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夕昭脸从耳根红到脖颈, 一片滚烫,几乎是落荒而逃。

  连着好几天,沈夕昭没再叫过他一次哥哥, 有时远远地看到也下意识避开了他。

  这一日, 塔娜约着他去草原上滑草,沈夕昭去到时才发现扶渊也在,他躲无可躲。

  滑草是那木若草原的传统游戏,碧绿茂密的草地是天然的滑草场, 部落里有特制的滑草车和滑草鞋。

  澹台玉泽已经穿上了滑草鞋,跃跃欲试。

  沈夕昭看着塔娜在草上滑翔, 看起来就像现代的滑雪差不多。

  塔娜不管是在马上还是在草地上都像一直自由自在的鸟儿, 翱翔着,飞舞着, 能够轻而易举地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然而鸟儿也有停在枝头的时候,前提是有让她愿意停留、值得驻足的事物。

  她在扶渊身边转着圈圈,终于滑到他面前停下。

  沈夕昭看到他们交谈着什么,因为离得比较远,他听不到。

  没过多久,扶渊也换上了滑草鞋。

  他似乎也不会滑草,塔娜……是要教他么?

  果然, 她朝他伸出了手。

  沈夕昭垂下眼睫。

  “夕昭,我教你啊?”澹台玉泽试着滑了一圈,回到沈夕昭身边, “我以前学过。”

  塔娜银铃般的笑声在辽阔的草原上扩散, 沈夕昭看向澹台玉泽, 嘴角扬起笑意:“好。”

  他也想体验, 自在如风般的感觉。

  “把手给我, 别怕。”

  扶渊始终和塔娜保持着一段距离,在沈夕昭将手放在澹台玉泽手心里时终于不再只是用余光看他。

  见他停在原地,塔娜也跟着停了下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她夸张地“哇哦”了一声,有些激动道:“他们……用你们中原的话讲,两小无猜?还是,郎才女貌?不对……应该是郎才郎貌?”

  扶渊脸上一直保持着得体的笑意,看着背对着他的纤细背影,嘴角的弧度慢慢冷却,“中原成语博大精深,公主还需多加学习。”

  塔娜有些懊恼地“哦”了一声,仰头笑意盈盈看向他:“那我教你滑草,你教我成语?”

  在沈夕昭再一次因为重心不稳而倒向澹台玉泽时,扶渊眸色渐深,眼中翻滚着不知名的浓重情绪。

  再开口时像是失去了耐心,语气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冰冷:“不了。”

  塔娜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扶渊先一步往前滑,健步如飞一般离她远去。

  她瞪大眼睛。

  不是才刚学吗?

  塔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看沈夕昭和澹台玉泽,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去打扰他们。

  追随着扶渊——

  “等等我。”

  听到声音,沈夕昭没忍住回头看,再一次重心不稳。

  这一次,澹台玉泽没来得及扶住他,沈夕昭就这样一把摔到了草地上。

  “夕昭!”澹台玉泽赶忙刹住,来到他身边。

  草场很软,摔下来并不很痛,但沈夕昭的膝盖还是磨到了,隐隐发着疼。

  “没事吧?还能起来么?”

  沈夕昭目光落在远处,看到塔娜追逐在扶渊身后,手舞足蹈地跟他说着什么,眼中慢慢蓄了润意。

  澹台玉泽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很……很疼吗?”

  见他手一直捂着膝盖,澹台玉泽连忙想要将他的衣裳掀起来:“我看看?”

  “没事。”沈夕昭低下眼帘,吸了吸鼻子,抑制住心中那点不知名的堵塞情绪,“我没受伤。”

  “还是别学了吧?我带你去坐滑草车?”

