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攒够老婆本◎

  孤零零的花枝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但无人在意。

  温热的气息撞进耳畔, 肩膀与胸膛传来轻微的震颤。

  那一瞬间好像整个人都被包裹了进去。

  顾白衣动作一僵,那一声“宁宁”叫得他有点头晕目眩。

  从来只有最亲近的那几人那样叫他。

  然而他却并没有生出被冒犯的不适,反倒有些恍惚。

  况且, 是他理亏在先。

  顾白衣掐了掐手心, 忍住了伸手推开的本能,任由沈玄默抱着。

  他不开口,沈玄默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似是在耐心等候他的准许。

  月色如水, 天地之间都蒙了一层温柔的滤镜。

  顾白衣突然很想看看沈玄默此刻的表情。

  但沈玄默靠在他的肩上,环抱的手轻轻搭在他腰上, 并不敢用力, 但也不愿松手。

  他比顾白衣更加紧张。

  顾白衣紧绷起来的心脏陡然间就柔和起来,紧张与不好意思之外, 又生出一点微妙的好笑。

  “这个……”他低声开口,故意问了一句,“也算是合约的一部分吗?”

  沈玄默呼吸一滞。

  “不是。”他飞快地回答,静默了一瞬,又说道,“是我想追你。”

  直白的话语好像一把小榔头,不轻不重地在顾白衣的心上敲了一下。

  顾白衣忽的庆幸起此刻光线昏暗, 看不清楚他渐渐烧红的脸。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在这巷子里的无论哪一桩事,他都没有经验。

  沈玄默还要在他耳边追问:“可以吗?”

  似是非得要他开口应承才好。

  顾白衣不应,他就真的不动。

  但也不松手。

  顾白衣分神了一秒, 在想沈玄默是不是故意的。

  但他偏偏又听见心脏慌乱的跳动。

  近在咫尺的呼吸忐忑地压抑着, 像是生怕惊扰到了什么。

  顾白衣小声地说:“只能亲一次。”

  刻意压制着的呼吸瞬间就乱了。

  扶着腰的一只手往上移, 按住他的后颈。顾白衣同样还没有看清楚沈玄默的表情, 就感觉到那个吻气势汹汹地压过来。

  顾白衣下意识闭上眼睛, 疑心自己会被狠狠咬上一口。

  然而那一吻落到唇边便放轻了,温柔的轻触带着安抚与讨好,哄得顾白衣在不知不觉间就舍弃了所有的警惕与抵抗。

  顾白衣被亲得晕头转向,迷迷糊糊间忍不住想,沈玄默的自学能力还真是挺强的……

  从青涩的试探到不动声色的掌控,也就只是一个吻的时间。

  但太温柔了。

  顾白衣感觉自己好像那只被放在温水里煮的青蛙,起初是心软,到后来也生不出反抗或抵触的念头。

  无尽的缱绻温柔,叫人心甘情愿地沉溺其中。

  顾白衣连沈玄默什么时候松了手都不知道。

  回过神来的时候,脸蹭的一下就红透了,烧红的热意一路蔓延至脖颈。

  他立马转过身,快走了几步,用手背碰了碰脸颊,一片滚烫。

  太丢人了。

  他竟然还生出了些许不舍。

  顾白衣走了几步,脚步就慢了下来,前面的街道灯火通明,他只想埋头在这片昏暗的地缝里。

  沈玄默追上来:“白衣——”

  顾白衣转过头,不去看他。

  虽然知道这一处光线很暗,未必能看得到他通红的脸,但他还是不敢去看沈玄默,只是沉默地盯着墙缝,努力分散注意力,尽快降下脸上的热意。

  沈玄默又在他身边叫:“宁宁。”

  刚消下去一点的热意又回来了。

  顾白衣盯着地面,低低地“嗯”了一声。

  如果他此刻回过头,就会发现沈玄默其实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单身二十多年头一回有这样亲密的接触,他甚至想不到讨不讨厌这个问题,只有欢喜与忐忑。

  纵然用了所有理智去克制了更为深邃的欲|望,他还是担心顾白衣会生气。

  好在没有。

  不安消散以后,欢喜的余韵渐渐填满心脏。

  随之升腾起的,还有一点难平的不满足。

  还想继续要点什么……

  沈玄默用力咬了下指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对着另一侧的围墙平复呼吸。

  等到走出巷子的时候,两人都已经没什么继续闲逛的兴致了。

  草草走到头之后,顾白衣提议:“早点回去休息吧。”

