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先送你回罗家吧。”

  “不回罗家。”罗萍仪的眼神闪过一抹决绝,“送我回外公家。”

  罗萍仪的外公是周少丰,佟子萤一听心里暗暗咯噔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

  坐的是季慕城的车,季星辰早就被秦宇衡送回家了,只留下季慕城等在包间外,再次见到佟子萤净白且瘦削的上身,季慕城的眼神更沉了,上车后马上找了一件常备的衬衫给他穿上。

  这一幕看在罗萍仪眼中,有些麻木。她与季慕城的婚约已退,抗争过也毫无效果,如今自己这副狼狈模样,更不可能像以前那样撒泼出声。

  罗萍仪的脚崴了,但又不愿意给佟子萤看,只能先用冰袋敷着,把她抱上车后,佟子萤跟着她坐在后车座上。

  很快到了周家,二人把罗萍仪送进那栋大别墅时,周少丰的眼睛都要喷出火来了。

  罗萍仪一见外公外婆,眼泪顿时又出来了,周少丰看到罗萍仪狼狈不堪的模样,心痛慨怒,以为是佟子萤连累自己爱孙出事,连罗萍仪也劝不住,举着拐杖就想往佟子萤身上打。

  佟子萤知道这老人心中的悲痛,想着先躲过去再解释,可季慕城却不是这样想,他满目怒憤,一手紧抓住周少丰的拐杖,死死不放。

  “你们周罗两家的人,自私利己,逮着一个佟子萤就知道欺负他,真是恶心透了。”

  季慕城气怒至极,眼看佟子萤一汪好意被辜负还落得如此下场,胸腔难以自抑的怒火烧得他什么也顾不上,忍不住用力夺过了周少丰的拐杖,直接扔开了,仿佛多碰一秒都觉得脏。

  “萤,我们走。”

  不顾屋内人的反应,季慕城走到佟子萤身边牵住他的手,二人刚要转身离去时,罗萍仪叫住了他们,“等一下。”

  罗萍仪快步走到佟子萤跟前,脸上神色阴暗不定,几度犹豫后对佟子萤说道,“今晚我的事,还有五年前在承威集团前拐走你的人......”

  话说一半,罗萍仪喉咙渐渐发紧,不敢看佟子萤的眼睛,哑声,“都是罗锐谦让人做的......”

  天崩地裂。

  佟子萤整个人像机械故障般卡壳在原地,听完这句话后,全身冰冷,只知道要马上走,要马上离开这里。

  脚步匆忙慌乱,佟子萤脑子发胀得厉害,顾不上在自己身后呼喊的季慕城,直接冲出周家,跑至一半时,眼前仿佛一片漆黑,终于是忍不住,撑着路边一棵树干呕了起来。

  季慕城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急跑过去扶住他。

  可此刻佟子萤五脏六腑都像翻滚了一遍那般,浑身觉得恶心反胃。

  五年前,居然是罗锐谦!

  居然是那个狗崽子!!

  我要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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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回到了季慕城的别墅,佟子萤灰白的脸色让季慕城非常担心,生怕他一个人在1202会出什么事,硬是把他带回了别墅。

  今夜发生的事,忽然得知的事情让他分外恍惚,从离开周家至今,佟子萤一言不发,不哭也不说话,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神情木讷呆滞,除了一直紧撅着衣脚处,他几乎没有一丝动作。

  冰冷得仿似机器人一般。

  季慕城很是担心,煮了粥,但他不想吃,就连闻到味道都觉得恶心,只好让他先洗澡,可洗完出来,人依旧是呆滞沉默的。

  季慕城越发担心了。

  凌晨夜深,佟子萤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房间天花板上黑色的方形吊灯,一丝睡意也没有。

  “还是睡不着吗?”季慕城坐起身,“要不要我温一杯牛奶给你?”

  佟子萤摇头。

  季慕城没有见过他这般模样,反倒有些无措起来,要是佟子萤哭闹一场,他还可以安慰,可是这不言不语的,他真是完全没辙了。

  只能把他拥入怀中,轻拍着他的背安慰。

  不知过了多久,佟子萤在微弱的灯光中细细出声,“我想喝酒。”

  “现在?”季慕城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床头的电子时钟,已经是深夜两点多了。

  “嗯,现在。”佟子萤坐起身来,无神的眼睛看着他,仿佛在哀求。季慕城没了法,只好带他到酒窖选酒。

  一墙壁的红酒,香槟还有很多没有见过的,佟子萤不懂,让季慕城选。

  挑了一支,二人回到饭厅。

  空腹未免伤胃,季慕城端了些小吃出来。

  但佟子萤依旧一口灌了。

  一杯接着一杯,一眨眼,整瓶酒被他喝光了。

  佟子萤还不满足,拧了拧眉,“度数太低。”

  季慕城只好又去取了两支酒来。

  还是一口闷,半小时后,两瓶酒也空了,可佟子萤丝毫不觉醉,反而越发的清醒。

  季慕城心痛,不准他再喝了。

  佟子萤只好抱着空杯空瓶趴在桌子上,目光虚散,“我怎么就那么难喝醉呢?我也想醉一场,什么都不去想......”

