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鹿泠第一次主动关心他的私事……但是问的问题实在是有些让人不知道怎么回答,周陨沉默一秒只能实话实话:“嗯。”

  ——就在刚刚还又收到了两封。

  虽然周少爷对异性……除了鹿泠以外的异性态度一向冷淡,但是架不住热情澎湃的高中怀春少女都有着锲而不舍的大无畏精神,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天天给周陨写情书的也不在少数。

  周陨一直很头疼。

  鹿泠低低地问:“那你都是怎么处理这些的?”

  鹿泠的反应像是她第一次被人表白一样,周陨先是觉得不可思议,后来又想起来……她在从前那个高中,不知道被恶意编排成了什么样子,大概是旁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吧。

  更别说喜欢她了。

  周陨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不想回应的话,扔掉就好了。”

  鹿泠想了想,把情书递给了周陨。

  周陨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迟疑了一下,接了过来。

  鹿泠说:“一起丢掉吧。”

  周陨手指捏着情书的折角,就像是跟她解释什么似的:“没关系,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以前她们写情书给我,我也都是丢掉的。”

  鹿泠“嗯”了一声,轻声地说:“上面没有写名字,我不知道是谁写的。”

  很少有人会写情书匿名,完全不奢望对方会有回应一样,周陨觉得有点奇怪,但是没往心里去。

  事实是,因为两个人平日里总是形影不离,校园里很多人都把他们当成了男女朋友的关系,再加上周陨唯独对鹿泠关怀备至,而鹿泠对周陨的态度也很微妙,基本是正主出面“坐实”了这一点。

  ……没有人敢自报家门在周陨手里抢女朋友的,除非是活的不耐烦。

  敢大着胆子给鹿泠写情书,就已经非常不怕死了。

  但是两个当事人都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被误会到“就差领证”的那一步了。

  他们现在的感情仍然青涩到连最表面的肢体接触都会忍不住地脸红心跳。

  周陨把情书随手往口袋里一塞:“去吃午饭吧。”

  下午考的是数学。鹿泠同样写了半个小时,然后走到讲台上提前交卷了。

  鹿泠前面的选择填空题一道都没写,看起来跟交白卷一样,监考老师皱眉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对差等生的批判,然后把卷子拍到了桌子上,没好气地说:“走吧。”

  鹿泠没在意他是什么反应,抬步走出教室。

  其他考场的同学都在埋头奋笔疾书,走廊上静悄悄的,整个教学楼都很安静。

  鹿泠沿着楼梯一步一步走下来,从三楼走到一楼。

  最靠近楼梯口的班级是10班,往前依次是9班、8班。

  鹿泠以前进门都是直接上楼,这是他第一次走到其他班级门前,他看着墙上贴的号码牌,沿着走廊一路向前走。

  高二1班在最角落的位置,要转过一个弯才能看到。

  周陨坐在第一排的第一个,学号0001。他垂着眼皮看着桌子上的数学卷子,右手上转着一根黑色碳素笔。

  其他的学霸都在草稿纸上快速地演算推理,周陨就不,好像他脑子里有个噼里啪啦的计算器一样,坐在那儿漫不经心地转着笔,然后很快就把答案写了出来。

  鹿泠静静地凝视着他,漆黑眼神里带着很多复杂难懂的情绪。

  周陨做完一道题,忽然若有所感地抬起头,从玻璃上往外看了一眼。

  ……外面没有人。

  他揉了一下鼻子,又低下头去。

  可能是错觉吧。

  考试这三天时间说快也快,说难熬也难熬,最后一门考试结束时间是下午四点半,后面还要再紧锣密鼓地接上一节课,同学们考完了都回自己班级门口等。

  鹿泠走过去的时候,刚好碰到周陨。周陨闲聊似的问她:“考的怎么样?”

  鹿泠点点头,平静道:“还好。”

  学渣的“还好”是不能听的,好不好差不多都一个分数。

  周陨忍不住想:心态起码很乐观……

  外面的同学在对刚刚那一门科目的答案,聊的热火朝天,周陨跟鹿泠站在走廊护栏旁边,手臂搭在护栏上往下看,但是谁也没有说什么。

  考试成绩大概要半个周的时间才能下来,对于有些同学来说,也只剩下半个周的好日子过了。

  鹿泠像是根本不在意他考的什么样子,晚自习趴在桌子上睡了两节课,学习了二十分钟,剩下的时间也是在走神。

  周陨今天晚上不打算回家,把鹿泠送到校门口就打算回宿舍了,但是快走到大门的时候,鹿泠的脚步不知道怎么停了一下,又忽然加快了步子。

  校门口站着一个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小姑娘,也不知道在校门口等了多久了,脸蛋在外面冻的通红,看到鹿泠就大声地喊:“姐姐!”

