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穿越重生>深潜[无限]【完结】>第95章 落日潭7

  静谧的湖畔,微微泛起波澜的水面倒映着橙红色的云霞,闪烁着的粉色亮点随波悦动,令人心旷神怡。

  看着眼前的美景,景冉只觉得可笑:老城区里,没有精美的人工湖。

  从湖面刮来的凛冽寒风,像要不容抗拒地把人裹进霜雪之中,让骨子缝里都沾满冰寒。

  凛风之下的湖水却不见冰封之意,荡漾着柔和的波澜,倒映着天空粉红的落霞。

  景冉眉头紧皱,沿着湖畔慢慢踱步。他模糊地记着,湖畔的波澜在某个角度,可以重叠成一张图像。

  天空上彤云依旧,湖水中的粉红光晕却逐渐褪色,变成黯淡的灰黑色。不等景冉调试角度,湖面上宛如一阵更强劲的风势席卷过境一般,灰黑的波澜硬生生地调转了方向。

  景冉站定,悦动的波澜配合着景冉的角度,调整着彼此间的距离,最终在湖面上绘出了一张波澜画卷。

  灰黑的波纹组成了一个男人的背影,这人身姿挺拔、肩膀宽厚,正焦急地在人群中穿行。追随着男人的背影,只见他强硬地踹开一扇门,对着高坐在办公桌后的模糊人影说了什么。

  ……这是提示?景冉心不在焉地想,这人怎么不转回头看看,应该长得不错。

  湖中的倒影似乎感知到了景冉的想法,波纹迅速地排列移动,倒映的人回过了头。

  这,这不是……么?

  是谁来着?

  眼前人一双星眸透过湖光,锐利的眼神黏在景冉身上。只是一瞬,两人似乎看到了彼此的身影,但很快地,湖中倒影便错开了目光,不确定地对着景冉的方向说了什么。

  微薄的唇瓣连连抖动,景冉紧盯着,不敢错过任何片段——

  景冉,往日不可追,一定要离开!

  纷繁芜杂的记忆一股脑地涌进记忆里,湍急地卷起翻滚的漩涡。

  回转街月色下拦住独行者的人、穿着围裙忙碌在厨房里的人、夜色包裹中气息温热的人……

  和如今,被留在现实世界、企图挖出幕后主使的,被投映在湖面上的人。

  韩默川。

  这三个平平无奇的字,组合在一起就组成了一段特殊的回忆、一种温情的感受,和一个具体的、还在等着自己回家的人。

  景冉在心里默念着韩默川的名字,像在一片汪洋中找到了定位的灯塔,在反复无常的潜意识世界中,景冉触摸到了不会改变的锚点。

  湖面上跃动的波澜逐渐平静,黯淡的波纹重新填上鲜明的色彩,仿若漫天云霞皆沉入湖水中。

  景冉心绪平静,已然想起了自己是如何进入潜意识世界的、进入这里之后又经历了相同的一天。

  在现实世界,长大成人的高全是汪凭鹤的爪牙,以景冉父母的线索作为诱饵,把他骗到一处伪造的房子中。

  提前在房间里埋伏的帮手,当景冉被卧室中的血色刺激时,从背后悄然出手,打晕带走了景冉。

  老城区恐怕早就被汪凭鹤掌控了。乱糟糟的挡板妨碍到居民的生活,却一直被主管部门忽视。究其原因,只是因为汪凭鹤利用设施作为掩护,在老城区建立了自己的“地下王国”。

  被掳走之后,景冉曾短暂地清醒过几次。他隐约记得,在一间亮度高到晃眼的屋子里,一群穿着黑袍子的蒙面人摆弄着深潜设备,而周围是标准统一的若干个深潜池。

  身侧的深潜池,每个都有一名深潜者躺在其中。景冉看不清他们的样貌,整个人晕乎乎的。

  现在想来只觉得诧异,难道汪凭鹤大费周章地把自己弄到他的老巢,只为了再组织一次类似“劳者多能市”的深潜比赛?

  “疯了吧。”想起来一切的景冉,早已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一次新的轮回。

  不知道王凭鹤用了什么手段,在潜意识世界中剥除了作为锚点的手表,使景冉差点忘记所有。

  好在这次,景冉找到了自己新的锚点。

  飘摇的蒲公英种子终于能落下,在一块坚实的土地上生根发芽。

  景冉毫无畏惧地走进树林之中,倒要看看,这次又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穿过幽暗的森林,眼前是一座熟悉的小院。夜色深沉,只有一排排小窗里透出的灯光,勉强照清院落里的路,点缀在路旁的盆栽沉默地陪着加班人。

  这是潜意识研究所的旧址,注定要被血洗屠戮之地。

  凝视着院子里的灯火,景冉思索起前两次重复轮回的时间线来:每一次轮回,启示时间在逐渐往前。

  第一次,景冉进入这场默剧的时间点是血案当天中午,遇见了高全中午迟到的剧情。

  第二次,景冉介入的时间点则是血案当日一早,从和高全一起吃早餐开始。

  而第三次,也就是现在,深夜的研究所灯火通明,研究员们还在这里通宵加班。景冉猜测,现在是血案发生的前一天。

  假若找不到离开的方法,时间会不断提前。想到韩默川说的“往日不可追”,景冉不由得好笑地弯了弯嘴角:现在可不是我追着往日跑,而是过去硬要纠缠。汪凭鹤这个旧日遗老,真是阴魂不散。

