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眸看了看秦宇衡,又低下头,“我还有话对你说。”

  秦宇衡‘哦’了一声,“你说。”

  也不知道是酒吧的灯光本身略暗,还是季星辰的帽子故意戴得太低,眼前少年的脸上明暗不定,忽然挺直身来,直面着秦宇衡。

  被季星辰一直紧盯着,秦宇衡心里莫名咯噔了一下,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四目相视,这种不好的预感成真,秦宇衡听到这辈子最真挚且虔诚的告白,“我喜欢你。”

  二十八岁的老青年呆住了。

  世界安静,意识飘散仿佛在神游外太空,未等他反应过来,小朋友还红着脸噔噔噔地跑了。

  说完就跑?这是什么青春偶像剧的情节?

  秦家三少难得的不冷静。

  这算啥回事?

  人站在原地约摸过了十多分钟,直到经过的酒保疑惑地问他,为何站在办公室门前,他才回过神来。

  为何,他也想问为何!高牧远!你出来!你怎么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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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日子,秦家一家老少都感受到自家老三的恍惚,但都忍着没作声,直到有一天早上,他把酱油当咖啡喝了,大家伙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三哥,你咋了?”

  老四关怀备至,忧心忡忡。

  “他还能咋了,肯定又是被女人甩了。”

  秦大益满脸嫌弃,无情打击。

  “三叔还真没有女人缘啊。”

  小侄子装作老成,最后总结。

  秦宇衡不屑跟这群姓秦的傻子说话,溜到他邻居家去,说找傅治,可惜傅治他妈说小治不在家。

  秦宇衡更惆怅了,不死心地又溜到傅治的邻居家,说找高牧远。

  这一片小区都是独栋自带花园的别墅楼,这三家人是相处了大半辈子的邻居,高牧远的妈妈诧异秦宇衡的出现,还说他家牧远早就搬出了本宅,小衡你不是知道吗?

  小衡当然知道,但是小衡恍惚,忘记了。

  走在小区道路上,小衡恍惚得想躺在地上滚。

  他秦宇衡活了这么些年,突然被男人表白,怎么想都不是一件好事。

  而且还是个比自己少了快十岁的男人。

  这么一想,更不是一件好事了。

  秦宇衡滚回家里的沙发,躺在上头把整张沙发都占了,秦大益看他那颓废的模样就来气,把他赶了出去。

  于是无处可去的秦宇衡去了傅治的餐厅。

  在家里已经没什么胃口了,一到傅治餐厅隔间里,看到季星辰那张同等人高的大海报,直接是连饭都吃不下了。

  咋那那都有这位小朋友?还能不能让他安生了?

  只好回酒吧。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他觉得,这事得要跟高牧远说一声。毕竟自己没有这个心,而且高牧远是季星辰的老板,说不定这位小朋友只是一时心瘾起,错解了自己的情感与心意,被自家老板提拔指点,这不就有可能拨乱反正了吗?

  这么想着时,酒保忽然敲门,说季星辰来了。

  秦宇衡脑瓜子咣咣咣的痛。

  正跟酒保说推托自己不在,让他把人打发走,殊不知季星辰已经站在办公室门前,还把自己刚才找借口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秦宇衡的脑瓜子更痛了。

  还是站在办公室门前说话,仅相隔一天,二人的气氛变得分外尴尬。秦宇衡的眼睛左瞟瞟右瞟瞟,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有愧,压根不敢直视季星辰的脸。

  季星辰还是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这次他没有解下口罩,看到秦宇衡的模样与反应,其实也猜到了几分他的意思。本是想自己表白了,给了他一天的时间,怎么也能给个回应,没想到,这个回应居然是要被拒绝。

  季星辰自小众星捧月,父母宠爱,身边人迁就,哥哥虽然寡言,但也对他处处关照,出道的资源不知比别人优越多少,可以说是要什么有什么,头一回喜欢人就要被拒绝,一时年少气傲,不知是生气还是懊恼,冷冷开口:“昨天我对你说的话,让你很为难吗?”

