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高子平依旧是想不起来,谢柏群不忍心再逼迫,只说:“那麻烦您,如果您想起来什么的话,请务必联系我,任何时候都可以,这是我的号码。”

  高子平收下了谢柏群写给他的号码,脸色有些难看地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无力地说:“谢警官,对不住啊。”

  “高子平,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谢柏群依旧是耐心地重复这句话,对着高子平安抚地笑了笑,“我说过的吧?你能够活着真的是太好了。你是受害者,也是重要的证人,因为你,我们得以掌握更多的线索,你先休息,明天可能还需要你去帮个忙,去警局做个嫌疑犯的画像,记得多少说多少,明天会有同事再联系你的。”

  谢柏群把笔录的签的文件交给同事,指了指医院前台,“辛苦你啦,我最近胃有点难受,顺便挂个号上去看看。”

  “成,注意身体昂,车我先开走了。”

  “嗯,等会儿我自个儿回去。”

  谢柏群在前台领了个号,这会儿过了门诊的时间,只能挂个急诊,谢柏群自个儿就读医出身的,也知道急诊基本上做不了什么,唯一的优点就是能开点处方药,他带出来的药快吃完了。

  国内公立医院排队是常态,谢柏群心态也好,挂了号就瘫在大堂的一个沙发凳上等,估摸着按问诊的速度,起码还有两个小时才轮到他,理智上他也知道自己该吃点东西。

  但人实在是累得慌,倒胃口,吃了八成要吐,想着休息会儿再去吃两口,结果坐在那儿越坐不对劲。

  他没怎么看微信,一般真有事找他,他们都会直接打电话。加上手机电量不充裕了,谢柏群打算闭目养神一会儿。

  医院里不知道是不是有供暖,或者单纯没风加上人多,实话说并不冷。

  但他身上就是一个劲地冒冷汗,手脚都和浸在冰水里似的,手指尖发麻。

  谢柏群意识到有点不对,扒着旁边也不知道是谁,眼前一阵阵地发黑,问:

  “麻烦您,能帮我叫一下护士吗?我、我可能低血糖有点严重,需要几支葡萄糖。”

  旁边的人冷不丁被他这一扒拉,再看他死人一样的脸色,眼神都飘了,连忙叫了护士过来。

  护士听他自己判断的低血糖,一过来感觉这人坐都坐不住了,连忙扶着人在长沙发凳上躺下,喂了几口葡萄糖的温水,简单测了血压血糖,发现确实低得不像话。

  打算让他先缓一会,观察一下。

  谢柏群被喂了几口葡萄糖又躺了一会之后,确实觉得舒服了一下,至少能看清楚东西了,向护士道谢。

  “你还晕吗?再躺一会儿吧,还需要葡萄糖吗?”

  “不用了,谢谢。”谢柏群被灌的那几口太给劲了,甜得他嗓子眼都发齁,整个人有点反胃,想站起来去厕所。

  “诶你去哪?你血压还是很低,别乱跑了。”护士扶着他。

  “我去个厕所。”谢柏群努力走出了直线,谢绝了护士陪伴他进男厕所的好意,那个时候谢柏群还没觉得多难受,可能也是因为这几天就这样。

  没有多难受,也没有多舒坦。

  他刚进隔间就撑着旁边的扶手吐了一遭,刚刚喝进去几口水都着急往外涌,胃酸大概也泛上来,谢柏群觉得嗓子眼烧的慌,整个人蹲在地上,靠扶着医院隔间里装着的扶手不让自己整个人栽下去。

  谢柏群勉强按了冲水,在里面缓了一会,慢慢站起来打算漱个口,走到洗手台前刚一弯腰,立刻呕出两口血开,还带着血块,在雪白的壁上特别明显。

  谢柏群心道不妙,撑着墙往外走,打算请求插个队,不行先给他开点止血的药挂上。

  但症发得太急了,或者说谢柏群自己发现得太晚了,刚走出厕所门就开始喷射状呕吐,谢柏群想努力控制一下都来不及,看着一地板一墙血糊糊的,谢柏群还走神想了一下这多难收拾。

  他这样子属实吓着人了,但吐完之后谢柏群甚至觉得松快了一点,被按在轮椅上推进去插队就医的时候还冷静清晰地陈述了一下自己的情况。

  夜班的急诊人力有限,医生紧急处理了之后,谢柏群甚至开始自己报了几个药名,让挂水,先保守治着,估计要明早才能做的了胃镜。

  在临时病床上侧卧着挂上水之后,护士还和他念叨:“哎哟?你也是医生啊?怪年轻的啊?”

  “不是,我是干警察,但学过医。”谢柏群打着药不太舒服,没睡,含含糊糊地回。

  “厉害了,当医生当警察都高危,唉,也真不容易。你就一个人在这儿啊,叫个家属或者朋友过来吧。不然万一有点啥事儿人都不好叫呢。我们夜班人少,没法一直盯着你。”

  “嗯,好,我这边没事,你先忙你的吧。”谢柏群刚刚的缴费还是有个护士看他可怜帮他去缴的,这会儿才有点力气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打算问问肖落忙完没。

  肖落的消息栏上赫然写着算了吧三个字。

  谢柏群压根没生气,他就没反应过来,他愣了一会,刷了一遍他们那个群的消息,才知道肖落被上面临时抽调回去,现在钱澈暂任队长,群里还有钱澈艾特他问他身体怎么样了。

  抽调回去干别的事,谢柏群觉得这道理他都能懂。毕竟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嘛,肖落这么厉害的人,也不可能真就在这里一点儿不挪窝了。

  但和他说算了吧是啥意思?

