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都市情感>暂借星火【完结】>第42章 不止不休

  想你。

  桑落为这两个字心动,不想去深究是哪一种想念,又是哪一种冲动。

  直到他明白季商这突如其来的反常是因为咖啡店附近发生了严重车祸。

  因着这个小插曲,季商将签约推迟到明天上午。

  雨还没停,反而有越来越大的趋势。黄总的司机开车将季商和桑落送回酒店,路上经过了事故发生点。

  看到那满是狼藉,七零八落的出租车,桑落明显感觉到季商的紧绷。

  于是桑落反握住季商的手,指给他看另一边车窗外的彩虹。

  回到酒店,换掉打湿了的衣服,季商履行诺言,带着桑落去吃他之前想吃的那家特色餐厅。

  桑落文身已经开始掉痂,什么酸酸辣辣都可以敞开了吃。

  一路上,季商都牵着桑落的手,一直到落座才松开。

  吃饭的时候,桑落问季商怎么会觉得他会出意外,季商把黄总描述车祸的话说了一遍,桑落哭笑不得,说黄总想象力真丰富。

  季商没说话,桑落对上他深沉的目光,顿时明白,季商这是真的被吓到了。

  毕竟是在异国他乡,加上前段时间出了好几起关于曼谷治安问题的新闻,什么国人被入室抢劫,什么街头持枪行凶之类的,季商担心他不是没道理的。

  况且让季商受惊的除了黄总,也还有桑落自己,如果他及时接电话,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好吧,也怪我,我不该把手机静音。”桑落老实道歉,然后说,“我保证,以后一定及时接电话。”

  想到他们一起去四面佛时,季商所求,桑落又说:“你不是在四面佛前求了我平安吗?所以我不会有事的。”

  季商看了他一会儿,“嗯”了一声。

  桑落放松地笑了。

  本以为这件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可没想到,这个小误会的余韵未散,一直跟到了季商的梦中。

  这天的雨一直没停,从傍晚时分的太阳雨转变为夜里的雷雨。

  桑落害怕失眠,睡前偷偷嚼了两颗褪黑素软糖,入睡很顺利,直到被雷声吵醒。

  借着小夜灯的朦胧光亮,桑落看到另一张床上,侧躺着的季商双目紧闭,眉头紧锁,横在胸前的手将被子攥成一团,手背上青筋绷起。

  显然是做噩梦了。

  桑落残存的睡意顿时消散了,但他没有试图叫醒季商。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季商做噩梦,以前他们还住在一起的时候,季商常常在雷雨天被噩梦惊醒。

  小时候桑落睡得熟,如果季商没有在醒来之后折腾他他一般不会察觉。后来长大了,懂事了,不用季商折腾他,他也会在季商变得不正常的呼吸声中清醒过来。

  桑落记得季商母亲商琴刚醒过来那一年,是季商做噩梦最频繁的时候。桑落一开始都会试着叫醒他,后来听医生说,不能叫醒正在做噩梦的人,这样会让他将噩梦记得更清楚,要等他自己平静,在沉睡中淡忘掉噩梦的内容。

  从那之后,桑落没有再试图将做噩梦的季商叫醒,每一次都是安静地看着他,陪着他平静下来。

  随着年龄增长,上高中之后,季商可以在雷雨天气时维持情绪稳定,也几乎不会再做噩梦。

  但是现在,季商又一次被噩梦困扰。

  窗外雨势汹汹,电闪雷鸣,季商紧皱的眉头迟迟没有松开。桑落从自己的床上坐起身,然后蹲在季商的床边,他刚想伸手轻拍安抚他,季商忽然睁开了眼睛。

  桑落只来得及看到他眼中还未散去的惶恐,然后就被一把抱住,巨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道将他压向季商。

  他闻到从季商身上涌出的带着沐浴乳清香的温热气味,也听到他急促又滚烫的呼吸,还有在雨声中依旧清晰的心脏狂跳的动静。

  “没事了没事了,都是梦。”桑落伏在他胸口,温柔地安抚着。

  过了好久,大概是从梦境中清醒,季商的呼吸逐渐平复,抱着他的力道也逐渐放松。

  桑落得到喘息的机会,小幅度地挪动他被硌得生疼的细腰,长腿一抬,一挺腰就爬上了季商的床,季商也顺势往后挪了挪,给他腾出位置。

  两人躺在一张床上,季商仍旧抱着他,桑落也回抱过去,抬手在他后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

  “不怕了不怕了。”

  季商笑了一声:“哄小孩呢?”

