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定山率龙虎营和虎贲军回营的同时,北庭县正在搞第一次官差选拔考试。

  过完年冰雪未消,生产建设全都难以进行,卢栩和颜君齐想招工开工坊,都难以破土动工。

  于是,他们决定做点能做的——招聘!

  先把人手凑齐了再说。

  首先是官差。

  除了官差,还有皮料坊,火锅底料坊,酱菜坊,木工坊等等的招工。

  一样一样来。

  最受瞩目,最受欢迎的,自然就是官差选拔——

  他们北庭县的官差,待遇好,地位高,受爱戴,有志青年都想干。

  官差选拔的考试内容,是以前就公布过的,分为文武两项和语言一项。

  文,要考简单的文书、公文和律法。

  武,则是两两抽签对打分高下,另外,还要考马术。

  语言,要考标准大岐官话和基础的蛮语。要求至少能将官话说流畅,有点口音没关系,但要能让人听懂,蛮语则需要将常用语、基础文书和通知翻译成蛮族,让蛮人听懂。

  三场考试,主考官是颜君齐。

  文考副考官,卢舟;武考副考官,卢栩、卫二、熊昆;语言副考官,阿维八人。

  考试时间定在年初十,过完年留给大伙儿复习时间。

  一场考试难倒英雄汉,全县有志青年都在抓耳挠腮。

  县衙张榜公布详细考试内容后,所有文不行,语言不行的好汉们都想骂娘。

  可能不考吗?

  不行啊,先不说那让人羡慕的待遇,就是为了名声好听,好说亲也要当。

  看看他们县城,帮穷人修房子补屋顶的是谁,官差。

  带头扫雪清理街道的是谁,官差。

  背病人去看大夫的是谁,官差。

  从前从蛮人那儿弄羊回来,给大家熬汤,后来在集市帮大伙儿解决各种困难的是谁,官差。

  在暴风雪前挨家挨户通知不要出门,督促四邻要照顾哪家老弱的是谁,还是官差。

  ……

  在他们北庭县,有县令和县尉的支持,他们官差不打人,不行凶,不抢钱,不讹诈,干的全是叫人交口称赞的好事,可谓妇女之友,老弱救星,成人楷模,小孩崇拜的英雄。

  现有官差队伍中的光棍儿们,全都有人登门说亲。

  从前他们也是穷苦人家,在老家都是被人嫌的命,哪有过这种待遇?有人登门询问时,人都是傻的。

  而且自从颜县令到任来,县衙没拖欠过俸禄,他们除了稳定的收入,还能仗着和卢栩熟,优先低价兑换粮食布匹,县衙每天管饭管饱外,偶尔卢栩心血来潮做点儿什么好吃的,也会分给大伙儿吃。

  若是计份儿的,还允许他们拿回家给老婆孩子……

  如今,他们官差那身制服,就跟蛮人挂一脖子狼牙似的,走在县城大街上,谁看到谁都羡慕尊敬,谁家有一个当官差的,全家都受邻里喜欢。

  当官差,无论从物质收益还是精神收益,都是超级超级值得搏一搏的。

  能考的,就算他们不想考,家中的妻儿老小都会催着他们考。

  那些志不在此的可难受坏了,每天被家人撵到县衙门口临时抱佛脚。

  县衙门口,卢舟每天教律法,阿维几人轮流教蛮语,墙上还贴着县令大人写的各种基础文书的模板,上面是他们看起来已经不太像天书的常用字。

  大人都苦逼的在背,没事干的小娃娃们也凑来跟着学,一时间,县衙外那叫一个学习氛围浓郁。

  每天一大早,县衙门口都聚集一群好学之士。有人搬着板凳,有人就靠双脚蹲着或站着,有人用指头在手上划拉,有人拿个小棍在地上写写画画,他们县衙门口地面都让他们画出了一层软土来。

  考前三天,这热闹愈加夸张,天刚亮就来的人发现,竟然有人到的比他们还早!