  谢柏群累得厉害,只回了肖落一个问号。

  过了一会儿又拍了自己溅得一身血的衣服,给肖落发消息:报告领导,我吐血了,现在情况稳定。但一个人在医院非常无聊,急需领导关爱。

  过了一会儿又补充:下了飞机给我个电话。

  他就不能一个人在那里琢磨,越琢磨心里越难受,肖落这人不可能是发错了。如果错了肖落肯定会解释,所以算了吧这三个字确实是给他的。

  谢柏群有时候也整不明白,他想谈个恋爱为啥就这么难。

  想要遇见一个爱的人有多不容易,是经年累月的喜欢,才积攒起的勇气。

  他自己鼓起勇气不够,他还要劝着对方鼓起勇气,好不容易走到一起,对方却突然决定独自前行。

  明明没有谁离了谁活不下去,却还是对人死心塌地。

  有时候他觉得他能被肖落活活气死,刀山火海他肖落可以第一个趟,枪林弹雨他也能头一个闯。

  唯独在自己的生活里,偏偏是个该死的逃兵,比王八还要王八,不用别人碰,他自个儿在心里就能打上一百次退堂鼓。

  要不是打不过他。

  要不是打不过他,谢柏群有时候也有把对方按在地上爆锤的想法,想把一个人的脑子翻腾出来看看他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

  虽然谢柏群并不是不能理解。

  他并不是不能够理解肖落的想法,正是因为他知道肖落是喜欢他的。因为喜欢他所以想把他往外推,希望他可以永远,永远呆在最安全的地方,不用经受任何的磋磨和磨难。

  但越是理解,谢柏群就越是气的牙痒。

  这不是谢柏群想要的,如果他向往安逸的生活,他就应该安分守己,要么留校走学术路线,要么找个私人医院,舒舒坦坦地给有钱人治病,不管哪条路,不都比当警察要舒坦么?

  而且如果连他也放弃肖落的话,肖落大概就会真的一条路走到黑了。

  从那天晚上肖落和「那个人」对话之后,肖落的状态就已经不对了。就像是树起了一层无形的隔阂,不去对人投入任何感情的话,他就可以活的更加铁石心肠。但这种冷酷,在谢柏群看来,更像是为了不受到伤害的自我保护。

  在使命之外,没有人真的问过肖落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他只是被使命和千万人的安全推着,一步步推向深渊。

  肖落飞机刚落地,他手机一开就听见监控软件在报警,魂都吓没了半条。

  又出事了。

  他前脚刚走,谢柏群后脚又出事儿了。

  这人只有拴裤腰带上才能完好无损么?

  谢柏群没能能到肖落给他的电话。

  第二天一早做胃镜,血压掉到60/49,整个人几乎昏厥,被火急火燎地推去手术室,医院接了肖落打进来的电话,和那边说明了情况。

  手术是个微创手术,对胃部的动脉血管作处理,推出来的时候谢柏群就已经恢复了一些意识,看到自己在输血,大概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孙星空过来陪他,照例背着自己的宝贝电脑。

  谢柏群和同事处起来没压力,唯一担心的就是不知道医院联系的谁。

  要是爸妈听着信儿才完蛋,问了孙星空才知道医院刚好接了肖落的电话,然后肖落转告的他们,家里不知道。

  他躺在床上缓了一会儿,问孙星空说:“肖落说什么了没?”

  “他说让我给他报个信儿,报你的情况。”

  “你报了吗?”

  “没有啊,凭啥给他报?让他操心操心挺好的。省的他不知道去干啥又不惜命。”孙星空得空摸鱼,打游戏的同时瞄两眼挂的输液。

  谢柏群禁水禁食,一时间他没有任何事儿好做的。

  “你也这么觉的?”谢柏群无奈地笑了笑。

  “我们私底下都说呢,说他感觉和不要命似的。但说他一心求死吧也不像,就像是不想活了,但也觉得不该这么死。”孙星空头也不抬地说。

  “你呢?你怕死吗?”

  “怕啊,我的宝贝游戏账号们还没想好谁继承呢?”孙星空半开玩笑地说,打完手头的这局,孙星空才摸了摸他的手,还是冰得不像话,还是叫了护士医生过来看。

  “怎么样?我给肖队打电话不?”

  “晚一点吧,让我再缓缓。”谢柏群闭目养神。

  当时的孙星空还没寻思出来为啥他打电话,谢柏群要缓缓,约么过了两个小时之后,谢柏群才终于决定给肖落打电话了。

  没有礼貌的问候,没有客套的寒暄。

  谢柏群第一句话就是用了他现在的全力破口大骂:“你他娘的再给我跑一次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