  沈夕昭本想拒绝,可架不住他的热情,还是被拉着坐上了滑草车。

  滑草车并不大,只能容两个人一前一后坐着。

  草场坡顶,澹台玉泽率先坐上滑草车。

  他拍了拍身后的位置,看向沈夕昭:“来,坐上来。”

  旁边还有部落上的几个小孩儿也正在玩,看着他们从高高的坡顶往下滑,速度极快,带着风冲刺,他们的口中都不约而同地爆发出快乐的喊声。

  欢乐的气氛是会感染的,沈夕昭心中的阴霾也散了些,也想要体验一番。

  他克服恐惧,坐了上去。

  “抓稳啦。”

  滑雪车是用简陋的木板拼成的,且没有固定设施,沈夕昭看到身边的小孩儿们都是直接抱住同伴,或攀着他们的肩膀,沈夕昭便微微往前倾,靠在澹台玉泽背上,抓住了他的衣摆。

  在湛蓝天空的映衬下,油绿的草场仿佛一幅画,他们都成了画中人。滑草车俯冲向下,风呼呼吹在耳边,一大半被坐在前方的澹台玉泽挡住了。

  沈夕昭稍稍探出头,让风刮在脸上,享受着有些刺痛可又分外刺激的感觉。

  滑草是一种会上瘾的活动,只一次,沈夕昭还不满足,加入欢声笑语之中的孩子们,再一次像离弦的箭一般向下冲刺。

  第三次,他不再满足于只是躲在澹台玉泽身后,大着胆子跟他换了个位置。

  直面凛冽的风,直面疾速的失重感,沈夕昭的心狠狠地提了起来,却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畅快、舒爽!

  在速度达到最快时,他张开双臂,去迎接这场征服风的历程。

  兴奋的情绪在心中高涨、蔓延,沈夕昭听到身后传来塔娜的声音:“夕昭~”

  欢快的声音被风吹散,很快被疾驰而下的车声覆盖。

  “夕昭~”身后的澹台玉泽也凑热闹一般在喊他的名字,因为离得近,略带着激动的声音不偏不倚钻进沈夕昭耳朵里。

  他心脏一跳,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没来得及细想,他被身后的人抱了满怀。

  耳边,澹台玉泽终于在清醒的状态下说出了他一直想说的话:“夕昭,我心悦你。”

  沈夕昭微微睁大眼睛,看到身后的滑草车加快了速度从他身边飞驰而过,而在那上头——塔娜扶着扶渊的肩膀。

  沈夕昭目光不自觉追随着他们。

  滑草车滑到低处,速度慢慢降了下来,直至最终停下。

  澹台玉泽却始终没有放开沈夕昭。

  “玉泽,你放手。”沈夕昭开口时声音有些发紧,忍不住动了动身子,从澹台玉泽的怀抱中挣脱。

  澹台玉泽跟着起身,脸上泛起红晕,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年,虽不好意思,却还是硬着头皮站在他面前。

  眼神不受控制地乱飘,“夕……夕昭,刚刚……”

  “你们在说什么呢?”塔娜刚刚就从滑草车上下来了,这会儿小跑着朝他们来,“是不是觉得很爽啊!我们草原的人都喜欢滑草!”

  “嗯,确实很快乐,能让人忘记一切烦恼。”

  澹台玉泽本来还想跟沈夕昭单独说话,可被塔娜这么一大段,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也泄了一大半。

  偏偏塔娜无知无觉,还热情地招呼着他们:“晚上有篝火晚会,你们记得来参加哦~”

  “知道。”

  传达完这个消息她便走开了。晚上有篝火晚会这件事人人都知道,应当是不需要特地再次提醒的,可方才扶渊突然提起这事,塔娜想起来便顺便提醒一下他们。

  乍然被打断,澹台玉泽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沈夕昭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除了哥哥……他还没有应对过这样的场面。

  也不对,扶渊好像……从来没有跟他说过方才澹台玉泽说的话。

  如此想着,沈夕昭便下意识看了过去,正正好对上扶渊的视线。

  明明他只像是漫不经心地往这边看了一眼,四目相对之时,沈夕昭却像是受了惊一般,很快移开目光。

  心跳在这一刻如擂鼓。

  夜晚,草原上的篝火晚会开始。

  不光是皇上和光禄王爷在,草原上的特木尔王爷也出席了。

  沈夕昭跟澹台玉泽在底下落座,往高位之上看了一眼,没有看到扶渊。

  本该松一口气的,他心里却无端有些空落落的。

  此次篝火晚会并不是多么正式的场合,皇上也发了话,让大家不要拘束,放开了吃,放开了喝。

  围坐的中央放着一个巨大的烤炉,熊熊烈火燃烧着,正在烤一只羊。

  四周也放着小些的烤炉,可供大家烤肉,澹台玉泽已经自己上手了。

  旁边传来一阵躁动,沈夕昭条件反射一般很快看了过去,看到姗姗来迟的扶渊,后头还跟着蹦蹦跳跳的塔娜。

  “夕昭,你想尝尝这个酒吗?是用荔枝酿的,少喝点没事。”旁边的澹台玉泽边烤肉边问他。

  沈夕昭没怎么仔细听他的话,直接拿过酒杯一口喝了下去。

  “咳咳咳——”

