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童年应该都有那么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许磊对于便是白舟如此。
他们住在一个家属区，从上一辈开始的友谊和芝麻点大的城镇让两人每次见面的间隔都不会超过一星期。
他们小学时争强过同一只旺旺碎冰冰，初中时互抄了三年的寒暑假作业，高中时帮彼此瞒报分数糟糕的月考成绩，直到大学许磊去日本留学，两人的来往才开始变少。
小时候班里的同学总误以为这两人感情很好。但只有当事人知道，当两个人从三岁就认识时，对彼此的印象就只剩下嫌弃和更嫌弃了。
“不用客气的，我在仙台过的特别好，真的不用来探望我。”白舟在电话里礼貌相迎，看似平静的语气下是将客人拒之门外的疏离。
“可这是你爸妈亲自布置的任务，让我来看看他们的宝贝闺女过的好不好。”另一头的男声对女孩的冷言冷语毫不意外，只说这并非他本意。
要知道比起舟车劳顿去看望毫无女性魅力可言的老朋友，真不如在公司加班和温柔的女同事聊天。
对了，还要忍受她和那亲爱男友的眉来眼去，想想就腻歪。
“所以你啥时候来？”自知拒绝无望，白舟只能退一步开口。
“明天，正好周末。”许磊的回答言简意赅。
“没空。”白舟没好气。
“没空也得有空。”不给白舟解释的时间，许磊啪一下就挂断了电话。
一旁的羽生正坐在沙发上默默削苹果，听到此处、一不小心就削断了皮。
虽然嘴上说着没空，但第二天白舟还是准备去新干线的车站接上许磊。女孩本想一个人去，可最近忙碌的羽生却说今天他恰巧有空，特别有时间。
白舟在给羽生讲述自己小时候的故事时，在林林总总的几位朋友间提到过许磊。羽生看过他们一起拍的照片，蓝白的校服、红绿的操场，应该是赢了篮球比赛，那家伙一手抱着篮球，一手搂着白舟的脖子，满脸春风得意，而白舟则笑得像个小傻子在旁边比耶。
只要人不瞎就能看出他们关系不错，羽生当时就在心理得出结论。
而如今的他正把手搭载方向盘上，听着白舟在电话里不停和那个男人确认出站口的位置，心里泛起一股焦躁。
朋友？男性朋友？一起长大的男性朋友？来审查他工作的一起长大的男性朋友？
那自己必须好好招待才行呢 :)。
其实许磊对白舟恋爱关系知道甚早，因为两人的关系尚且还能待在最熟悉的好友列表里。
起初他觉得这根本不是大事，毕竟只是谈情说爱而已，又不是要组团去抢银行。
可直到他看清了对方的名字和长相，便觉得这件事就跟他要去迎娶玛丽莲·梦露一样蹊跷。
他太清楚女孩的斤两、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脑子不聪明、姿色也平庸，哪怕混入中日两国庞大的相亲市场也算不上是个香饽饽。
所以国民好青年羽生选手看上了她什么？
别说是爱情，作为男人他才不信。
白舟老远就认出了许磊的身影，穿着随意的白体恤和牛仔裤，似乎觉得天气太热便把外套搭在了胳膊上，在身高较为平均的日本，他高得像只鹤。
女孩下拉车窗本想打个招呼，结果羽生比她更快一步打开车门，笑容亲切地伸出了“友谊”的小手。
“你好，初次见面，我是羽生结弦。”
许磊瞧了眼前的青年两眼，他当然认识，毕竟满大街的广告都在提醒对方的身份。
但他似乎并不想和羽生多话，只是礼貌性的回握后就往白舟的方向看去。
女孩坐在副驾上冲许磊招了招手，他走到白舟跟前，俯身就瞧见了女孩嘴角红红的印迹。
“你俩昨晚挺激烈啊，没想到那家伙看上瘦，劲儿还挺大的。”许磊挤眉弄眼地打趣。
“那是因为我上火了，把你脑子里不干不净的想法收回去。”白舟冲许磊翻了个白眼，就知道两人见面准没好话。
