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授课结束,不少医生上前提问,佟子萤也跟着去了。

  他故意留到了最后,等其他医生都离开后才走上前去。

  “教授。”佟子萤问得认真,“我最近在研究躁狂症年轻化的可能性,想咨询教授曾接诊过的病患中,最年轻的是躁狂症病人是多少岁呢?”

  “这个问题的确值得议论。”教授主任认同地点了点头,又细想自己曾接诊的最年轻的病者,说道,“若是人格分裂等它类的精神症病,我接诊过年纪最小的应该是十岁,但若单单是躁狂症,我接触过的病患不算多,印象最深的应该算是十二岁初始发病。”

  十二岁!

  是R!

  佟子萤一顿,连忙稳住了心神,“年轻的病患发病时,会有什么不一样的病症吗?”

  教授主任思考了片刻,正要回答时,忽然直盯着佟子萤的脸,问道,“你是罗家的二公子?”

  佟子萤呆了一下,这个尴尬的身份让他有些局促不安,但幸好现在身边并没有其他医生,只得教授主任与他的助手,便点了点头。

  佟子萤觉得尴尬,但教授主任却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能到这个位置,多少都知道一些罗家的家务事,反而说道,“怪不得你问这个问题,作为家人,的确需要多加注意,尤其你现在已经是实习医生了,多问多知并非坏事。”

  佟子萤一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作为家人?罗家里,是谁得了躁狂症吗?

  “而且这种病,也需要家属的细心看护与关心。”教授主任没有留意到佟子萤的异样,虽然不能直说病患的身份与名字,但他以为佟子萤是出于对罗家人的关心,才会向自己提问,便毫无保留地说道,“毕竟在名义上,他也是你的大哥......”

  晴天霹雳!

  是罗锐谦!

  这个‘R’,竟然是罗锐谦!!!

  佟子萤浑浑噩噩地离开授课室,脑子里一片乱麻,突然很多事马上被想通了,甚至是一些怎也想不明白的事,仿佛也有了方向。

  罗锐谦X无能,也是躁狂症患者,心理不健全,对女人很容易产生排斥,所以他会通过一些手段来压迫他心中憎愤的人。

  而且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极容易做出伤害他人的事。

  甚至!

  脑光一闪,佟子萤快步冲向精神科的档案资料室,抽出了R的病历。

  一页页翻找,在用药栏目上,看到了氯氮平!

  果然!

  与他想的一模一样!

  佟子萤胸腔暴愤!死死地紧握住拳头!

  氯氮平!!

  于癫痫患者而言,氯氮平是禁药!

  而他的父亲,患有癫痫,当年他父亲与周姨的车祸事故判决,写的就是父亲服用了氯氮平,出现意识不清,晕虚的症状,才导致了车祸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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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了三天的时间平复心情,佟子萤决定把心里的想法告诉季慕城。

  如今,他已不再是一个人面对这些事,他的身边有季慕城。这三天里,他不停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只是这十五年前的旧案,要翻案实在太难,而且仅凭他的一点怀疑和近乎虚无的证据,实在是难以站住脚跟。

  季慕城听完了佟子萤所有的内情,脸上没有太大的表情,若非紧拧的眉,佟子萤根本看不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你有什么想法,之后打算怎么做?”季慕城深思了一会儿后,出声问道。

  佟子萤其实内心仍是很迷茫,但若是想问,他这番辛苦查清当年旧案的目的是什么,那就是为了真相大白,恶人受罚。

  “我不求彻底翻案,但我想让所有与此案有关的人,都知道真相,我想让他们知道,我爸是清白的,他也是受害人,他没有害死周姨。”

  季慕城点了点头,脸容敛着,思索良久后,说道,“我建议你直接联系周少丰。”

  联系周少丰?

  佟子萤不作声,心里并不太愿意。

  上次去周家,周少丰是怎样对待自己的,佟子萤一直没有忘记,再让他去找一次周少丰,只怕会让这位老人怒上加怒。

  “罗萍仪的事,白展侑事后与他解释过,他早已知道要害罗萍仪的罪魁祸首是罗锐谦。”季慕城继续游说,“而且这关乎十五年前你父亲与周洁丽的车祸,他是受害家属,我认为,他不会拒绝知道真相。”

  佟子萤低着头,脸上的犹豫不减,“这场车祸,我爸与周姨抢救无效,罗竟文左腿被压断,官方立案判定是我爸的责任。我爸患有癫痫,虽然发病的次数不多,但仍一直服药,警察就是在他的药里找到氯氮平,所以认定事故的责任在我爸身上。”

  “现在我只是怀疑当年的氯氮平是罗锐谦的,但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这个时候就把事情告诉了周少丰,让他心里有了希望,如果查到最后,这件事只是我猜错了的话......我怕......”

