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颂撸起袖子,在花盆里摸了摸,果然在花盆底部的土壤里找到了一个东西。

  拿出来一看,是一只录音笔。

  陆意:“这就是顾白日记本里写的,要用录音笔记录好谈判过程以防万一了吧。没想到录音笔竟然被他藏在了这里。”

  打开录音,先是顾白的声音:“殷九,你受贿的事情,真当我还不明白吗?”

  殷九的声音包含了怒火:“我为什么受贿你还不明白吗?你投得一手好胎,你是院长的儿子,瞧,明明支持我的人更多,科研用的经费还是大部分都批给了你!凭什么?那我怎么办?我就活该什么都没有是吗?明明我比你更优秀!”

  “那你也不应该受贿……”

  “闭嘴,顾白,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这个……”突然传来了极响的一道雷声,随即,录音结束了。

  听到那道雷声,钱颂说:“对。那天晚上是下了很大的雨,而且时不时还有很大的雷声。我当时一个人在家很害怕,还给顾白打了电话,但是顾白说他正在忙急匆匆地就挂了。”

  陆意:“电话?你说的是7:54的那一出吗?”

  钱颂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手机,调出通话记录给陆意看:“是的。”

  “我还想问一个问题。这个发现尸体的何央是谁?”

  “何央是顾白的患者,前几天才从市一院转到我们院来的。”

  “我想看一看何央的资料可以吗?”

  “这个当然可以。但是何央的资料都存在顾白的电脑里,至于密码……我也不知道。你可以联系警方破开他的电脑,我先去隔壁洗个手。”钱颂刚刚挖完土,手上黏糊糊的感觉让她很难受,于是她离开了顾白的办公室,先到隔壁洗手去了。

  留下陆意一个人面对顾白的电脑。

  开机,果然是有密码的。

  他当然不知道密码。

  胡乱输入了几串密码,右下角终于出现了“忘记密码”这四个字。陆意操作鼠标,点开了这四个字。跳出来三个问题。

  第一个:我的名字是?

  第二个:我父亲的名字是?

  第三个:我最爱的画家是?

  名字没什么难度,那当然是gu bai。

  父亲的名字……陆意突然想起录音笔里面殷九的话:“你投得一手好胎,你是院长的儿子。”

  那就是院长的名字……陆意直接百度了一下人民医院的院长,于是答案也get了。

  只剩下一个最爱的画家。

  这他妈要怎么猜?!

  难道要通过笔仙召唤出顾白问吗?!

  陆意瘫坐在办公椅上,视线落在对面的墙上,微微怔了一下。

  对了,那幅画,《呐喊》!

  《呐喊》,又名《尖叫》,是挪威画家爱德华·蒙克在1893年创造的作品。

  陆意按顺序把答案全部输入以后,正确的密码终于跳了出来。

  他又把密码输入,终于打开了顾白的电脑。

  他在电脑里找到了何央的病史。

  何央是曾经参加战争的一名老兵,因在战争中炸伤了双眼退伍。

  早年战争的残酷让他患上了很严重的心理疾病,市医院觉得人民医院顾白医生的治疗方法更适合何央,所以让何央转院。

  这不是最重要的线索。

  最重要的线索是顾白的批注:“何央具有很严重的精神障碍,他在一个下雨天被炸伤了双眼。因此,下雨时发生任何巨大的声音会让他精神狂躁,易出手伤人。去年曾发生过这样的恶性伤人事件,但事后何央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下雨时,钱颂说过,那天晚上是下来了很大的雨。陆意已经隐隐猜到了答案,但他还是想找到证据。

  顺着资料往下看,顾白又写道:“何央已经第三次忘记自己柜子的密码了。护士建议他以自己左右眼的视力作为密码,这样就不会忘记了。”

  陆意赶紧去翻办公室桌上他曾经以为没用的那一大堆医学资料,然后发现了一件好事和一件坏事。

  好事是他找到了何央的体检资料表,坏事是那张体检资料表只有一半。

  右眼4.0。还不知道左眼的度数。

  陆意正想找钱颂问一问,突然想起,钱颂刚刚说自己要去洗手间,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他正要立刻去找人,心里突然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于是他先打了个电话。

  虽然陆意作为一个24k纯硬汉,进女厕所不是什么太光荣的事情,但现在实在是没有办法。

  “有人吗?不好意思,我先进来了。”陆意在门口大喊了一声。

  他一开始还特别害怕自己会对女生造成冒犯,事实证明是他多虑了。

  因为向来排长龙的女洗手间竟然空无一人。

  陆意一间隔间一间隔间地搜寻着,因为每打开一间隔间他都要先问一声“里面有人吗”,所以进度非常缓慢。

  直到他看到有一个背影,跪倒在洗手池前。

  陆意认出了钱颂的背影,心中一紧,赶紧跑过去。

  让陆意头皮发麻的是,洗手池里放满了水,而钱颂像是失去了神智一般,一下一下,把头浸在水里,呛得唇色发白也重复着这个动作。

  陆意赶紧跑过去一把揪住钱颂的头发,只是刚刚靠近钱颂,他就感觉到了一股反常的冷意。

  不是活人的气息。

  陆意不再触碰钱颂,而是轻声道:“从她的身上离开吧。杀害你的凶手,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的。”

  “我说,毛利小陆意,你是不是疯了?”身后响起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殷十的脸出现在门口,“你先是打电话让我来女厕所,又是对着空气说话——你是不是疯了?”