  ——周陨想起来,这是鹿泠的那个妹妹,鹿家女人跟他的父亲后来生的孩子。

  鹿泠走到鹿织面前,倏地皱起眉:“你怎么来了。”

  “让张叔叔把我送过来的!”鹿织从她的小书包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小盒子,眼睛亮晶晶的:“祝姐姐生日快乐!这是我给姐姐做的蛋糕!阿织自己做的!”

  蛋糕上面有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白兔子,是鹿泠的属相,小孩子能做出这样图案,一定是费了很多时间和心思的。

  “…………”鹿泠明显怔了一下。

  他都忘记了今天是他的生日了。雨吸湪队。

  鹿泠对于节日观念一向很淡,家里人也并不在意,每年只有鹿织会嚷嚷着给他过生日。

  后来他离开鹿家,连鹿织也很少见到……已经三年没有过过生日了。

  周陨同样有些惊讶地说:“你今天生日吗?”

  他一开口,鹿织就满是好奇地看着周陨,拉拉鹿泠的衣袖,“姐姐,这是谁呀?”

  鹿泠沉静两秒,然后轻声开口:“叫周陨哥哥。”

  鹿织眨了眨眼睛,然后乖巧地喊:“周陨哥哥!”

  周陨以为鹿泠跟她妹妹的关系一定是很僵硬的,毕竟是那个女人养大的孩子……但是现在看起来,似乎不是这样。

  周陨心里转过一丝疑惑,面上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摸了摸鹿织的脑袋。

  “蛋糕我收下了。”鹿泠低声说:“太晚了,让司机送你回去。”

  “我不要。”鹿织抱着鹿泠的腰不撒手,撒娇一样地说:“我要跟姐姐一起过生日,我好不容易才让妈妈同意的,我跟他们讲了明天再回去。”

  鹿泠眉心紧蹙:“你告诉他们今天晚上来找我?”

  鹿织眼神闪躲,支支吾吾了一下,含糊着说:“我说晚上不回家了啦,他们不会等我回去的!”

  鹿泠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鹿织低下头,小小声说:“我说去同学家玩,明天回家,是自己打车到学校的。”

  她有点委屈地开口:“……我想跟姐姐一起过生日。”

  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姑娘,这么晚了一个人在外面打车,没出事简直是万幸,鹿泠闭了下眼睛,脱下校服外套盖在鹿织身上,然后把她抱了起来,大步向外面走去,只匆忙地跟周陨说了一句“再见”。

  鹿织抱着她的脖子,声音带着点哭腔:“姐姐,我想你了。”

  鹿泠没有说话,只是把她抱的更紧了些。

  鹿泠没来得及打车,走到一辆路边停靠的出租车旁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掩月公馆。”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低回的阴柔感,尾音又透着磁性,勾的人心脏都一颤。

  中年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

  两个小姑娘……都很漂亮。

  都很年轻、稚嫩,像玫瑰花那样。

  司机的手不停摩挲着方向盘,正要发动汽车的时候,后车门忽然又从外面打开了。

  周陨单手放在车门上,稍微弯下腰,看着鹿泠的眼睛:“鹿泠,可以跟你一起过生日吗?”

  鹿泠跟他对视片刻,“嗯”了一声。

  汽车在夜色中行驶,鹿织坐在鹿泠跟周陨的中间,有些好奇地偷偷打量周陨。

  鹿泠低声训斥:“以后晚上不要一个人乱跑,外面很危险。”

  鹿织马上转过头,有理有据地顶嘴:“我没有乱跑,我来找姐姐的。”

  鹿泠神情低冷,还想再说什么,周陨拦了他一下,声音温和道:“算了鹿泠,今天是你生日,你妹妹也很高兴,有什么话可以明天再说。”

  鹿织马上“嗯嗯”地跟着附和。

  鹿泠看着他们两个,嘴唇轻轻动了动,最后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道路两旁的路灯从车窗玻璃上不断闪退,周陨突然想起什么,觉得有些奇怪,低声对鹿泠道:“我记得你前段时间跟我说,你刚成年。”