  沈玄默说:“好。”

  他带着顾白衣绕到停车场,开车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这套房子位于市区边界的某个小区里。

  小区内房屋并不密集,绿化做得很好,环境清幽,并不吵闹。

  楼下就是车库,沈玄默住在七楼,一梯两户,对面邻居常年不在家,也不用担心碰面打招呼的问题。

  比起宁城那座老宅,顾白衣觉得这套不常住人的房子反倒更有家的感觉。

  一百多平,三室一厅。

  一间小书房,一主卧一次卧,中间隔着客厅,连通到阳台。

  顾白衣这段时间就住在次卧。

  一进门,他就恨不得直奔房间,然后蒙上被子埋头睡觉。

  倒不是困,就是单纯想逃避一下现实。

  人来人往的闹市,他的勇气大概是在瞬间膨胀了好几百倍,回到独立的、封闭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顾白衣那点淡然就消失无影了。

  他需要一点时间调节一下心态。

  沈玄默比他调整得快多了,进了门还不忘提醒:“你先洗澡吧。”

  顾白衣点点头,脚步一顿,抱着换洗衣服进了浴室。

  门关上的时候,沈玄默才勉强收回视线,摸了摸唇角,一低头,就看到食指指尖被自己咬出的一圈红痕。

  他不自觉地屈起手指,试图藏匿起这道痕迹,可惜收效甚微。

  只好放下手,眼不见为净。

  他换了一只手,掏出口袋里的那张红色贺卡,反反复复地看上面的字,最后停在那个“宁”字上。

  轻抚上去的时候,指尖都是滚烫的。

  沈玄默弯了弯嘴角,眼角眉梢都染上了些温柔的笑意。

  顾白衣在热水下面把自己搓了个遍。

  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冷静。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是主动的那一个。

  不就是被一口亲到险些沉沦么,反正沈玄默又不知道,算不上有多丢脸。

  顾白衣心大地自我安慰,搓着湿漉漉的头发回到房间。

  临睡之前,顾白衣去厨房倒水。

  一转头,还带着一身水汽的沈玄默就站在厨房门口,倚着门框看他。

  “沈哥——”顾白衣注意到他靠近,眼疾手快地伸出空着的手挡在中间,试图严肃一点警告,“说好了只能亲一次。”

  沈玄默笑了一下,拉过他的手腕,飞快地在他手心亲了一下。

  蜻蜓点水,似是一根轻柔的绒羽挠了下掌心。

  顾白衣指尖微颤,另一只手里的杯子哗啦轻响,水险些溅出来。

  沈玄默已经退开,一手接过杯子,淡淡地“嗯”了一声。

  “只是不小心碰到。”沈玄默一本正经地睁着眼睛说瞎话,“你也可以‘碰’回来。”

  “奸商。”顾白衣小声嘀咕了一句,却是不好追究。

  “嗯。”沈玄默眼底漾起浅笑,将水杯递回到顾白衣手里,“晚安,宁宁。”

  顾白衣双手捧着杯子,低声回:“晚安。”