  “萤。”季慕城沉沉出声,“跟我说说好吗?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

  关于五年前的事,他也很想知道。

  尤其是当他听到罗萍仪说,五年前拐走佟子萤的人是罗锐谦,而不是罗竟文口中的季泉天时,他觉得世界都凝住了。

  当初季泉天几番争辩,他因气头上,完全不听,爷孙二人隔阂了五年后,竟然告诉他这样的事实。

  他怎么就愚蠢到相信了罗竟文这头财狼?

  “一时之间......我自己也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静默了半晌,佟子萤依旧趴在桌子上,幽幽出声,“错把贼人认作父的心情,大概就是这样的。”

  “......”

  “真的很难受,很恶心。”

  佟子萤趴在桌子上,季慕城看不到他的脸,只听到他的声音仿似有鼻音,不忍心打断他,便静站着,听他说。

  “那天发生的事,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佟子萤的声音哽咽得厉害,“我很想告诉你,很想把所有事情全都跟你说,但是我现在脑子还是很乱,你能等一等吗……等我理清了,想好了,我再告诉你……”

  季慕城快步走过去,心痛地抱住他,“好,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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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萍仪被送回周家后,罗锐谦安排人对这位大小姐施暴的事自然已不是秘密,但碍于没有证据,秦宇衡的后巷也没有安装摄像头,周少丰只能是暗中找人在罗锐谦下班的时候,开车撞上这个恶毒至极的人,让他住了半个月院罢了。

  这事算是过了一段落,罗萍仪搬到周家后,却没有跟罗家与罗竟文划清界线。这周周末是罗竟文的生日,佟子萤依旧收到罗竟文让自己回罗家吃饭的邀请,尽管佟子萤并不打算去,但还是随口问了一句罗萍仪是否会去,便得知罗萍仪还是会回罗家的消息。

  也不知道是罗萍仪刻意隐瞒了那天晚上的事,不跟罗竟文说,还是她认为这件事由始至终的主犯都是罗锐谦,所以认定罗竟文无辜,总之现在,她就像夹在周罗两家中的棉花,飘忽不定。

  但佟子萤没有她那般大度,如果罗萍仪那天晚上说的是真话,五年前拐走他的人是罗锐谦,那也就是说,从一开始,罗竟文就对他说了谎。

  为了维护自己的儿子,把一切罪责推给季泉天。

  歹毒!

  而且,佟子萤不敢去确认,当年的绑架,罗竟文是否参与了其中,不然罗竟文为什么能如此及时赶到?

  除了真的巧合以外,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当时人在现场。

  想到这里,佟子萤浑身发抖,手脚一片冰冷。

  胃里的酸水又要溢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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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六月注定不太平,佟子萤已经回1202住了,这段时间他也是忙得脚不沾地,一边赶自己的论文,一边跟江教授学习,倒也算充实。

  季慕城出差去了,已经过了一周,归期还未定。这段日子他心里空空的,有些虚荡,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浑身都不得劲,闲着没事的时候还会莫名恍惚,怎也提不起精神。

  这日大雨倾盆,他在精神科一边查阅资料,一边等丁颂明最后一台手术结束,然后一起回家去。

  正翻着以前病人的病录,他眼尖发现到一个姓名单为字母R的病人。

  有些不解,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份病例要单用字母来表示。再仔细翻阅内容前后,发现这份病例连病人名字都没有标注。

  怎么回事?

  细看这份病历,上面记录病人患的是躁狂症。

  躁狂症在精神科并不算罕见,为什么偏偏这份病历要用单一个字母来标记,而且主治医生还是已经退休数年的科室主任,难道是很久以前的病例?

  佟子萤正疑惑,林玘来喊他了,说丁颂明的手术已经结束。

  佟子萤急忙把手上的病录放回原位。

  回到十二楼,经过被封的1201,佟子萤仍觉心有余悸,但季慕城已经把1201租了下来,现在十二楼就只得他们两户人。

  拧钥匙进屋,丁颂明突然说道,“听说罗锐谦明天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