  他们简直要被卷吐了。

  大人说这次招三十人,可每天来县衙门口听课的就得有五六百人,要了命了。

  卢栩一大早被外面的背诵声吵醒,赖在床上懒懒散散幸灾乐祸,“看吧!我就知道,考试是最有效的扫盲和普法活动,你看看,全县百姓都主动学起常用字和基础律法条文了,再考几次,全县人能看懂公文指日可待!”

  颜君齐:“……”

  这就是他非要分批招聘的原因么?

  卢栩:“熊昆他们起来了吗?”

  颜君齐:“起了。”

  新官差考试这么难,他们那群老官差,一边庆幸自己当年不用考试,一边压力满满。

  要是新来的都能文能武的,谁都比他们聪明能干,他们将来还怎么混?

  总不能叫人说他们最早的一批都是混子垃圾吧?!

  他们也得卷。

  熊昆和卫二带头,领着全部官差喊着“丢血丢命不能丢人”的口号一起卷。

  上午背诵,下午练马,他们有内部优势,能找卢舟帮他们抄写小抄册子,值岗的也能边巡逻边看,晚上还能找阿维他们几个给他们单独补蛮语。

  连县衙的伙夫杂役都得跟着背背律法条文。

  俩伙夫还找熊昆他们要求也给他俩安排练马的时间呢。

  这会儿全县老老少少,还在赖床的,除了生病卧床的,太老太小的,只有卢栩一个了。

  卢栩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赖床赖得正大光明。

  “我又不用考试,我一个考官,起那么早多给考生压力呀!”

  颜君齐:“……”

  全县人都起来了,他还能给谁压力?

  不过卢栩也没赖床太久,外面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吵了。

  不知是谁想到的大声背诵加强记忆法,他们让卢舟念一句,然后上百人跟着重复一遍。

  念完一遍,再齐齐背诵一遍,整个县衙都回荡着人群齐声背诵大岐律某法某条的声音。

  这么齐声喊,效率可能低了点儿,但很大程度保证了不识字念错字的人不出错,谁发现自己和别人背的不一样,马上就能及时改过来。

  在这雄壮威猛的声波攻击下,卢栩想睡也睡不着。

  他认命爬起来去做早饭了。

  到厨房一看,得,俩伙夫也跑去参加集体背诵了,整个厨房一点儿热乎气都没,他还得自己生火熬粥。

  这么背,也不是没好处,高强度背诵几遍,都快形成肌肉记忆了,那些不想背的,多听几次也能记住一点儿。

  到了初十考试当天,连路过的老人孩子都能跟着背几句。

  虽然每个人都跟背九九乘法表似的,忘了哪句也要从一一得一从头开始,每个人一卡壳,就要从刑律第一条重新来过。

  不管怎么说,好歹是背过了,以后熟了再说活学活用的事吧!

  因为考试的人太多,他们像去体检似的分了好几个考场。

  县衙考笔试,独立默写公文。

  院子到主街考对答,背条例。

  街上考语言。

  武试卢栩直接拉到城外雪地了,这样就算摔了,摔进雪里也摔不伤。

  考生们报完名先领号,进场后自己看着哪儿人少就去哪儿排队,各个考试根据考号单独登记成绩,最后再汇总,按比例算综合成绩,前三十就算合格。

  卢栩安慰他们:“别怕啊,你不会写,他们也不会,你背不过,他们也背不熟,又没要你们全考满分,只要超过别人,你们就赢了。”

  好像被安慰到,又好像没有的众人:“……”

  动员完毕,鸣锣开考,考生们拿着考号满县城跑。

  陪考的看热闹的也到处跟着跑,没轮到自己的抓紧找个空闲地方再背背,到了自己有一群操心的家人、邻居、看热闹的帮他们喊“某某某,到你了!”“某某号,快来!”