  鹿泠的年纪比他小一些,生日在年尾,前几天两个人聊天的时候说起年龄,鹿泠说他刚成年不久——怎么今天又过生日了。

  鹿泠解释说:“今天是阴历生日。”

  跟身份证上那个不是一天。

  “………”

  周陨堂堂一个年纪第一的学霸,从小到大分不清阳历和阴历,这会儿只不懂装懂地点点头,假装明白地“哦”了一声。

  一路上车都开的很慢,大约过了十五分钟,缓缓在公寓门口停下。

  周陨准备下车,伸手一拉车门,却没有拉开——车门从里面被锁了。

  周陨一皱眉,“麻烦开一下车门。”

  司机从后视镜里跟周陨对视了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几秒钟,才伸手把车门打开了。

  周陨率先下了车,又伸手把鹿织抱了下来放到地上,鹿泠在他们两个身后,三个人一起走进公寓。

  鹿织第一次到鹿泠的家里,进了门就开始四处打量张望:“姐姐就住在这里呀。”

  梨花从卧室里跑出来,看到鹿织愣了一秒,然后连蹦带蹿地回了卧室,瑟瑟发抖地钻到了床底下。

  鹿织好奇道:“姐姐家养了猫!”

  ——鹿织似乎对当年的事没有一丁点的印象了,恐怕也不知道她的妈妈曾经对这只猫做过什么。

  鹿织兴致勃勃地说:“我可以跟它玩吗?”

  鹿泠静了静,轻声说:“它胆子小,害怕见到生人。”

  鹿织失望地“奥”了声,“好吧……它看起来好可爱,眼睛是蓝色的,好大一只。”

  鹿泠垂着眼,神情忽地变的有些淡。

  周陨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不知道鹿泠这是怎么了,走过去跟她说:“我订了一点夜宵,很快就送过来,你晚上没怎么吃东西,现在应该也饿了。”

  鹿泠点点头:“谢谢。”

  鹿泠家里什么好玩的都没有,冷冷清清的,鹿织只能干巴巴地在沙发上坐着,跟同样干巴巴坐着的周陨聊天:“周陨哥哥,你是姐姐的朋友吗?”

  周陨“嗯”了一声。

  他其实向来不太喜欢小孩,但是鹿织听话懂事,很讨人喜欢,再加上这是鹿泠的妹妹,周陨倒也有耐心陪着她。

  鹿织眨了眨眼,小声地说:“姐姐以前都不交朋友的,她从来没有带朋友回过家里玩。”

  鹿泠本来在厨房倒猫粮的动作一顿。

  周陨转头看着她,问:“为什么?”

  鹿织撇撇嘴:“因为姐姐总是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跟人来往,有那个……那个社交恐惧症!”

  周陨有些哭笑不得,小孩儿说话不经思考,看到什么形容词就往别人身上用。

  鹿织小声凑到他耳边说:“周陨哥哥,姐姐愿意跟你做朋友,是因为她……”

  “鹿织。”

  鹿泠打断了她的话,“把蛋糕拿过来。”

  鹿织一下就被转移了视线,跳起来跑到厨房:“哦!切蛋糕啦!”

  其实鹿织做的那个蛋糕很小,根本用不着切,分成三份都不够一人一口的。

  周陨想起鹿织那句未完的话。

  因为……

  因为什么呢?

  在鹿泠的心里,他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跟旁人不一样的特别。

  ——只是女孩子的心思不好猜,鹿泠的心思就更难猜了。

  周陨发现自己竟然也有因为女孩子胡思乱想的那天,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起身跟着吃蛋糕去了。

  没过多久,周陨订的外卖就送来了。

  说是“夜宵”,丰盛的赶上一顿豪华正餐,海鲜、凉菜、肉类、汤类什么都有,用保温盒子包装起来,大大小小叠了一整箱,打开的时候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鹿织吸了一大口气:“好香好香!我又饿啦!”

  鹿泠递给她一双筷子:“想吃什么自己夹。”

  鹿织夹了一个鸡腿,又在碗里放了几块鳕鱼排,吃的两边脸腮鼓鼓囊囊的。

  小孩子都馋嘴,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她一边吃,一边小声跟鹿泠道:“姐姐我想吃那个大虾。”

  鹿泠夹了几个炒虾,给她剥好了虾肉,放在碗里。

  周陨感觉鹿泠对鹿织就像亲妹妹一样。

  他想:鹿泠在鹿家的时候,跟鹿织的感情应该很好,以至于后来她跟鹿家决裂,都没有一点迁怒到鹿织的身上,依然界限清楚、爱憎分明。

  “你先吃你的吧。”周陨低声说,“我给她剥就好了。”

  鹿泠还没说话,鹿织就特别卖乖地说:“谢谢周陨哥哥!”

