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白舟,感受到了来自大地深处的颤抖。内心原始的恐惧与儿时的记忆瞬间用入了脑海,让她从睡梦中瞬间清醒,一旁的羽生比白舟的反应更快了些,他拉着白舟飞快的从床上翻下上,用手护住了女孩的头,躲入了一旁书桌的下方。

  黑夜剥夺了视觉,却也让其他的感官更加的灵敏,吊灯剧烈的晃动的声音,桌上水杯水花飞溅的声音,桌椅嘎吱作响的声音和地面震颤的鼓点,接连敲打在白舟的心房上。

  恐惧,原始而本能的恐惧笼罩了白舟,但她抓紧衣角屏住呼吸尽力的保持镇定。十几秒的后世界渐渐归于平静,二人也稍稍松了一口气。羽生一边轻轻抚摸白舟的发顶,一边小声安慰着,说这并不是一次十分严重的地震。

  可当他们打开房间内的灯,正准备着开门去看看父母的情况时,更加强烈而又真实的震感却又瞬间袭来。羽生连忙推开房门,并冲父母的房间喊道,“爸妈,快,先把房门推开!再躲好。”接着羽生又匆忙拉着白舟躲到了书桌下方,并将女孩紧紧的护在身下。水杯从桌子上摔下碎裂,书柜里的书像雪花一样纷纷掉落。

  果然无论身处哪个国度,在灾难面前人都是一样的渺小。

  连续一分钟的晃动痛苦而漫长,紧绷的神经让每一秒都变得缓慢,白舟忍不住的开始发抖,屏住呼吸不敢喘气。慌乱中她抬头看着眼前的羽生,他脸色苍白但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似乎在寻找脱身的时机。

  11年前的记忆涌上心头,羽生的心跳加速但理智告诉他必须保持冷静,他有必须守护的人,他必须带着白舟和父母平安的离开这里,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慌乱无助的少年了。终于晃动停止了,但电力系统也在灾难中瓦解,世界又重新陷入了黑暗。羽生和白舟从书桌下爬了出来,打算起身去查看隔壁房间父母的情况。

  所幸由美和秀利都没有没有受伤,房间除了有杂物掉落外并没有对房体造成损坏。但继续呆在屋内显然是不安全的了。白舟和羽生迅速的装了一些应急物品,又带着两张薄毯,搀着父母二人离开了屋内。

  深夜的仙台还在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夜晚的温度比白天降了不少。附近的居民们都聚集在一楼的屋檐下,大人的议论声,小孩的哭闹声,接连回荡在这漆黑的城市的漫漫长夜,共同担忧着这未知的局势。

  似乎随着年纪增大,人也会变的感性,当秀利打电话确定纱绫家也相安无事后,由美忍不住偷偷摸了摸眼角的泪水。

  “我去接姐姐他们家过来吧,大家在一起比较安全。妈妈也别太担心。”羽生朝妈妈轻声安慰道,并把一条毯子盖在了母亲的肩上。

  接着羽生走到白舟面前,把另一条带下来的毯子给了白舟,张开双臂抱了抱她,嘱咐着,“很抱歉让舟酱刚来日本就经历这些,麻烦请替我暂时照顾好爸妈吧。”接着便拿着手电筒打着伞朝姐姐家的方向奔入夜色。

  看着眼前的景象,白舟回忆起了自己九岁那年的经历的地震,也是相似的雨夜,他们一家人挤在绳索和塑料布搭建的帐篷里,雨水就顺着纤薄的篷布顺流而下,睁着眼睛直至天明。

  三人一起坐在一楼连廊的阶梯上,由美看向一旁的白舟,轻轻搂住白舟的肩膀,试图安慰这个来自异国他乡的女孩,“小舟一定吓坏了吧,这么大的地震在中国应该不常见。”

  而白舟却轻轻的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的由美妈妈,我小时候在家乡也经历过很大的地震,远比这次要严重的多。”接着又哽咽地补充道,“真希望大家平安啊。”

  突然间白舟的电话响了,是来自父母的问候,看到日本发生这么大的地震,吓的他们睡不着觉。

  “没事的妈妈,我们很安全...”

  “房子没有问题,只是停电了而已...”

  “没有人受伤,具体情况还不清楚,我们等新闻消息就好...”