  “诶,怎么喝得这么急。”澹台玉泽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取出手帕来递给他。

  沈夕昭摇了摇头,没有接,只胡乱用袖口擦了擦。

  前方奏乐声起,他抬起头,看到塔娜随着音乐跳起了舞。

  她像只轻盈的蝴蝶,身姿翩翩,红色的衣摆摇曳,引得阵阵欢呼。

  转了一圈后,她在扶渊座位边流连起舞,向他献了一杯酒。

  澹台玉泽凑近他低声道:“夕昭,我感觉塔娜公主好像很喜欢你哥哥,你觉得呢?”

  “不知道。”沈夕昭目光落在酒壶上,“再倒一杯。”

  澹台玉泽有些犹疑:“真要?”

  沈夕昭有些烦躁地点点头:“刚刚喝得急,没尝出味道。”

  在草原里出不了什么事,澹台玉泽便又给他满上了一杯。

  沈夕昭还是没什么耐心,直接一口闷了,这会儿倒是尝出滋味来了,甜甜的。

  “诶,你和你哥哥不会还没和好吧?他不就是气你出来找我没事先告诉他一声吗?这不是没出什么事吗?下次注意就好啦,多大点事啊。”

  沈夕昭应了一声,喃喃道:“这酒怎么有点苦?”

  澹台玉泽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不能吧?这应当是甜的啊,怎么会苦?”

  他跟着尝了一杯,“是甜的啊。”

  沈夕昭皱了下眉,抢过他手中的酒壶,自顾自倒了一杯,也没注意到所有人视线中心的扶渊并没有接过那杯酒。

  不知道喝了几杯酒,沈夕昭的味觉终于彻底麻木,尝不出是苦还是甜,但仍然没有停下的趋势。

  澹台玉泽拦了他一下,将烤好的肉送到他面前。

  沈夕昭只吃了两口便没有胃口,将肉撇在一边。

  过一会儿,有人送了一碗果茶过来,沈夕昭认得他是扶渊身边的影卫。

  还有空管他么?

  他没接,带着几分赌气道:“喝着酒呢,喝什么茶?”

  澹台玉泽想要帮他接下,反而被沈夕昭凶了一把。

  他有些委屈地闭了嘴,多看了沈夕昭几眼。

  感觉有哪里怪怪的。

  沈夕昭看到那影卫端着那碗原封不动的果茶回去,扶渊便朝这边看了过来。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看不清楚,可沈夕昭知道,扶渊在看他,说不定还皱起了眉头。

  才不用他管……

  沈夕昭别过脸不去看他,却是看到了另一边,正在给皇上敬酒的塔娜公主。

  视线移开,猝然触及一道温和的目光。

  是敖敦王子,他朝沈夕昭点了下头。沈夕昭反应有点慢,也跟着点头示意,然后看到对方脸上笑意更深。

  沈夕昭脑子转得有点慢,索性也不去想,继续给自己倒酒。

  还不忘给澹台玉泽也倒一杯:“这个好喝,你也喝。”

  看到烤肉,他又有些好奇:“要我帮你烤么?”

  “不用了不用了,你坐着就好。”

  沈夕昭无聊,便打算继续喝酒,举起酒杯时手却突然被人握住。

  他迷茫地偏头,看到扶渊不知何时离开了座位,来到他身边。

  沈夕昭眨了眨眼睛,想要把手抽回来,却没法挣脱他的桎梏。

  “别喝了。”扶渊低声道。

  他往后看了一眼,影卫再次将果茶递了上来,扶渊送到他嘴边:“喝点这个。”

  “不。”沈夕昭动了一下,还是动弹不得,一时间有些气恼,用力挣扎起来,杯中酒洒了出来倒在手上。

  “沈夕昭。”扶渊的声音更沉了几分。

  沈夕昭?

  连阿昭都不肯叫了?