  周陨摸了摸她的头,两只手剥了虾壳,放到鹿织的碗里。

  不想鹿织又马上借花献佛地给了鹿泠:“姐姐也吃。”

  鹿泠抬起头,看了周陨一眼。

  周陨挑了下眉,“妹妹给你的,吃就是了。”

  鹿泠垂下眼,用筷子将虾仁夹起来,放进了口中。

  他们吃完了夜宵,另外一个外卖才姗姗来迟——

  是周陨让手工店连夜制作的双层生日蛋糕,还送了一盒蜡烛。

  鹿织看到周陨手里拿着的蜡烛,挠了挠头:“我忘记送给姐姐蜡烛了。”

  小孩子不经比较,鹿织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失落起来。

  周陨把蜡烛放到她手里:“没关系,就当是你送的好了,去跟姐姐一起吹蜡烛吧。”

  鹿织马上就被哄好了,欢天喜地地把蜡烛插到了蛋糕上,一根一根地点燃。

  房间里顿时多了几分烟火气。

  鹿织一边拍手一边催促鹿泠:“姐姐快许生日愿望!”

  鹿泠站在蛋糕前,烛火在他的眼前鲜活跳动。

  生日愿望么……

  他没有愿望。

  眼见着蜡烛要烧到底了,鹿织又着急道:“姐姐快点许愿呀!”

  鹿泠轻轻闭上眼。

  然后吹灭了蜡烛。

  “好啦!切蛋糕!”鹿织个子太矮了够不着,就把刀给了周陨:“哥哥切!”

  周陨看向鹿泠——

  被房间里的灯光一映,周陨的眼底好似流光一样,眼瞳几乎是一种璀璨的暗金色,流淌着万家灯火,他温声问:“你想要哪一块?”

  因为时间太仓促了,所以来不及定制什么图案,蛋糕上面是精心摆放的水果,还写了“生日快乐”四个字。

  鹿泠喉间微微一动,轻声道:“都可以,你随便切就好了。”

  鹿织在他们俩中间报告说:“姐姐喜欢吃草莓!”

  于是周陨切了有草莓的那一块,递到鹿泠的手边。

  草莓口感酸甜,奶油甜而不腻,下面的胚子烤的格外松软。

  是很好吃的生日蛋糕。

  鹿泠吃完了那一整块。

  他们晚上都吃了很多东西,蛋糕只切出来一小半,剩下就吃不动了,底下那一层基本没动,鹿泠都放进了冰箱里。

  鹿织吃饱喝足,又说想看电视,要看动画片。

  她难得能在鹿泠身边玩这么久,一直闹腾到了后半夜,最后实在是睁不开眼皮了,困的坐在沙发上睡着了。

  鹿泠小心把她抱起来,带进卧室,放到了床上。

  鹿织睡的迷迷糊糊,嘴里还喃喃的:“姐姐……生日快乐……”

  鹿泠垂着眼眸看了她片刻。

  终于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

  “睡吧。”

  房间里明亮的水晶吊灯已经关掉了,周陨本来以为鹿泠会在卧室跟鹿织一起睡下,结果看她竟然又走了出来,顿时有些惊讶地从沙发上坐起来,问:“你不在卧室里睡吗?”

  鹿泠顿了顿,说:“不太方便。”

  周陨一时没有听懂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只当是鹿泠不想跟鹿织睡在一起,刚想问她今天晚上打算在哪儿睡,就看着鹿泠走到他的身边:“这个沙发可以放倒。”

  周陨:“…………”

  他眼睁睁看着鹿泠把沙发的靠背放了下来,拼成了一张双人床。

  周陨:“…………”

  二十斤的梨花率先跳了上去,那体重把沙发压的“嘎吱”一声巨响。

  周陨坐在另外一半沙发上,面部表情在很长一段时间——可能十几秒钟里,都没有动过。

  直到鹿泠抱着一床被子在他身边坐下,周陨才从呆滞状态回过神,有些僵硬地转过头看着她。

  鹿泠要这样……跟他睡在一起吗?

  周陨曾经不止一次地觉得,鹿泠对于男女之间的事似乎,太迟钝了。

  哪有、哪有女生主动……

  鹿泠铺好了被子,在沙发上躺了下来,转头看着他:“你还不睡吗?”