  季慕城一阵心痛,拥住他,“别担心,我会陪着你的,而且正因为这件事是梗在周少丰心里的一根刺,你就更应该向他说明你的猜想,不管怎样,起码他心里得了个明白。

  “而且这些年来,他一直因为这场意外针对你,证明他的心里始终放不下这桩车祸。你把这个发现告诉他,他是否继续追查,那都是他的选择,你问心无愧,无须为他人的情绪负责。”

  佟子萤埋在季慕城怀里,想了很久后,点了点头。

  有季慕城在中间周旋,很快便与周少丰约在了这周日见面,地点是景域集团的大楼。佟子萤拒绝去周家,亦是希望周少丰在景域的办公楼里能保持住几分冷静。

  寒暄开场皆无,佟子萤不愿意跟眼前这位老人多言无益的话,直接把罗锐谦自小患躁狂症的事实,与服用药里有氯氮平的事全盘告诉了周少丰。

  “当年的结案判定里,写的是我爸服用了氯氮平,氯氮平是癫痫患者的禁药,服用后会出现晕眩,神智不清等症状。所有人都认为是因为我爸误服氯氮平,所以出现了以上的症状,导致了当年车祸的发生。”

  “但是我爸不懂医,也不会药,他只是遵照医嘱服药。”佟子萤的目光坚定,“这两天我反复看了无数次当年的档案,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爸药里出现的氯氮平是我爸故意持有,也没有说明这些氯氮平是从何种渠道而来。”

  “可偏偏罗锐谦的躁狂症,医生开出的药里有氯氮平。”

  佟子萤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我爸在罗家当司机这么多年,罗家里知道他有癫痫的人其实并不多,只有周姨和罗竟文。虽然我不能确定罗锐谦是否会知道我爸的病,但是......当时罗锐谦只有十四岁,我认为,他应该不知道癫痫患者服用氯氮平后,会出现晕眩与神志不清的症状,所以.......”

  “所以你怀疑,是罗竟文拿了罗锐谦的氯氮平,混进佟光祥的药里,害死我的洁丽,害死你爸?”

  周少丰眼神恨烈,手不受控地颤抖着,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是咬牙切齿的,但此刻他仍是紧紧握住拐杖,因为他必须保持着最大的清醒与冷静。

  佟子萤的这个发现,无疑是给了他一注强心针,他必须压抑住心头涌上的激憤。

  到底是谁害死了他的洁丽,很快会有答案,而且到底是罗竟文还是罗锐谦,于他而言根本无差,只要他被他查出真相,他谁也不会放过!

  姓罗的!都等着吧!让你们苟且了十五年,现在天有眼,终于要动手收拾恶人了。

  周少丰的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怒气,历经大半生风雨的老人,此刻像山像石,连脚步都比往时沉稳了几分。

  “你们先回去吧,接下来该怎么做,无须你们插手。”周少丰说完,便让秘书送客。

  佟子萤看了季慕城一眼,见他朝自己点了点头,才站起身离开。二人刚要踏出会议室的门时,背后的周少丰突然淡淡出声,“萍仪的事,感谢你们出手帮忙。”

  佟子萤一愣,不由转身往周少丰望去,老人却只是站定在落地窗前,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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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酷热的七月下旬,连天气都变得格外不安分。最近医院里传罗氏资金链出了问题,罗竟文要卖掉手上所有医院股份的传言。

  佟子萤听到这些时,没有一丝表情。

  之前季慕城跟他略提过罗家公司在管理上的问题,说罗竟文和罗锐谦走不远,破产是迟早的事。

  事到如今,他对罗家这些年来的恩情已散得一点不剩,除了留学的学费,他对罗竟文什么都不欠。

  以前还会因为妈妈和周洁丽而忍下去,如今,罗家于他而言,已掀不起一丝波澜。

  而当年的旧案,周少丰不让佟子萤插手,佟子萤便没有再多过问这件事,加上本就是十多年前的旧案,翻查再复案非常不容易,但其实佟子萤知道,不管是他还是周少丰,都只是想得到一个真相,想恶人有所报应,至于是否翻案重审,根本不重要。

  他只需要静静地等待一个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