  穿过走廊,越过半开的窗户,景冉能看见工位上的研究员们,或是精神抖擞、或是疲惫不堪地面对着电脑屏幕。每个人的眼神都是亮闪闪的,通宵加班无法磨灭对梦想的追求,工作带来的成就感和满足感,远远超过身体的疲劳。

  景冉知道,他们的未来将在明天戛然而止。

  他们将被亲密的同事背叛,他们的贡献将无人知晓,甚至他们的存在、那些A开头的员工编号,在系统上都将被残酷地删除、抹去存在的痕迹。

  景冉绕过回廊,推开了院落最深处的一扇门,没被任何人注意到。

  封闭的会议室内,白炽灯惨淡的照映下,参会人员的脸上的皱纹都愈发深刻,应和着他们严肃凛冽的面容,让氛围更加焦灼。

  坐在首位的,毫无疑问,是白发苍苍的汪凭鹤。沉闷的氛围中,他却置身事外一般,笑呵呵地眯着眼,不说什么。

  空气凝结一般,围坐在一起的人们眉头紧锁,谁也不敢先说一句话。

  沉默中,一个强硬的声音如利剑刺透空气,果敢地说:“明天就按汪老师的意思办。”

  是孟慈,她坚毅固执的眼神盯紧参会的每一个人,想要看透人心,抓住怀有二心的人。

  孟慈称得上是汪凭鹤的左膀右臂,不仅在学术研究上,在研究所笼络人心、经营算计也是如此。

  她的话,几乎可以全权代表着汪凭鹤的意思,没人敢出声反对。

  在场的多数人是汪凭鹤的心腹,只有一两个立场不太坚定。孟慈点出其中一人的名字,直截了当地说:“你有意见么?”

  瘦弱的男人满身书卷气,他犹犹豫豫地说:“明天的计划,是不是太、太……”

  半天都没说出个词来,孟慈不耐烦地打断他:“怎样个意思,你知不知道,明天如果不按计划行事,研究所就要完蛋了。祸到临头,你还在犹豫什么,你舍得自己的心血成为一堆废纸么?”

  “这……”男人抿嘴,“那些人不会如此不识时务,也许劝……”

  “嘭!”,孟慈拍了桌子,吓得男人一抖,顿时什么也不敢说了。

  “在座的各位,谁赌得起?!”孟慈高声呵斥,“为了深潜能继续研究下去,我能把秘密烂在肚子里,外边院子的人他们行么?!”

  “有一个人走漏风声,深潜就彻底完了!”孟慈恨恨地说,“如果早知道你是这种墙头草,就该让你一直呆在外边院子。”

  男人赶紧告饶:“别别,我没墙头草,我肯定是要跟着汪老师的。”

  孟慈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汪凭鹤呵呵笑了两声,慢声慢调地打圆场:“唉呀,小孟最近的火气很大,我没猜错的话,是因为‘意识修正’这个项目,她也着急得很,大家多体谅一下嘛。”

  汪凭鹤说:“也不能全怪小孟,我也有一部分责任呐。如果早把‘意识修正’项目给小孟带,也许早能出结果了。明天的也就不一定非要见血,可以和和气气地解决问题。”

  一直站在角落的景冉若有所思地看着孟慈。盛气凌人的孟慈,在汪凭鹤面前像乖巧的兔子,孺慕敬仰地听着训话。

  在第一次轮回中,孟慈恳请汪凭鹤放过自己时,被汪凭鹤威胁去负责“意识修正”项目,说明她之前并没做过相关工作。

  可现在,会议上汪凭鹤给出了截然不同的说法:孟慈已经负责“意识修正”项目很久了,却一直没有研究结果。如果能掌握篡改意识到方法,汪凭鹤会“和气”地要求别人修改自己的记忆,免去一血光之灾。

  景冉困惑不已,在相同的时间点,孟慈的处境为什么全然相悖?

  汪凭鹤发了话,底下的心腹自然见风使舵,忙不迭地溜须拍马起来。

  也许他们对同事的死活有过短暂的犹疑,但更本质的东西把他们团聚在一起——名利、权势、欲望,套上一层实现梦想的外衣,谁还顾得上绊脚石的命运?

  凝固的氛围重新热络起来,汪凭鹤笑眯眯地听着各式各样的吹捧,徐徐地说:“好了好了,研究所有今天,并非我一个人的功劳。将来的成功,对亏了大家的辛勤付出。”

  “今天就到这里吧,各位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可还有场硬仗要打哦。”

  汪凭鹤发了话,会议自然要结束。会议室转瞬间,就剩下汪凭鹤和孟慈两个人。

  “你也走吧,今天早点休息。”汪凭鹤对孟慈摆摆手,随意地说。

  孟慈点了点头,她并不打算休息,为了实现她心中的正义,半夜还要再三确认计划的周密。

  孟慈离开后,会议室里只剩下汪凭鹤一人。

  汪凭鹤轻轻叹了口气,转向会议室空无一人的角落,似乎能看见不存在于这一时空的景冉。

  景冉对上汪凭鹤的视线,听见方才言笑晏晏的老人用疲惫的声音说——

  “孩子,你跟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