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切地说,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她做过……”张浩然低声说。

  “有什么迹象吗?”谢柏群问。

  张浩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突然抬头看了一眼谢柏群和肖落,过了一会儿盯着谢柏群反问道:

  “如果有一天,你的枕边人变成shā • rén犯,你感觉不到那种变化吗?”

  谢柏群坦然地耸了耸肩膀,好整以暇地回答他:“我是警察,警察的职业病就是怀疑,我会怀疑我接触的每一个人。因为他们都有可能是嫌疑人,但是我只相信证据。”

  肖落略微抬了抬眼皮,要么说高材生说话还是复杂,要细想谢柏群这段话,里面的弯弯绕可多了,但本质还是很善良。

  把那句话翻译过来,谢柏群的回答是说,我会怀疑每一个人。但是在证据出来之前,我依旧无条件信任每一个人。

  张浩然也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他其实一直在回避一个问题,在自己妻子走上这样一条道路的过程中,自己真的没有责任吗?

  似有所感却置若罔闻,心有猜忌却避而不谈。成佛成魔一念之间,他也说不清楚,他曾经深爱的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滑向深渊?

  自己是否也是助长坠落的人呢?

  “你们可以去我家,衣柜里应该有一件黑色的皮衣外套,是男士的,我因为发福了,已经很久不穿了,那件皮衣的下摆的位置,有血迹。

  当时我注意到是因为我想把这件衣服给我大儿子看他要不要。

  因为这衣服还挺贵的,而且我穿的不多,一开始我以为是拉链生锈了,但是拉链还很完好,除了我……只有我老婆会动主卧的衣柜。”张浩然颓然道。

  谢柏群转头和肖落刚想说话。

  肖落已经拿出手机,说:“联系支队让他们去找并且将血液送检做DNA比对,没错吧?”

  台词没抢显得很没有牌面的谢队长只能愤愤地瞪了肖落一眼,转头继续将注意力放在张浩然身上。

  张浩然这时已经显得累极,整个人精气神像是都被抽空了,有气无力地说:“我知道的我真的已经都说了,你们够了吧?”

  “你们来之前我还有另一批警察过来做笔录呢,你们不带这么折腾人的吧?”张浩然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上一批做笔录的警察应该是负责小儿子的案件的警察。

  按理来说张浩然确实不像是有什么隐瞒了。

  但是对于谢柏群和肖落来说,他们还有另外的东西要问。

  “张浩然,你知道互助会是什么吗?”

  “你是指什么?”张浩然被问得愣了一下。

  “我换个问法吧,张浩然,你前面一直提到你觉得你妻子是病了。但是为什么一直没有带她去看医生呢?

  我们没有查到你妻子在公立医院有任何的就诊记录。那么是谁告诉你说,你妻子病了的呢?”

  “哦,你是说章医生的事儿吧?这个事儿是这样的,我一直建议她去看医生。但是她说没病,她说她不去,我也一直拗不过她,认识章医生这事儿也是机缘巧合,因为小小他……

  有点轻微的自闭,要跟上学业和融入班级,一直都有困难,包括老师也和我说劝我还是带小孩儿去特殊学校。

  但是我又不甘心,因为我觉得小小的情况比起其它自闭症的小孩还是好很多的。

  所以当时一直在搜有什么办法改善症状的,那个时候我加了一个类似于自闭症小孩的父母的交流群,群里就有人给我推荐了章医生。”张浩然回忆道。

  “那个群现在还在吗?能给我看一下吗?”

  张浩然点头,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点开给谢柏群看,其实群里的内容显得很正常,这点倒是和谢柏群加的那个互助会2群的风格很像,群里有人问问题,倾诉苦恼,群友之间会互相帮助,有时候管理员也会出来调解群里的气氛,推荐一些方法或医院医生。虽然其中不乏赤脚大夫,但整体的氛围看着还是那么回事儿。

  “那你提到的那位zhang医生,具体叫什么,在什么地方行医,联系方式是什么?”