  “嗯。”

  季商在他后背拍了一下,力道比桑落的大得多,但不疼。

  “行了,用不着你哄。”

  桑落不拍了,嘴上却不饶人:“行,那你放开我。”

  季商低头,隔着很近的距离看着桑落,脸上带着浅淡的笑,然后松手:“放开了。”

  桑落:“……”

  “算了,”桑落没松手,反而抱得更紧,声音有些闷,“最后一晚了,还是一起睡吧。”

  季商面上的笑容凝了一瞬,旋即又重新抱回去。

  室内倏然沉默下来,只有窗外雨声依旧,闷雷滚滚。

  “刚才梦到什么了?”像是不喜欢这样的沉默,桑落开口问道。

  季商没有回答,但呼吸却在逐渐拉长。

  梦到什么了?

  季商其实不太愿意去回想,可是那些画面像是刻在了脑海里,一幕幕地浮现。

  有大雨中的泥泞路口,车内和车外的两个男人争执纠缠,在车辆相撞的巨大动静压过了雷鸣声之后,雨水变成了红色。

  也有人潮拥挤的医院,失去丈夫的女人和失去父亲的女孩撕扯扭打,一样惨白的两张脸,声嘶力竭地吵闹。

  斥责,哭喊,尖叫,还有杀人偿命、不得好死的字字锥心。

  浓烈的红和刺目的白交替变换,有时是目眦欲裂的商琴,有时又是木然平静的桑榆。

  宣泄与麻木,仇恨和愧疚。

  小孩干净的笑脸,柔软但温暖的拥抱,委屈地发脾气,撒娇地不讲理,认错和讨好。

  画面在剧烈的碰撞中变得狰狞、吊诡。

  然后一切又都回溯。

  车祸现场嘈杂一片,车里昏迷不醒、丧失生机的人从成熟苍老变得青春年少。

  认出那是桑落的瞬间,季商耳边响起女人声嘶力竭一报还一报的诅咒声。

  他在肝胆俱裂的心悸中惊醒。

  直到触碰到桑落鲜活温热的身体,那些画面才逐渐平息,钻心的钝痛逐渐退去。

  短暂得到安静。

  沉默中,桑落喉间发出一声上扬的单音。

  “嗯?”

  季商依旧没说话,只是环抱着他的手微微收紧,桑落微抬起头,看向季商的脸。

  墙壁上的壁灯位置没有高过床垫,投射上来的光亮很微弱。

  季商的神情很朦胧,似乎没什么表情,但他的瞳孔深处,却像是包含了很多情绪。

  那些情绪纠缠着,挣扎着,杂糅出一片浓墨似的黑,沉甸甸的透不出任何一点光亮。

  桑落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受不住,却也还是舍不得移开目光。

  然后他听到季商说“忘了”。

  无论是曾经发生的事实,还是梦中出现的幻象,这一切,都不需要让桑落知道。

  什么梦已经不重要了。

  桑落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抬头去吻季商,先是下巴,然后是嘴唇。

  贴上之后不过一秒钟,他得到了回应,同时他也感觉到这个吻比昨天那个要更凶一点。

  唇齿交缠间,桑落的呼吸发堵,胸腔像是被灌了水,既温润又沉重,空气也跟着升温。

  一吻结束,桑落已经完全压在了季商身上,他干燥的嘴唇变得湿润殷红,眼前浮起一层雾。

  衣衫乱了,呼吸也乱了。桑落喘息着,看到季商胸口上,那个没有被洗掉的文身贴,由极光组成的“sept”像是刻在了皮肤上一样。

  “你知道这个图……”桑落手指抚上去,与文身不同的触感提醒他是假的,他话音突然中断。

  “我知道。”像是知道他在问什么,季商给出了回答。

  桑落短暂地失神,然后低头吻在那个虚假的文身上。

  “你硬 /了。”他说。

  “嗯。”季商安静地看着他,用那种平静却又很汹涌的眼神,带动着桑落心里的海也跟着翻涌。

  桑落觉得自己被爱着。

  “季商,你有没有,有一点,喜欢我?”