  -

  距离除夕还剩两天的时候,首都下了一场大雪。

  鹅毛大雪的形容一点都不夸张。

  仅一夜时间,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远不是宁城那点缀似的雪皮所能比拟的。

  顾白衣难得赖了一下床,醒来之后拉开窗帘就是一片刺目的白。

  霜天雪地,银装素裹,不外乎如此。

  羽毛似的雪花还飘飘扬扬地往下落,好在天空并不阴沉,远处苍茫却也辽阔。

  顾白衣打了个哈欠又趴回被窝,伸手够到床头柜上的手机。

  临近春节,各行各业都放了假。

  闲暇下来之后,闲聊的消息也就多了起来。

  嵇兰因给他发了几十张沙滩晚会的照片,看背景一堆人还穿着短袖裤衩——令人羡慕的温暖气候。

  断断续续的照片一直发到了凌晨四五点,嵇兰因明显是被人灌酒灌到神志不清,后面几张照片都是一团模糊的黑影。

  亮度调节到最高,才勉强分出颜色更深的一点的是海水。

  邀请顾白衣有空去玩的消息发了半截,后面全是乱码。

  顾白衣发了句简短的问候,估摸着他这会儿应该还是昏迷不醒的状态,也没期望他能回复。

  不过那些照片也勾起了他一些思绪。

  前世他为了参加比赛几乎满世界的跑,去过的地方不少,但因为行程紧,能真正放松游玩的时候却是不多。

  刚“退休”那一阵,他还想过以后每年寒暑假就随机挑个地方旅居一段时间,感受一下不同的人文风貌。

  可惜计划都还没来及开始。

  至于今生……

  实在囊中羞涩。

  顾白衣遗憾地叹息一声,默默将这条消息划过去。

  底下基本上都是武馆那些师兄弟的问候。

  然后就是剧组里认识的那些人。

  谢延春私下里说话做事都很一板一眼,却并不冷漠,跟定时打卡似的,定期跟顾白衣汇报日常。

  顾白衣起初觉得他是不是有点勉为其难了,结果跟他师兄师姐一交流才发现,他跟关系近的人都这么聊天,顿时无言。

  最后当然也是随他去了。

  谢延春说剧组今天也开始放假了,然后年后初三就要继续开工。

  剩下的只有第一个篇章的剧情还没拍完,正好开场就是过年期间,敬导还能蹭个实景场地。

  同样都是在宁城拍摄,原因无他,就是有人愿意免费借场地。

  能省钱。

  后面的事其实跟顾白衣就没什么关系了。

  他的戏份已经全部拍完了,就连前面的旁白台词也录好了——敬导最后还是选择了用原音台词。

  不说多惊艳,但及格了。

  不影响呈现效果且省钱。

  离开剧组之后,敬导就没怎么再联系过顾白衣了,毕竟还有很多戏份没拍完,很多事他都要亲力亲为,实在是忙。

  虽然能省的花费上格外抠门,但敬导给演员打钱的时候却很爽快。

  顾白衣戏份少,没名气,报酬自然不多。

  敬导看中他的形象,自掏腰包给他多垫了一些,零零总总算下来,足够顾白衣安安稳稳读完大学了。

  顾白衣因此对敬导颇有好感,也十分知足,觉得暂时躺平也并无不可。

  然而此刻想想银行卡里的余额,顾白衣却又生出几分隐秘的焦灼。

  ——沈家母子打的钱,现在当然是不能动的。

  过去当做演戏的报酬也就算了。

  现在么……

  还是再想想怎么赚钱吧。

  顾白衣有点烦躁地在床上滚了一圈,就听见“叮”的一声,手机又收到了几条新消息。

  点开一看,敬导的名字跳了出来。

  敬导说他有个朋友在筹备新剧,觉得有个角色挺适合他的,问他要不要去试个镜争取一下。

  那个导演最近正好就在首都。

  顾白衣迟疑了片刻,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自发回了消息,答应下来。

  应完他才问:「什么时候?」

  此刻快要过年,试镜当然是在年后。

  顾白衣默默记下了时间和地点。

  沈玄默敲门进来的时候,顾白衣正趴在床上看剧本。

  看得太入神,他压根没注意到自己狼狈的惨状。

  被子只搭到腰上,袖子卷了一边。

  许久没打理的头发有些长了,几搓头毛乱七八糟地翘着,几缕发尾压在衣领下面,还有几根黏在脸侧。

  好像被塞进洗衣机里滚了好几圈的长毛猫。

  他自己却浑然不觉。

  就连沈玄默敲门进来,也是他随口应下来一声,压根没将视线从手机上移开。

  沈玄默走到近前,一片阴影从头顶上方落下,顾白衣眯了下眼,才后知后觉地抬头:“沈哥。”

  沈玄默在床边坐下来:“在忙?”

  顾白衣摇了摇头,也没有隐瞒他的意思:“没有。就是敬导给我推荐了个角色。”

  他把敬导推荐他试镜的事简单说了一下。

  沈玄默问:“你真想当演员?”

  顾白衣陷入答案的挣扎。

  沈玄默的视线却始终落在他的侧脸上,在他沉默思索之时不动声色地伸手,将他脸颊上快要挡到眼睛的碎发拨到一边。

  顾白衣注意到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了,顿时醒过神,往后退了退。

  沈玄默的指尖只来得及擦过他的脸颊。

  顾白衣警惕地提醒:“说好了只有一次。”

  担心前一晚的场面重演,他甚至连手都没敢伸,只是紧紧地抓住手机。

  沈玄默眨了下眼,然后低头。

  他飞快地亲了一下顾白衣的耳尖,然后退回去,一副绝不越界的姿态,低声问:“那什么时候能亲第二次?”

  顾白衣耳朵红透了。

  但他不想表现出一惊一乍的模样,抿了抿唇,假作镇定,故作严肃。

  “等我攒够老婆本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