  谢柏群有些兴奋,如果高淑手里的违禁药品是从那位医生那里获得的,那么起码他们就拉起来的一条小鱼。

  如果能够找到对方私藏并贩卖违禁药品的证据的话,起码可以正式立案调查,还能得各方面的协助,比让他们这个重案组百忙之中再抽空时不时调查一下靠谱多了。

  “这……名字具体叫啥我也不知道了,就知道姓章,上下结构的那个立早章,我们都管他叫章医生,他也没有什么固定的地方,我们可以通过邮箱和他约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主要是听说他对自闭症的小孩的治疗很有一手。

  所以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我也让我老婆带着小小去过几次,别说,还真的有效果,包括也是章医生和我老婆说,觉得她精神状态不好,有点精神衰弱,给她开了点药。”

  “那你能想办法再约那位章医生一次吗?可以的话邮箱地址也给我吧。”谢柏群恳切地说。

  张浩然很配合,很快在手机上按照谢柏群的期待给那位章医生发了邮件,同时也让孙星空从邮箱地址入手,看看能否查到一些什么。

  截至到目前,林一案的大体轨迹已经清晰。

  如果在张浩然所说的朋友的那辆车里能够找到相应的痕迹和证据,并且从道路监控里还原车子的轨迹,最好还可以找到张浩然口中所言搭了顺风车的货车司机作为证人,那么可以说是已经补全了一大段证据链。

  但侦破进行到这里尚且不算结束,即便假定张浩然的叙述全部为真,关于案件的细节仍然不清晰,谢柏群特别关注的还是关于Q的那部分。

  哪怕高淑之后确诊她患有精神疾病,高淑的精神疾病也很显然是间歇性的。

  因为他们见过高淑非常正常的时候。

  人心是这么轻易地操控乃至改变的吗?

  谢柏群不喜欢这种可能性。

  “咱们还得回刚才的医院再去会会高淑。”谢柏群撇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用力地在自己脸上拍了一下。

  肖落被他拍脸的一声脆响惊了一下,用指节蹭了蹭谢柏群的脸,语气透着一点无可奈何,“不用对自己这么狠吧,脸都拍红了。”

  谢柏群还没接茬,忽然看见男人的脚步踉跄了一下,猛的一个急刹车停在了原地。

  “怎么了?很难受吗?”谢柏群去蹭他的额头,温度不算高,但烧也还没有退下去。

  “听张浩然说话听得我头疼。”肖落轻轻推开谢柏群的肩膀,事实上不只是头疼而已,右手关节所幸是谢柏群昨晚就给他打了医疗绷带固定。

  但是固定的关节依旧是那种肿胀灼热的痛感,肖落怀疑自己的低烧也是因为炎症造成的。

  而且如果昨晚他还有能够选择的意识的话,他一定不会洗胃的,宁可谁逮着他的肚子给他两圈,也比洗胃舒服,他嗓子到现在都是嘶哑的,吞咽的动作都会牵连死清晰的疼痛,说话一出口都带着一股血腥气。

  “现在有个比较麻烦的问题,就是过去这么久了,不知道能不能取到证据。虽然现在技术也进步了不少,但还是令人担心啊……”

  肖落在副驾上只能听到谢柏群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过来,他紧紧抓着座椅,一开始还能和谢柏群聊两句案子,再后来他已经没办法和谢柏群保持互动了,只能放慢放平呼吸的频率,以求不带再带动到脆弱的胃。

  谢柏群在开车,余光看见肖落阖着眼皮,以为他是累了,关上了车里的收音机,让他好能眯一会儿。

  但就在等红灯的期间,肖落忽然捂着脸低着头,另一只手在车里胡乱摸着什么。

  “怎么了?”

  “鼻血,给我纸巾。”

  谢柏群从车里的抽屉里抽了几张纸巾给他擦血,有些担心得问:我靠路边停车?”

  “没事,不用。”肖落低着头缓了一会儿,血慢慢止住了。

  谢柏群看着旁边被血浸透了的好几张纸巾,心里不免还是担忧,他今天早上起来以后,发现肖落好像又开始吃某种抗神经痛的特效药了。

  且不说这个洗胃以后禁食24h的说法了,那个药他记得副作用也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