  白舟听着妈妈熟悉的乡音,突然觉得鼻子一酸,她的日语学的还很基础,和羽生与同事用英文交流还好,面对他的家人总有些感情难以表达。可妈妈不一样,她能对妈妈说出自己所有的想法。

  “妈妈,今天和我小时候晃动的一样厉害。”

  “今天和那天一样也下雨了。”

  “不过我已经长大了,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由美缓缓握住白舟的手,虽然她听不懂女孩的语言,但能读懂女孩的情绪,世上的父母都是这样爱着自己的孩子。

  4岁的川久晴彦是被舅舅结弦抱着走过来的,纱绫和她的丈夫跟在后面。晴彦眼睛红肿,一看就是刚哭过的样子。在刚刚又突然发生的余震让他感到不安,一双小手死死的抱着结弦的脖子企图获取来自大人的安全感。

  晴彦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门口外公外婆,而旁边还多了一个陌生的大姐姐,她的眼睛和自己一样红红的,却还在努力冲自己微笑。

  “你就是会成为舅舅新娘的大姐姐吗?”晴彦扑闪着眼睛的问道。

  小孩子童言无忌的话语永远是大人面对困境时最好的安慰剂。羽生一家人都被孩子的发言逗笑,只留下白舟一人无奈的脸红。

  “晴彦猜的很对,舅舅的新娘好看吗?”结弦为了活跃下气氛应下了晴彦的疑问,并蹲下将他放到白舟和父母面前,试图让小男孩和白舟打个招呼。

  “大姐姐,你要是不哭会更好看呐。”晴彦天真的摸了摸白舟红红的眼角,“我们都很勇敢对不对。”

  “嗨。”听了晴彦的话,白舟立马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被一个4岁小孩安慰,自己还真是有够逊的。

  新闻发布了余震和海啸警报,像周围的邻居一样羽生一家人都不敢回家休息。纱绫带着丈夫和父母说明自己家里的情况。

  而羽生则在一旁抱着白舟,轻轻的小声交谈着。两人裹着一床毯子,试图从彼此身上汲取温暖,像是互相舔舐伤口的小兽。

  “舟酱刚刚吓坏了吧。”羽生抚摸着白舟的头顶安慰道。

  “今天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经历。”靠在结弦怀里的白舟轻声说道。“学校的风扇啪就掉下来了,白色的墙灰大块大块的掉落,还是小孩的我们明明站都站不住,却还要拼命的往外跑。”

  “后来就开始下雨了,但没有人敢回到房子里居住,爸爸妈妈就在门口的大树下拿塑料布和绳子搭起了雨棚,我们在那里住了3天。”

  “有限的食物,有限的饮用水,有限的居住空间,大家唯一的愿望就是想和家人一起活下去。”

  “可一切都过去了不是吗?舟酱渐渐长大,上学、工作,成为了儿时羡慕的大人。”结弦将怀里的女孩又抱紧了几份,将浅浅的吻印在白舟的额头上以示安慰。

  “是呀,结弦也逐渐成长,从青年步入成年,成为了9岁时的自己憧憬的样子。”白舟握住了羽生搭在一旁的手,试图将其捂热。“小时候我总觉得结弦好厉害,比赛中的你,媒体评价的你,面对家乡灾情的你,好像什么困难都难不倒你一样。”

  “我也并没有公众认知的那么强大不是吗,就像在刚刚,我就被失去你和亲人的恐惧笼罩着。就算现在回想起当年家乡的地震我也还是会感到害怕。”结弦的脑海中刚刚的地震画面与年少时的经历重叠,心有余悸的同时也能到自己心境与当年的变化,接着缓缓的说道。

  “可为了我们爱的人,我们还是要努力的好好生活下去啊。”

  这两年的世界似乎都变的很糟糕,疫情,战争,地震,无论地域或国家,大家都尽力拖着疲惫的身躯奋力前行着,并都不约而同的少了分抱怨而多了分隐忍。

  “是啊,我们一定会好好生活下去的。”白舟将头轻轻的靠在羽生的肩上,温柔而坚定的给予答复。

  “妈妈,舅舅和白舟姐姐在说什么,为什么他们不跟我们聊天?”晴彦看着一旁用英语小声交流的结弦和白舟不禁起了好奇心。

  “嘘,舅舅在安慰白舟姐姐哦,我们不要去打扰,不然白舟姐姐可能就不会来我们家当新娘了。”纱绫小声的和自己的儿子对话着。

  可晴彦毕竟年纪太小,转头就冲羽生和白舟喊道:“姐姐,你别害怕,你一定要来我们家做新娘啊。”

  正在和结弦依偎的白舟,不由得在内心感叹到小侄子的粗神经,但面对全家人众目睽睽的注视,还是开口回答到:“当...当然了晴彦。”

  突然间四周的街道逐渐亮起,电力系统的恢复,让大家不安的内心得到安抚。在接到新闻通知,海啸的预警解除后,一家人又重新返回到屋内。

  摔碎的水杯可以用新的代替,掉落的书籍也能再重新捡起,倒下的衣帽架扶正后也能使用,果然只要家人还在一起,就是最安稳的幸福。

  等羽生和白舟重新躺回床上,已是下半夜。

  在供暖还没有恢复的雨夜,他们只能紧紧的抱住彼此来汲取温暖。

  在半梦半醒之间,白舟听到了羽生在耳旁的呢喃。

  “我们一定要好好生活下去啊,舟酱。”

  生活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境,天灾也好,人祸也罢。

  但带着爱与被爱的决心,

  我们终将活出幸福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