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姜桥以为唐暮帆住的‘过道房’已经够过分了,现在才发现还有更过分的,那就是四个人住一间过道房。

  姜桥嘴唇微动,刚想说话,他看见了坐在床上的唐暮帆。

  他穿了件黑色背心,一条黑色短裤,怀里抱了一把他没有见过的木吉他,看那琴身上磕磕绊绊的痕迹,应该是哪里收来的二手货,指尖轻扫琴弦,出来的声音清脆悦耳。

  很常见的床单,被子没叠,枕头歪歪扭扭躺在床上,床尾挂了几条裤子,少年就坐在那样杂乱的画面里,却好似浑身发着光。

  在唐暮帆断断续续的琴声背景下,牛奶将画面一转。

  餐桌上,一碗豆腐番茄汤,一份炒藕丁。

  “老大最近脾气大得很,不想下厨,菜是我炒得,汤是小酒烧的。牛逼吧,拜了个师父学调酒,结果回来给我们烧了一锅汤,他还说她师父烧的菇菇汤也特别好喝。”

  “我们问是什么菇菇,他说不知道。”

  “笑死我了,这傻逼。”

  镜头里,给番茄豆腐汤做配角的唐暮帆嘴角有笑。

  牛奶拿着手机往外走。

  房间外面也不是客厅,贴着墙放满了床,只有中间有一条勉强可以通过的床。

  最离谱的是,阳台竟然也把窗户贴了墙纸,放了一张床。

  牛奶跟他说,因为这个位置可以独享阳台的疯狂,床位费竟然比其他位置还要贵一点。

  姜桥:“要不是你们住在这里,我真怀疑这是个黑工集中营。”

  “哈哈哈。”牛奶哈哈一笑,“没事儿,等我下个月发工资了,我们就能换个地方住,不是我嘚瑟,我提成老多了,刚去一个月就是全店销冠了。”

  “厉害厉害。”

  视频最后也结束在唐暮帆断断续续的琴声中,姜桥按了截屏,捕捉到的画面是狭窄走道的镜头,少年坐在床上,怀抱吉他,背后是防护栏锈迹斑驳的窗,还有昏黄的灯光。

  牛奶跟他约定,有机会想参观一下他的别墅,姜桥说随时都可以,不过下次来之前记得先打电话,免得又被保安追两条街。

  视频通话结束,牛奶去洗了手盛饭。

  “给,老大。”

  塑料凳很低,他坐在上面比蹲在地上高不了多少,他吃了一半,捧着碗看着窗外。

  忽然问道:“老大,你说我们能飞出去吗。”

  唐暮帆说:“一定可以。”

  牛奶咧嘴一笑。

  “其实没有也可以,我享受跟你们在一起的每一分一秒。”

  唐暮帆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别染了,干成草了。”

  “哎,好吧。”

  姜桥花了一天的时间,把牛奶发来的所有谱子录了。

  他跟郁南正式签订合同,对方说需要时间整理,给他再放最后一周的假期。

  姜桥想着闲着也是闲着,随口答应了几个狐朋狗友的聚会。

  第一天。

  游泳时有个肌肉男过来非要教他仰泳,姜桥明确表示他就喜欢狗刨后,他也不教了,开始绕着姜桥仰泳。

  第二天。

  来了个扭扭捏捏的瘦竹竿,非要让姜桥教他打高尔夫,教就教吧:“杆,球,咻,会了吗?”

  第三天。

  这次约的趴比较文雅,去一茶居品茶。好友约了个包厢,姜桥对面那个茶艺师据说是‘头牌’,瞧着是挺不错,古装扮相仙风道骨的,就是左眼皮一直抽搐。

  第四天……

  第五天。

  约定来他家弄烧烤,后花园的秋千上,景函揽着他的肩膀问:“哥们儿,我就搞不懂了,你到底喜欢哪一款啊。”

  正在喝鲜柠檬汁忘了加蜂蜜的姜桥:“……”

  他放下杯子,皱着眉思索,在想事情是他想的那样吗?

  景函捏了下他的肩膀,下巴朝某个方向一扬:“你看那个怎么样。”

  姜桥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确定在那个方向只有一个卫衣男生站在烤架,但他还是不放弃。

  “什么怎么样?”

  景函老鸨似的介绍道:“音乐系的高材生,好像跟你是同一个专业,有共同话题,清纯男大学生,应该是雏儿。”

  姜桥:“……”

  景函往后推了一点,拉下墨镜瞪着他:“卧槽不是吧,你都带着人去参加同学婚礼了,还给我这装呢?”

  姜桥认认真真地琢磨了一下这句话,终于理解了。

  是那天牛奶太过热情,再加上那块表的误会,让人理解成了这样?