  “有。”季商这次没有沉默。

  桑落笑了,眼眶发热,心口泛酸,没等季商再说话,桑落又去吻他,贴着他的唇说:“那我们做吧。”

  “嗯?”季商没听懂,“做什么?”

  “做 爱。”桑落说着,手往下摸去。

  季商眉梢跳了一下,他抬手按在桑落的后颈,像是制止。

  桑落费劲地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声音有些抖:“你不想和我做吗?”

  季商喉结滑动,桑落已经碰到了,掌心感觉到了滚烫的硬度,耳边却听到了拒绝。

  “现在不行。”

  “为什么?”

  季商看了他一会儿,才说:“还不是时候。”

  桑落停下了动作,他没有去问这是什么意思,也没有去问什么时候是时候,他只是又一次地去吻季商。

  季商没有拒绝,按在桑落后颈的手,从制止变成了纵容,抚摸他的后腰,搅弄着那片蓝色的海。

  在他继续往前,想要帮桑落的时候,桑落避开来,他的吻从唇齿开始,一路往下,然后钻进被子里。

  季商有一瞬间的失神,他看着桑落俯首,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到他挺翘的鼻尖和蓬松的发顶。

  明明是想要把他拉起来,伸出去的手却与想法背道而驰。

  那只修长白皙的手插/进在他黑色的头发里。

  手背上青筋紧绷,凸起硬朗的骨线,而发丝却柔软而温顺,用绵软的力道包裹着手指,舔舐、摩擦,又或是吮吸。

  季商呼吸急促,粗重的喘息声里,掌心潮湿一片。

  手指变得湿润,发丝像海草一样纠缠上来,搅弄出微妙的水声。

  黏腻的,潮湿的,碾压着季商的理智。

  那只手像是终于接收到了信号,猛地收紧,发丝缠绕,挤压出难言的心悸。

  桑落短促地叫了一声,嘴角、脸侧被高温灼烧一样发麻,再抬眼时,眼尾都漫上了红。

  然后随着视线纠缠,绯红落到季商眼底。

  像一块烧红了的铁落进水中,发出滚烫的动静。

  季商将桑落拉起来,一双臂膀紧紧将他禁锢在怀里。

  他像是被欲望激出了本能,低头吻在桑落红润的嘴唇上,也像是深情至极无所宣泄,要把所爱之人揉进身体里。

  桑落看不清,他睁着眼,看见白光无声地亮起,又无声地熄灭,恍然间,觉得自己陷溺在一场梦境中。

  一场由季商构建的梦。

  他用退让和纵容画出轮廓和边际,用温情的拥抱和安抚的亲吻来填充其中。

  给桑落一场热浪潮湿的梦境,一场虚假的爱情。

  桑落感觉到了痛,在唇齿间,也在五脏六腑躯体各处,汇聚到心脏,又蔓延至全身。

  不止不休。

  附录

  《桑落旅行记录》

  7月9日

  心形礁的传说很美好。

  如果有神,希望祂不要责怪我说谎骗人。

  7月13日

  ……

  吃到了好吃的蛋糕,遇到了好心的同胞。

  或许,还有心软的神。

  ……

  他答应了。

  ……

  我一意孤行的终点或许是一面南墙,可我仍然愿意前往,在荒烟蔓草的墙下种几茱野玫瑰,四季更迭,苦雨或是冰雪,生命总能找到奇迹。

  或许玫瑰开花的那天,就能听到南墙崩塌的声响。

  7月17日

  我大概永远都忘不了那个眼神。

  ……

  如果说婚礼是爱情的形式证明。

  我是不是也曾拥有片刻。

  7月18日

  文身很疼,但可以永存。

  那么就算一直疼,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

  我想,应珩说的或许是真的。

  7月20日

  现在是现在。

  7月22日

  吃到了很甜的葡萄。

  也收到了很惊喜的礼物。

  ……

  季商因为我吃醋。

  他喜欢我,我确定。

  7月23日

  天气很好,楼下花园的景色也很好。

  ……

  花墙下面,有玫瑰开了。

  ……

  季商吻了我,主动的。

  我不确定了。

  7月24日

  有些东西竭尽心力地去追求,到最后,也不过一场梦醒而已。

  ……

  我的玫瑰没有开花,南墙也不会坍塌。

  【删掉——】

  7月24日

  他说有。

  第三卷 回归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