  沈夕昭鼓了鼓嘴巴,听到他似乎轻叹了一口气,没再坚持,将果茶撤了下去,又端来一盘烤肉。

  凑近时,沈夕昭闻到一阵香味,带着丝丝缕缕甜甜的气息。

  “尝尝?”扶渊声音轻了些,带着几分哄人的意味。

  沈夕昭抿了抿唇,不想承认自己有些心动。

  一旁的影卫见状连忙小声劝道:“这是主子亲自烤的,知道小公子喜欢吃甜的,还特地找了蜂蜜来刷了一层,小公子多少吃点吧。”

  亲自烤的?只烤给他一个人的?还特地加了蜂蜜?

  沈夕昭眨了眨眼睛。

  “多嘴。”扶渊斥了一声,拿起一串烤羊肉,送到他嘴边。

  沈夕昭像只小动物一样嗅了嗅,被香得有些迷糊,凑上前去咬了一口。

  羊肉外焦里嫩,刷了一层薄薄的蜂蜜后增添了一丝甜味,吃起来香而不腻,沈夕昭没忍住,乖乖吃了好几块。

  像是才想起来站在他旁边的人是谁,他咽下最后一块,轻轻推开扶渊的手。

  “不吃了。”

  扶渊也没勉强,只不动神色将他的酒杯拿走。

  大烤全羊烤好了,便有人将羊肉分发下来,中间的烤炉撤了,已经开始了歌舞表演。

  沈夕昭放空一般盯着看了会儿,隔着载歌载舞的人群偷偷看向扶渊。

  他没有戴面具,篝火的暖光烘着他完美得无可挑剔的脸,像是落入凡间的天神,疏离冷漠、高不可攀。

  的确长得很好看,沈夕昭想。

  难怪塔娜公主也为之倾倒。

  他又想给自己倒杯酒,这才发觉酒杯不见了,他从旁边抓了一个杯子过来遖鳯獨傢,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想慢慢品尝一番,却发现喝到的是果茶。

  酒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换了。

  澹台玉泽举起手:“不关我的事啊。”

  他说着指了指对面,扶渊所在的方位。

  沈夕昭心里有些堵,也不喝了,只呆坐着看舞蹈。

  夜渐渐深了,歌舞声慢慢停歇,宴席终于要散了。

  风吹得头晕晕乎乎的,沈夕昭站起来时晃了晃。

  澹台玉泽伸手想要扶他,却被人抢先一步。

  扶渊长臂一伸,将人带进怀里。

  沈夕昭昏昏沉沉被带着走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来想要将他推开。

  扶渊没使什么劲儿,松开了他。

  “你喝醉了。”

  “我没有。”沈夕昭嘴硬反驳。

  扶渊又靠近了一点,从身后虚虚揽住沈夕昭。

  “为什么喝这么多?”

  扶渊今夜刻意没有拦着,因为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私心里也想看看他醉酒使什么模样。

  但也能感觉他今夜不对劲,也想知道……他不开心的原因。

  沈夕昭像是被触发了什么关键词,突然道:“就许你喝酒,我便不能喝么?”

  扶渊看着他:“我今夜滴酒未沾。”

  沈夕昭脱口而出反驳:“可是我明明看到她给你……敬酒了。”

  他的声音弱了下去,到最后几乎是嘀咕着说的。

  扶渊却抓住了他的字眼,追问道:“她?塔娜么?”

  “你只看到她给我敬了酒,为何没有看下去,就没看到我根本没接么?”

  夜色之中,扶渊目光灼灼,眸中几乎迸发着光亮。沈夕昭脑袋昏昏沉沉的,可在这一刻却突然敏锐地察觉,扶渊在高兴。

  他还在生气,扶渊到底在高兴些什么啊?

  沈夕昭抿了抿唇,顿时更不开心了。

  手腕被用力地握住,扶渊声音中带着与他往日的从容自持不同的兴奋:“你今夜不开心,是因为她?”

  宴席上,扶渊假托身子不适,没有接过塔娜公主敬的酒。

  他能看出塔娜公主的心意,也知道接过那杯酒意味着什么。哪怕是在皇上和草原王爷面前他还是拒绝了。

  他以为沈夕昭没发现。

  就算是看见了,也许根本不会在乎。

  可是现在,沈夕昭的反应告诉了他一切。

  可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忍不住再一次确认:“阿昭,你在意,对吗?”

  作者有话说:

  520快乐,刚好更个5200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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