  刚才陆意,正是给殷十打了电话。

  我是不是疯了不好说,不过下一秒,殷十已经被陆意一把拉入怀里,几乎同时,陆意的食指和中指轻轻一动,从胸前的口袋里挑起一支钢笔,“啪擦”,笔尖出鞘,尖利的笔尖直直地怼向殷十的脖颈。

  “额……”殷十咽了一下口水,“那个,陆先生,你、你想杀我啊?”

  陆意没有理会殷十,反而继续对着空气道:“不过你的弟弟现在在我手里。我恳请你放过钱颂。我还需要她,来找出杀害顾白医生的真凶。我知道你没有杀顾白,难道你不想洗清你的罪名吗?至于钱颂,我向你保证她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厕所昏黄的灯闪了闪,殷九终于现身了。

  他现在只是一团扭曲的血肉,他不想吓到自己的弟弟,所以隐去了自己的身形,只有陆意一个人能看见他。

  殷九的右半张脸已经完全变形了,破碎的皮肉下是森森的白骨,看起来十分狰狞。

  “你拿我的弟弟来威胁我?”

  陆意十分淡定:“你要相信我能在你动手之前杀死他。”

  钱颂说过殷九和殷十感情很好,陆意觉得殷九大概率不敢冒险。

  果然,殷九沉默了很久:“我能相信你说的话吗?”

  “我保证。”

  陆意说完这句话以后,原本跪坐在地上的钱颂突然醒了。

  看见自己趴在洗手池旁的时候,她几乎是瞬间已经意识到了在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她看向陆意:“你救了我?”

  陆意:“你不用担心,在这之后他都不会来找你麻烦了。”

  从头到尾,只有殷十一个人一脸茫然:“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陆意把他刚才的所有猜测和钱颂讲了一遍后,道:“我要知道何央左眼的视力。”

  现在缺少的线索就是这个了。

  钱颂向陆意摊开手:“给我看一下顾白尸体的照片。”

  她盯着那一组照片看了一会,道:“顾白不近视,也从来不戴眼镜。他手里的这副眼镜不是他的。”

  陆意明白了她的意思:“你的意思是很有可能这是何央的眼镜。”

  陆意仔细地看了看那一组照片。

  他不是专业人员,光看镜片,其实他原本没什么信心能找到答案。

  只是,在仔细看了一眼照片的时候,陆意自言自语道:“等等……右眼的镜片是有很明显的厚度的,但是左眼,我看不出来。这似乎是平光镜啊。”

  钱颂:“那你可以试一下5.0。储物箱在外面。”

  陆意已经走向了何央的储物箱。

  储物箱上面都有名字标志,找到何央的储物箱不是什么难事。

  “护士建议他以自己左右眼的视力作为密码”,那么四位密码就是——5040。滴滴两声,柜子开了。”

  陆意看到了钱颂所说的少了一样东西,那个钱颂的小雕像。

  它就安静地摆在何央的储物箱里,上面还沾着凝固的血迹。

  那一定就是顾白的血迹了。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办公室里,顾白和殷九正在谈判。

  顾白的录音笔正在偷偷记录着这一切。

  雷声第一次响起的时候,钱颂的电话打了进来。

  她一脸委屈地跟顾白说她害怕,想让顾白来陪她,但顾白此时正在和殷九谈话,所以拒绝了钱颂。

  这就是为什么聊天记录只有短短几十秒。

  接着,顾白和殷九吵起来了。他们吵起来的时候,正好何央来找顾白。

  两个人声音的分贝都极高,正逢一道雷声响起。

  在何央的眼里,他仿佛重返了几十年的战场,他是手握利刃的老兵,对面是来犯的间谍。

  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风的呼啸声,战旗猎猎抖动,他终于举起了刀——

  殷九亲眼看着何央拿起办公桌上的雕像砸死了顾白,他惊慌失措地跑出了办公室。

  这就是所有的真相。

  陆意转向钱颂,道:“我的任务已经全部完成了,但是你,还欠殷九一个道歉。

  “你自己向警方自首判的罪行,比起我向警方揭发你的罪行,相比之下要轻多了,对吧?”