白舟望着如今厨房紧闭的门就觉得心情忐忑，今天这两位男士都主动要求要做饭，独独把她留在外面，真的很怕炸厨房。
可实际的情景并没有女孩想象中那么可怖，不过是替对方贴心的系上围裙的蝴蝶结时有些过紧而已。
起锅、烧油，看着逐渐冒起的青烟，许磊缓缓放入一把碾碎的辣椒面。面对呲呲作响的油锅，谈起自己偶有在白舟的朋友圈看见他们的日常，旅行、搬家、同居，真是害怕下个月女孩头脑一热就误交了自己的户口本。
“会结婚，但应该会更循序渐进一些。”羽生礼貌地回应，接着说自己烧得这锅水还没有开，急不得。
“比起嘴上说的好听，有时候还是实际行动更重要。”许磊想做个红油拌鸡，然而在灶台上挑挑拣拣半天也没有几个可以用的调料，可见女孩最近吃的怪没有滋味。
哎，只能希望她生活的其他方面，更有滋味些。
泼辣椒油的味道很呛，羽生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觉得呛可以去陪白舟看电视的。”许磊开口，接着往辣椒油里加了两勺芝麻，做出一缸色泽红润的红油。
羽生自然是不会出去，于是微笑着询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那就麻烦去把锅里的鸡捞出来剁了。”许磊冲羽生指了一下旁边的锅。
羽生愣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把鸡捞出来放在了案板上，说实话他长这么大确实没剁过整鸡，举着刀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下手。
“对不起，确实以前没做过。”羽生诚言。
于是许磊接过羽生手里的刀，在面前的菜板上宰得嘭嘭响。
“你俩在干嘛！”白舟在外面就听见了厨房了大的出奇的声响，吓得一激灵。
“放心就剁只鸡，我俩相处愉快着呢。”许磊扯着嗓子回应。
愉快、特别愉快，不过是想告诉羽生选手除了滑冰，别的技能也很必要而已。
“我们只是生活习惯不太一样。”日本家庭本来也习惯买现成的肉类，基本不怎么需要自己处理。
“可她为什么要适应你们的生活习惯？”至少在家她能随时吃到喜欢的菜，有朋友也有爸妈陪她。
“白舟当然觉得没什么，”许磊随手拿起一瓶酱油，晃了晃玻璃瓶身。
“毕竟她对你的滤镜啊，比这瓶子底还厚呢。”
羽生选手在女孩眼里是仰望的英雄，但在自己眼里只是个连鸡都不会宰还想和她结婚的混小子。
整顿饭凭借一人之力，白舟就将凉拌鸡吃得干干净净，看得出她真的很喜欢。
“牛的，磊哥！”白舟对许磊赞赏有加，“不亏是许叔叔看家的手艺，今天临走前麻烦教会我。”
“或许可以麻烦教会我做。”羽生在旁边开口，白舟喜欢吃的东西，可总不能老让别的男人做给她吃。
“可以是可以，”许磊眼神戏谑的看着羽生，停顿了一下说到，“叫声爸爸就教怎么样。”
饭桌下白舟狠狠地踢了许磊一脚，眼神警告他安心吃饭，多大人了还玩初中生的把戏。
白舟知道许磊来找她，不过是她爸妈想来探探自己对于未来规划的口风。但看着这两人明枪暗箭的样子，女孩就觉得有些话得单独说。
但白舟万万没想到许磊反客为主的能力一流，直接把手搭在了羽生的肩上，亲的好像认识很久的兄弟。
“我和羽生君都觉得应该下午好好认识彼此，于是就约了一起打篮球，你就别跟着了。”
白舟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看着许磊，并用眼神暗示羽生别跟他胡闹，你去篮球场除了给日媒增加娱乐谈资没有半点好处。
羽生的反应也很快，反手就拍了拍许磊的肩微笑着说道，“是的，我们刚刚就约好去公园打球了，舟酱就别管我们了。”
