的羽生和白舟正坐在区役所的长凳上等待着叫号,男孩一边揉着自己的脸颊,一边抱怨着刚刚白舟刚才不小的力度。

  女孩无奈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羽生,表示自己如果不用极端手段叫醒他,那他们今天就不会拿到的最后一个签号了。

  “Yuzu在今天怎么睡得这么沉?”白舟关切地询问。

  “大概是因为...,做了一场很长的梦吧。”羽生支支吾吾的回答着,老实说他还没想好怎么给白舟解释这光怪陆离的梦境。

  “是嘛,其实我也做梦了。”女孩抬头望了望天花板,开始努力回忆刚刚头脑中的场景。

  “Yuzu,我感觉你老了一定特别缺爱。”白舟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上了一句。

  “唉?怎么这么说。”羽生好奇地看向女孩。

  “因为在梦里,我听见一个声音一直在自言自语,音色特别像老了几十岁的你。”

  “他就一直在重复那么几句话,絮絮叨叨的。”

  “舟酱,你理理我吧。”

  “舟酱,你跟我说说话吧。”

  “舟酱我错了,我帮你拿篮子好不好,你想吃零食吗?”

  “舟酱,你要是再不理我,我就去买酒喝了。”

  “真不知道那时的我们发生了什么,你一副很怕我跟你离婚的样子。”白舟越想越滑稽,最后干脆靠在羽生的肩上咯咯笑了出来。

  原来那时自己可怜巴巴的心里话她都听见了啊,看来了不止他一人窥见了遥远的未来呢。

  “我猜你老了一定是个脾气古怪的老爷爷,一堆怪毛病的那种。”女孩依据着自己丰富的生活经验,点着羽生的鼻尖进行着合理的猜测。

  “不过放心呐,我可不会跟你离婚。”看出了羽生眼神里隐隐的担忧,白舟信誓旦旦地保证着,微笑的嘴角满是安抚的意味。但稍作思考后女孩又小声补充了句,“我最多把你赶出家门,叫你别回来了。”

  羽生仰头大笑,这确实是她在未来可能会干得出来的事。

  “好,你把我赶出去,那晚上我就自己再回来好了。”羽生揽过白舟的肩膀对着女孩的答案轻松地附和,这一切简单得好像只是白舟让他出门散个步。

  突然间,广播里叫到了羽生和白舟的名字,他们意识到接下来该轮到自己办理手续了。女孩连忙从长凳上跳起来,二话不说就牵着羽生走了进去。

  是的,就算他们已经窥见余生往后尽是些平凡嘈杂的真实,他们依旧会马不停蹄去缔结婚约。

  从这样一刻起,羽生结弦和白舟名字将产生新的连结,成为法律意义上的正式夫妻。

  这是个理智的决定吗?或许算不上。毕竟男孩被赶出家门还要自己灰溜溜的回来这种事情,着实听着有点卑微。

  但也绝对不会后悔,对吧?毕竟女孩已经保证自己会和对方永远在一起了。

  既然如此,那就去相信爱情吧。把彼此看做生命长河里的唯一,去做她的羽生结弦和他的白舟。

  “对了Yuzu, 我记得在梦里你还说了好多话。”

  “我说了什么,舟酱?”

  “你说小白是个好名字。”

  “你说我一辈子都很漂亮。”

  “你说你度过了没有遗憾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