  姜桥想要解释一下,是说他跟牛奶没有关系?但从对方给他介绍伴儿的行为来看,本来就不在意他和牛奶的关系。说他不是gay呢,但他的确是。

  最后姜桥说:“我对这些人都没兴趣,我对哪一款都没兴趣。”

  景函的表情从不解到震惊,最后是不可思议。

  “别吧,老哥,你居然是走心派,哦不对,倒也不奇怪,毕竟是你。”

  他们圈子里,姜桥始终是最特殊的那一个,最开始醉心于学习,别人都花钱出国镀金(放纵),他参加了高考,别人飙车蹦迪泡网红,他倒是也买车,不过是为了躲狗仔。

  景函点了根烟,没话说了。

  “不愧是你。”

  姜桥没弄懂他的逻辑,但也不太想弄懂。

  景函也算是跟他一起长大的,而席桐之所以算发小,而他只能算是狐朋狗友,单纯是因为他太浪太爱玩。十几岁就搞大了女生的肚子,老师带着对方家长打上门讨公道,差点被自己父亲卸了一条腿,丢国外半年,别的没学会,把自己掰弯了,开始搞男人,还特嚣张地跟父母说:搞男人多好,不用负责。

  这种人通俗点形容就是人渣,姜桥一直觉得他没被砍死算是个奇迹。

  他看不起他的恋爱观,之所以还愿意让他躺在自己通讯录里,是因为景函十八岁公开出柜后,跟他父母说:“我现在确定我喜欢男人,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跟女人结婚,为了不断子绝孙,你们赶紧再生一个,至于财产爱给谁给谁。”

  至少这一点,比起他所知道的,明明是个gay却选择了结婚,结婚之后还在外面瞎搞的男人要率直多了。

  “你父母怎么看?”

  姜桥想了一下,如果说事情真的这么散出去了,那他父母早就知道了,却还没有找他。

  “不知道。”他看着景函,眼神渐渐锐利起来,“但我怎么也不能比你差,我几个哥哥都已经结婚生子,我大哥三胎都有了,断子绝孙的问题不考虑了。至于财产,爱给谁给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景函胳膊搭在姜桥肩上,笑得极其夸张。

  “说回来,妈的,二十几年了,老子竟然都不知道你喜欢男人。”

  姜桥说:“这也不是什么值得昭告天下的事儿,我又不跟你一样脑子缺根弦儿。”

  “哎,我只是遗憾,你要是早点说,没准儿咱俩可以凑一对。我以前没准能勉强一下自己喜欢你这种类型的,毕竟知根知底,没准儿还能长长久久。现在我的口味定型了,我喜欢浪的,最好是浪中带一点清纯,清纯里再带一点嚣张,嚣张里又透着一点点小性感。”

  姜桥照着他的小腿给了一脚。

  “你怎么不要五彩斑斓的黑。”

  假期的最后一天,姜桥收到了牛奶发来的三分球乐队的演出时间。

  [搞定定,冲鸭!]

  姜桥看着聊天界面,不确定自己应该回复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收到了新的一条。

  [糟糕糕,老大的吉他还在你哪儿呢。]

  [桥哥,演出当天你能来送过来吗?]

  姜桥想到了那么没怎么被动过的黑卡,和他精心保养过的二手琴,最后还是答了好。

  为了不显得他像专门为了谁而去,姜桥把景函叫上了,席桐说他有空,于是最后出门的是三人行。

  月亮湾已经差不多完全变成了他的底盘,知道他要过来,二楼干脆就不开放,给他们三人留着。

  姜桥不太喜欢这样的特殊待遇,觉得它破坏了这里原本的自由奔放的风格,但他也确实受不了在人群里挤来挤去,蹭一身劣质香水味儿、烧烤味儿。

  他们在二楼就位,开了一盏小小的灯,可以看到楼下,却又不会被下面的人看到的位置。

  姜桥说:“倒也没那么紧张,被拍到了也无所谓。”

  景函说:“我是怕万一哪天我睡model被曝光了,拉低了你的档次。”

  席桐说:“没关系,我可以拉回——”

  话未说完,楼下玩重金属的乐队登场,把听惯了古典音乐会的席总吓到了。

  姜桥很理解他此时笑不出来又说不出来的感觉,他第一次认真去琢磨唐暮帆歌词含义的时候就是这种表情:“没事,把‘害怕’打在公屏上。”

  他手落在席桐肩上,差点笑弯了腰。

  景函倒是气定神闲,毕竟这一款的他也睡过,曾经有幸听过几场死金专属,听多了就感觉非常带感。

  “来呀,蹦起来。”

  席桐皱眉,忍住生理性的不适,骂了一句:“滚。”

  “啊哈哈哈哈……”

  景函笑得十分得意,不再理他们,准备下去蹦迪。

  姜桥想起了吉他的事,让他蹦迪的空隙,把吉他送到后台唐暮帆手里。

  他不是此时想起,是一直都惦记着,可又觉得自己一来就送过去,显得太刻意,但现在才让景函拿过去,又担心耽搁了时间。

  他坐在位置上,有点心神不宁。

  席桐反应更大,坐不了了,去了卫生间。

  姜桥跟着一起,二楼的卫生间自然是从里到外收拾了一番,但泛黄的墙壁和劣质熏香的味道还是让人头晕。

  席桐洗了个手,站在洗手池旁缓了一会儿。

  “实在不舒服,我送你走?”

  席桐表情已经十分难看,眉间是毫不掩饰的反感。

  “阿桥,我可以理解你在意你那几个朋友,但是再在乎也不过是萍水相逢的缘分,你用不着为他们做什么,就算想你给他们安排一档节目。”

  姜桥不想跟他辩解什么,走过去拉席桐的胳膊。

  “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