  “……”

  周陨“哦”了一声,把被子拉到肩膀,目不斜视地、直挺挺地躺下了。

  沙发并不大,刚好能让两个人并肩躺下,鹿泠轻缓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起伏间透出一丝清浅的冷香,萦绕在鼻翼间。

  周陨感觉自己的心跳像鼓点那样重,又疾风骤雨似的,陡然失了频率。

  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过了大约五分钟,鹿泠低声问他:“睡不着吗?”

  周陨感觉他的耳朵还是在不受控制地发烫,喉结上下滚了滚,稍微哑声说:“……嗯,有一点。”

  鹿泠睁开眼睛,黑夜里她的声音带着一点雌雄莫辨的神秘与低柔:“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周陨轻轻呼出一口气,随便找了个话题:“你跟你妹妹的感情似乎很好。”

  “她小时候是跟我一起长大的,小孩子性格都比较黏人。”

  顿了顿,鹿泠嗓音清冷地说:“等她以后长大了就不会这样了。”

  周陨一怔,好像登时有一桶冷水浇了下来,瞬间平息了那些少年心事烧起来的火。

  鹿泠看什么事似乎都很悲观,好像对任何人都没有期待似的。

  ……不过小孩子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周陨想起晚上鹿泠脸上一闪而过的冷淡,又问:“你妹妹以前见过梨花吗,你好像不愿意她跟梨花有什么接触。”

  鹿泠简短“嗯”了一声。

  过了一段时间才轻声开口:“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住在鹿家,梨花跟我住在一起。那天我去上学,鹿织想跟梨花玩,管家就把它从笼子里放了出来。梨花天生胆子小,性格有些敏感,小孩子下手又不知道轻重,梨花就咬伤了她的手。”

  周陨有些不好的预感:“然后呢?”

  鹿泠的声音又低又冷:“她让人把梨花打死丢出门。”

  鹿泠没说“她”是谁,但是周陨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了——除了鹿家那个女人,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周陨愕然睁大了眼睛:“梨花的腿……”

  鹿泠没有说话,默认了。

  片刻后她又开口:“鹿织年纪小不懂事,我不想怪罪到她的身上。”

  鹿泠轻声地说:“……只是梨花还记得,看到她还是会害怕。”

  周陨几乎要替她烧起一股怒火来,又心痛难当,压着声音说:“可是猫又做错了什么,它本来在笼子里好好的,有人偏偏要去招惹它。”

  鹿泠异常平静地说:“是我没有照顾好它。”

  周陨不敢想象——那时候鹿泠才上中学,看到妈妈留下的猫被虐待到只剩一口气,她会是怎样的心情。

  ……她那个时候还会流泪吗。

  周陨沉默着,许久都没有说话。

  他不敢想象,像这样的事,鹿泠从前还经历过多少。

  这样……暗无天日的岁月。

  鹿泠像是有些累了,声音里带了点疲倦的困意:“睡吧。”

  “虽然迟了一点。”周陨一字一字地说:“鹿泠,十八岁生日快乐。”

  “以后的每一年都会越来越好的。”

  鹿泠轻声说:“谢谢……希望如此。”

  周陨道:“晚安。”

  跟鹿泠聊了一会儿,周陨脑子里那些旖旎的心思散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片酸涩和疼惜。

  ……如果他早一点认识鹿泠就好了,早一点陪在她的身边,就不会有人敢这样欺负她了。

  小少爷的脑海中填充着各种不合实际的想法,不知不觉陷入沉睡。

  周陨习惯性地到点起床,就算昨天睡的晚,早上六点半也睁开眼了。

  他撑着沙发坐起来,弹簧发出轻微的声响……周陨这才想起来,昨天是在鹿泠家睡下的。

  这时天光还不太亮,只有一点白蒙蒙的光从窗户玻璃透进来,屋子里稍微有些晦暗,周陨微微转过头,鹿泠就睡在他的身边。

  鹿泠向他这边侧身躺着,闭着眼睛,阖在一起的睫毛卷翘修长,柔软乌黑的长发散在脸颊两侧,衬的面色愈发白的像雪。

  周陨就这样无声地凝视她许久,直到沙发突然陷下去一个弧度——

  梨花像个实心炮/弹一样跳上来,正想清清嗓子嚎两声,周陨向它“嘘”了一声:“不要吵。”