接着便带着许磊一起出了家门，不给白舟一点反驳的机会。
羽生没有食言，真的带着许磊到了家附近公园的篮球场，找附近的小朋友借了个球便扔向了许磊。
羽生脱了外套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望着许磊。
“你会打篮球吗？花样滑冰大明星。”许磊反问。
“确实没怎么打过。”羽生笑到，“但你都邀请了，我又怎么能拒绝呢。”
于是两人就开始投三分球，还怪认真的。
正如羽生自己所说，他确实不怎么会打篮球。前两个球投的离篮筐老远，根本没擦边。但他也不着急，耐心观察着许磊手里的动作，饶有兴致的在一旁模仿，眼睛里的光芒又兴奋又明亮。那股子争强好胜的劲头无论换成什么项目都一样。
终于第三个球，他成功的碰到了篮筐，第四个在篮筐上打了个转，第五个、第六个、第七个...第八个终于投进了第一个。
反观许磊命中率就要高上许多。
“你投篮技术确实不错。”羽生衷心赞美，没想到白舟的朋友确实有些运动天赋。
“被奥运冠军夸奖实在是谬赞了。”
明明许磊前一秒还说着谦虚的话，结果下一秒就扬言等回公司上班就跟同事吹牛，说他的篮球打的比羽生结弦好。
接着休息的借口，两人坐在了一旁的长椅，面面相觑、相互试探，毕竟外出的目的也不是真要打篮球。
“帮个忙，别在白舟爸妈面前揭我短行吗？”羽生半开玩笑的开口，在一旁的自动贩卖机买了水，顺手便递了一瓶给许磊。
要不因为是白舟，他才不想求这个家伙。
“实事求是。”许磊到也不客气，拿过来拧开瓶盖，吨吨便干了半瓶。
许磊没有正面回答羽生的问题，不过听语气，当前氛围尚且融洽。
“还挺开心，说来也好久没有进行花滑以外的运动了。”羽生也喝了口水，试图打开个话题，“我看过舟酱庆祝你比赛成功的照片，你应该从小就喜欢打球吧。”
“？”许磊来了兴致，但他并不记得自己高中班里，那几个菜鸡男生组成的篮球队有赢过比赛。
于是羽生开始描述那张照片，比如他抱着篮球、比如他搂着女孩的脖子，比如他们笑得很开心。
“你想错了，那场比赛赢的不是我，是白舟。”许磊的记忆涌了上来，“你舟哥，可是咱班女子篮球队的奇女子。”
“噗，舟酱还会打篮球吗？”羽生也是着实没想到白舟还有不为人知的这一面。
“她当然不会，打起比赛来就跟个下蛋的母鸡似的，就会拿到球然后抱着原地蹲下。”许磊回想起来真是令人发笑，说班里女生平时看上去文文静静的，上了球场那就是群不懂规则也毫无技术的小疯子。
当时体育老师对学校的女子篮球比赛就一个要求，只要不打架，干什么都行。
“后来我就跟她说，要不我教你定点投三分吧，反正每个班的女生整场也进不了几个球，你能进两个三分，咱班就赢定了。”于是那时的许磊就每天放学教白舟投三分，白舟个子太矮了，胳膊也没什么劲儿，但练习的却很认真。
他记得白舟是这样告诉他的，
“因为努力不会白费啊，所以要尽力才行。”
“你刚刚练球的样子就挺像她的，又菜又倔。”许磊望着羽生说到，许磊记得当时白舟就站在他身前，他从身后手把手,一遍又一遍地纠正白舟投球的姿势和力度。
“结果没想到白舟她争气啊，有场比赛她真的投进了两个三分球，于是我们班第一次赢了班级篮球赛。”
照片里的女孩笑的很开心，但许磊记得他们当时应该笑的更开心才对，那种扬眉吐气的感觉现在回想起来也很爽。
“从那以后，咱班的男生都得尊称白舟一声舟哥。”
“真是美好的回忆。”如果可以羽生也很想去看看那个时候的女孩，而不是坐在这里听这家伙给自己描述。
“你虽然嘴上还说着客套话，但其实心里已经慕死我了。”许磊贱兮兮地说道。
羡慕我和她一起度过那段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羡慕我见过她更多的样子。