  第一批都考完了,后面的还在登记信息领考号呢。

  原本预计一天的考试压根考不完,无奈下又加考了一天。

  到了年十四,该放榜了。

  全县人更是倾巢而出,全跑来衙门口蹲成绩。

  瞧着黑压压的人群,卢栩莫名想起从前他们等颜君齐和卢舟出成绩的情境。

  卢栩默默嘀咕一句:“也不知道京城童生试的成绩出了没有。”

  自然是出了,姜濯写给卢舟的书信,也已经在路上了。

  若不是大雪封路,这时候他们早该拿到了。

  为了正式点儿,卢栩特意让颜君齐写了榜张贴,还写了聘用书。

  以防百姓们不识字,他们也在名字下写了他们的考号,由卢舟从第一名开始一个一个念。

  名字,考号,旧籍贯,现住址。

  保证不会弄错。

  他念一个,人群中就一阵激动的呼喊,第一名更是在全县人的羡慕和好奇中走上前,从卢栩手上领制服,从颜君齐那儿领聘书。

  卢栩:“衣服回去试试,不合身自己改改,或者拿回来调换。”

  “好好!”第一名抱着衣服,拿着薄薄的一页聘书,激动得脸和脖子都通红通红的。

  他爹娘老婆和孩子高兴得差点儿要飙出泪来,等他下来,都小心翼翼的摸摸衣服,看看那页聘书。

  字他们认不全,全家却都认得他的名字,认得县衙鲜红的章。

  “回家,咱挂起来!”

  “对!裱起来,挂起来!”

  第二名、第三名……

  每个人都差不多。

  到了十五名后,气氛从欢快逐渐紧张起来。

  名额越来越少了。

  到晚了排在后面的更是垫脚竖耳朵,生怕自己错过了。

  每报一个名字,他们就要急迫地问问是谁,是不是他们家。

  到二十五,许多人已经焦虑到脸色难看了。

  很快,到了最后一名。

  还在等成绩的人全屏住呼吸。

  榜太远了,字也不够大,除了前几排,他们看不清。看清的,这时候也怀疑起自己识字到底对不对,虽然明明没自己名字,也在幻想万一看错了,万一认错了,就是有呢?

  现场安静的针落可闻。

  连孩子们都不闹腾了,全在等卢舟念完。

  卢舟:“第三十名,九十九号……”

  不待他念出籍贯和住址,人群一角有人“啊”的一声喊起来。

  “是我!是我!!!”一个只有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又哭又喊的。

  “我就知道能行!”他家人拍打着他,拳头又实又狠,“这号吉利,吉利!”

  年轻人一抹眼泪,掏出他从考试后一直揣在身上的考号纸,挤过人群跳到台上,领了衣服眼泪还啪嗒啪嗒的。

  一边跟颜君齐保证他一定会好好干,一边掉眼泪。

  不认识他的,难免失落。认识他的,却全都为他高兴。

  颜君齐、卢舟、卢栩全知道他。

  他家土地在北边儿,来西北时他爹还在虎贲军当差,来了没多久,他爹就受伤退役了,后来从北边南撤,他爹还没好透的伤复发,差点儿丢了命。

  他小小年纪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到处给人干活儿。

  他捧着衣服蹦下台,像小孩似的扑到他爹娘怀里。

  当了官差,有了俸禄,他就能养家了。

  他教训妹妹不要老想着嫁了自己换聘礼更理直气壮了。

  有人欢喜有人忧,这个元宵节注定了难以平平常常过。

  见人群渐渐要散去,卢栩忽然高声道:“等等!都等等!还要招募一批手艺人和学徒,有没有人感兴趣?”

  众人一怔,学徒?

  卢栩:“工匠薪酬是官差的一半,学徒薪酬是官差的三分之一,不过做好了东西能提成,银钱也是县衙按月发,还不用写公文,不用会骑马,蛮语也不用翻译,能懂日常用语就行。”

  他声音一落,人群瞬间炸了锅。

  一群人冲过来把卢栩给围了。

  他们落榜的,几乎全是挂在这几项啊!

  不想刚刚还在看热闹的姐姐大娘们冲得比他们更猛,县衙说了,官差要骑马出外勤,有危险,不招女人,可手艺人、学徒也许行呢?

  他们县衙现在不就有缝衣裳的女工么?

  她们逮着卢栩问:“要女人吗?!”“我们手比男人巧多啦!”

  卢栩:“要!”

  自此,卢栩成了他们北庭县最受女性欢迎的小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