  这是他对殷九做过的保证。现在,他来兑现他的诺言了。

  而钱颂沉默了很久,轻声道:“我知道了。”

  她转身,一步步朝着门口走去。

  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她转身,朝着陆意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谢谢你。”

  这就是第二天。

  晚上,陆意难得在游戏里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早上起来,他神清气爽地走到洗手间的镜子前,道:“顾白,我已经找出了杀你的凶手了。”

  镜子前,有一行血字缓缓显现:“杀我的凶手是?”

  “何央。是何央。”

  陆意就像是等待着老师表扬的小学生一样自信满满地看着镜子。

  镜子上再也没有血字显现,却从里面伸出了一只干枯的手,抓住了陆意的胳膊。

  陆意:“?我不是已经完成了任务吗?”

  “的确如此。”顾白惨白的脸映在了镜子前,向陆意凑近,“但是我的未婚妻钱颂,她竟在与你解密的这两天里,对你芳心暗许。”

  陆意想了半天也没推断出这个“芳心暗许”是从哪里来的,难不成是钱颂最后露出的那个微笑?“……”

  卧槽,不带这么坑的,搞了半天还是要承受“顾白的怒火”吗?

  顾白两只手已经都抓住了陆意的胳膊,想要把陆意拖进镜子里的世界。

  陆意一咬牙,屈起腿,接着就是狠狠地一脚踢在镜子上。“哐”一声,镜子终于碎了。

  与此同时,眼前的画面晃动起来,机械的游戏音此刻在陆意听来宛若天籁之音:“游戏结束,恭喜玩家陆意成功通关。”

  “本次游戏为单人游戏。玩家陆意的评分为SSS级别,游戏奖励为一副对戒。当两位玩家分别佩戴此对戒的时候,可以彼此用意识交流。闭上眼的时候,还可以看到对方周围的场景。”

  陆意不由得感叹了一声:“卧槽,真是好东西。”

  这就是SSS的奖励吗,可真是货真价实一点都不水。

  陆意出了游戏之后,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肚子上盖着一条被子。

  而床的另一边,闻执正屈着腿在看电脑。

  陆意迅速滚过去拍了一下闻执的肩膀:“哇,知道我进游戏了,还这么淡定地在玩电脑?也不知道关心人家一下。”

  闻执头也不抬地回答:“嗯?这有什么好关心的。我知道你能出来。”

  这话讲的,陆意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夸他还是该骂他了。

  不过——

  陆意挠了挠头说:“不过这次没有你一起,我还真不习惯。”

  他说得很小声。

  闻言,闻执的嘴角微不可见地勾起了一个隐秘的弧度,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嗯,之前组队的奖励是你开出来的,所以我想大概,除非你遇到了单人任务,否则只要组队,你必定会和我一起。但我呢就不一定了。我很有可能就遇不到你呢,比如这次就是。”

  说着,闻执抬起自己的手机给陆意看了一眼。

  陆意一愣:“你今天进入游戏?不是吧,我刚回来你就要走?”

  闻执把手机收回去灭了屏:“嗯,是这样。不过——”

  陆意被他这句“不过”说的,眼里又闪起了兴奋的光:“不过什么?”

  “不过你想,等我这局游戏结束,我们又可以一起组队了。”

  这倒是说的事实。

  陆意突然想起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啊,对了,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他摊开手,掌心静静地躺着一对银色的对戒。

  陆意神色得意得就像一个考了一百分的孩子:“SSS级评分的奖励!”

  闻执扫了一眼:“这是什么?”

  陆意把游戏所说的对戒的能力告诉闻执之后,闻执笑了,揶揄了他一句:“怎么。这次,终于不是我威胁着你和我组队了?”

  陆意知道闻执指的是第一次游戏结束后自己获得的组队机会。

  那次几乎是被闻执以大boss的威力逼着给使用的。

  看起来闻执对此怨念颇深嘛。

  不过呢——

  陆意挑了挑眉:“你凭什么认为那次是你威胁,而不是我自愿?”

  搞不好就是我自愿呢。

  闻执笑了。

  闻执平时很少笑,陆意第一次看他露出这样的笑,仿佛是寂静的长夜里突然绽放出的一朵洁白的花。

  陆意看得微微失了神。

  发现自己看呆了的时候他不由得咳嗽了一声暗骂自己没出息。

  闻执从陆意的掌心里抓走了对戒中的其中一枚:“……是吗。那你的礼物,我就收下了。”

  交涉间,他的指尖轻轻地拂过了陆意掌心的软肉,激得陆意轻轻抖了一下。

  闻执抬眸看向他:“怎么?”

  “……没,没什么。”

  “既然没什么,那我就进入游戏了。”

  “……哎?”

  # 五层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