  结果梨花好像没听懂,还是从周陨腿上踩了过去,走到鹿泠的面前蹲下,用大脑袋拱了拱她的脸。

  鹿泠像是习惯性地伸手把梨花抱进怀里,朦胧不醒地喃喃:“知道了,起床了……不会迟到的。”

  周陨:“…………”

  原来还是个生物闹钟。

  周陨伸手把捣乱的梨花抱到一边,低声对鹿泠道:“时间还早,困的话就再睡一会儿。”

  鹿泠“唔”了声……可能是嫌他吵,转过身去,把脸缩进了被子里。

  周陨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难得从鹿泠身上看到一点孩子气。

  梨花冲他“喵”了声,从厨房里叼出它的大碗,用爪子在地板上搞出了敲锣打鼓的动静。

  “饿了?”周陨摸摸它的脑袋,穿着拖鞋走下去,给它倒了半碗猫粮。

  梨花倒不像它的小主人,食量大的很,也很不讲究吃相,脑袋埋进碗里,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周陨又给它接了点水,回来的时候看到鹿泠从沙发上坐起来,身上穿着一件白衬衫,又把校服外套披了上去。

  听到声音,鹿泠转过头看向周陨,漆黑的眼眸直直望着他,有些凌乱的黑发散落在肩头。

  虽然知道鹿泠并不是这样的——但是周陨仍然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一种不经世事的干净和懵懂。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她还没完全睡醒。

  周陨道:“早,你打算在家里吃早饭还是等下去学校吃?”

  鹿泠的神情顿时清明了许多,声音也沉静:“去学校吧,时间可能来不及了。”

  鹿织还在卧室里呼呼大睡,把她喊起来又费了一些时间,小孩儿舍不得跟鹿泠分开,还抱着他哭唧唧了好一会儿。

  两个人先送鹿织去了她的学校,然后又打车到了路阳高中门口。

  教室里面暖气开的很足,小声晨读的声音更让人听着想睡觉,周陨本来就困,被那念经似的动静弄的更睁不开眼了,索性趴到桌子上眯起了眼睛。

  陆属文无意扭头往左一看——旁边两个同桌都在桌子上趴下了,脑袋放在臂弯里,睡的姿势都很整齐划一。

  陆属文盯着他俩看了一会儿,想到某种可能性,忍不住吞吞唾沫,凑到周陨脑袋旁边小声问:“陨哥,你们昨天该不是那个……一晚上没睡吧……”

  周陨没听出他语气里那股子不正经的意味深长,“嗯”了声:“两点多才睡的。”

  陆属文眼神顿时就不对了,半晌由衷地竖起大拇指:“我操,你真牛逼。”

  陆属文憋了两秒钟,没憋住:“我还以为你以前那么清心寡欲,从来不跟女生搞对象,多无欲无求呢。”

  他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看不出来啊陨哥,四个小时哎……”

  周陨被他嘀咕烦了,一句也没听明白他说什么,伸手把陆属文的脑袋推到了一边,“一边去,别烦我。”

  陆属文笑嘻嘻的:“好好你睡,不打扰你补觉。”

  周陨一觉睡起来,就发现他同桌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用那种欣慰的、老妈子一样的眼神笑容诡异地盯着他看。

  周陨离他远了点儿:“……你什么毛病。”

  陆属文实在忍不住想八卦:“你昨天晚上是去鹿泠家了吗?”

  周陨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但也不遮掩什么,点了点头。

  陆属文倒吸一口冷气:“鹿泠他爸妈不在家吗?”

  当着长辈的面,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周陨解释道:“嗯,她不跟父母在一起住,不过昨天晚上她妹妹在她家。”

  陆属文瞪大眼,震惊地问:“那你们是怎么……”

  也不怕带坏了小孩子!

  周陨说:“我睡在沙发上。”

  听了这话,陆属文的表情已经开始有点恍惚了:“……沙发,这么高难度吗。”

  沙发play也太那个了吧。

  周陨也不是第一次在鹿泠家睡沙发了,他淡淡说:“习惯就好了。”

  习、习惯……

  陆属文眼镜差点儿从鼻梁上滑下来,三观也差点儿跟着碎了,“……陨哥,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学霸。”

  周陨:“……?”

  他感觉他同桌今天可能是犯了什么毛病。

  陆属文感觉他今天一天重新认识了周陨。

  ——不是那个高冷寡淡、不食人间烟火的老和尚了。

  陆属文心想:爱情的力量可真伟大。

  作者有话要说:

  什么是跨频交流

  陨哥不干净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