虽然羽生很不想承认，但许磊的话确实戳中的他的小心思。
“小时候我们老家小区的篮球架坏了，于是白舟就拿块门板想要帮我补上，结果她不小心从树上摔了下来，被发现后我直接被打到屁股开花。”
许磊接着煽风点火，笑眯眯说有些情谊是从小建立的，特别深厚。
羽生攥紧了拳头，说不必这样刺激他，有些话尚可直言。
许磊却说没什么，他不过是在杞人忧天，担心媒体报道中五好青年的真实性。
“你从小都这么厉害，身边的人一定都很迁就你，而连自己的健康都能牺牲的人，还有什么是牺牲不了的呢？”
许磊直言不讳，说你真的很优秀，但好像不够快乐。
而他只是想要白舟像小时候一样快乐，是那种有关生活真正的快乐，不是那种带有滤镜增色的快乐。
“我当然也有自己无法牺牲的东西。”简短的沉默后羽生回答。
“她的健康，她的生活，她的快乐，我一样也没法牺牲。”
“我对她的爱和关心，一丝一分也不会比你更少。”
“我承认有关花滑的梦想对我来说很重要，毕竟我的前半生都与它有关，是喜忧参半的原因。”
“但白舟对我来说同样甚至更加重要，因为她像是我后半生快乐的砝码。”
如果不够快乐，那就去累积它的重量。
但千万不要想从身边挪走她，他是会生气的。
羽生笑眯眯地举起拳手，说自己劲儿确实不小。
“我凭什么相信你呢?”许磊追问。
“因为你应该相信白舟做出的选择，这不是她头脑一热的结果，而是她从小就信任和了解的存在。”
“而我也必须对得起她给予我的这分信任才行。”
羽生的话让许磊陷入了短暂的思考，他的眼神收起了笑意，像是想起了什么。
“这么说来也对，她从小就信任你。”经羽生的提醒，许磊也回忆起了更多的细节，“上学时她把你的明信片贴在课本的扉页上，说这样自己就能不那么讨厌数学了。”
这样的细节不胜枚举，因为羽生说努力不会白费，于是白舟就能一直练习投篮。
因为羽生说自己会比别人多付出三倍的努力，于是白舟便真的把高中的教材来来回回比老师要求的多背了好几遍。
因为羽生说拼劲全力是鼓起勇气的方式，于是白舟便真的愿意走出家乡去外面看看。
真是奇怪的信任，明明素昧平生却就是相信你的话是对的；明明对方并不会知道但还是愿意花费时间去贯彻他的信念；明明就是个普通的小女孩但还是会学着他的模样去寻找她的梦想。
似乎在相识之前，他就已经给予了女孩一些和快乐同样重要的东西。
而凭借这样微小而又坚定的信任，才能让两个人的在多年后重新认识彼此。
这时的许磊似乎有了些新的领悟，或许事情的主动权一直在白舟手上，是她选择了羽生与自己的余生。
“或许我可以在她爸妈面前，替你美言几句的。”许磊也举起拳头和羽生相碰，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下。
这一刻，一个男孩亲自将自己对女孩所有的期许交给了另一个男孩。他们一位守护了女孩幼小的青春期，而另一位即将陪伴女孩度过之后的岁月绵长。
“你俩去哪里鬼混了?!”，望着满脸汗渍的羽生和许磊，白舟疑惑地开口。顺道从卫生间拿了两条毛巾递给了二人。
“舟哥，下次也教教我怎么定点投三分好不好。”羽生一边享受着白舟给他擦脸，一边开起了女孩的玩笑。
白舟一脸惊恐地望着许磊，质问他到底和羽生讲了些什么。
许磊望向女孩，回忆里的小女孩和如今的样貌交叠，只能以一种故作轻松的语气说道，
“讲你小时候怎么暗恋他。”
“说要是能嫁给羽生选手，就表演倒立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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