  这下轮到秦宇衡支吾了,为难倒算不上,他根本没有这个心,严格来说,他是烦恼,烦恼不知道如何开口拒绝。

  但既然季星辰主动来问了,那他只好坦诚说明了,想了想,折返回办公室,把季星辰昨天送的小礼物递还给他。

  “这份礼太贵重,我不该收的。”

  季星辰看了小礼盒一眼,包装未拆,还是昨天晚上自己送出去的模样,顿时心灰意冷。

  这是他自己亲手做的玻璃石,是上次跟季慕城一起出海时捡到的,他觉得很漂亮很特别,第一时间就是想分享给秦宇衡看,便亲手做了一个玻璃石吊坠送给他。

  秦宇衡一眼未看,怎就知道它贵重了?

  心意被辜负,季星辰紧抿着唇,漠然地接过礼盒,眼眶都红了,却没有哭出声,也没有说话,盯着手里的礼盒站了一会,转过身默默走了。

  反倒让秦宇衡有些不是滋味了。

  这小朋友就这么走了?他为此烦恼,提前想好一大堆安慰劝说与鼓励的话,完全没有施展的空间,还有,这巨大的愧责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爱就是爱,不爱就拒绝,怎么搞得他像个坏人一样?

  秦宇衡挠了挠头发,也不管了,转身走回办公室去。现在等这位小朋友自己想通更好,要是心软走过去一番胡乱安慰,反倒添了乱。

  可没过多久,酒保突然冲进办公室来,“老板出事了!”

  呸!你老板才出事!

  呸呸呸!你才出事!

  结果,是真出事了。

  还是大事。

  秦宇衡一听到季星辰在酒吧后巷跟别人打架,吓得人都傻了,急忙抄家伙,带了几个人冲向后巷,正好见到一个凶神恶煞的红衣男人朝着季星辰的脸揍了一拳,把他整个人看炸了,想也不想直接冲上去,给了这小混混一脚极狠的。

  你丫的浑身上下这么多地方,好揍不揍揍他的脸?等下高牧远和傅治要怨死自己了。

  秦宇衡是混夜场的,这档子事不知道解决过多少回,他持着自己人多场子大,马上把季星辰护在身后,正要吓唬那两个不知来头的小混混,没想到余光一瞟,发现角落处竟还躺着一个女人。

  走近瞧真些,要命!这人不是罗萍仪吗?

  场面一时混乱,秦宇衡搞不懂眼前的情况,只能问季星辰是怎么回事。而那与他们对持的两个混混,也许是看到秦宇衡手上的铁家伙和身后的好几个人,知道自己打不过,骂了几句飞快溜了。

  秦宇衡也不追,毕竟自己的酒吧就在这一片区,能不惹事就尽量不惹事了。

  “你没事吧?”

  秦宇衡急忙转身查看季星辰的脸,心里顿时一阵哀嚎,又肿又红,他已经能想象到自己的下场了。

  “我没事。”季星辰却是不在意,反倒指了指正躺在地上,衣衫不整狼狈不堪的罗萍仪,“她才有事。”

  秦宇衡赶紧蹲下身去查看罗萍仪的情况,忽地听见身后一阵急促的跑步声传来,转身看去,竟然是季慕城与佟子萤。

  看来是收到季星辰的消息赶来的。

  佟子萤跑得飞快,车一停马上钻出来,压根没等身后的季慕城,远远见到躺在地上,衣衫被撕扯得破烂的罗萍仪,眼睛一下子直了,飞快地冲到她身边,“罗萍仪,你怎么样。”

  罗萍仪捂住自己身上被撕破得仿如虚设的碎布,咬着牙流着泪摇头。

  佟子萤急忙把自己的衬衫脱了给她穿上,又仔仔细细地检查她身上是否有其他伤口,发现她脚崴了,马上问秦宇衡借了点地方,赶紧把人抱进酒吧里去了。

  独立的隔间,只得罗萍仪,佟子萤与季慕城。发生这种事,尤其是看到罗萍仪现在这副模样,佟子萤已经猜到几分了,尽管有未遂的可能,但见她哭得不能自已,那些建议她报警和去医院检查的话,顿时说不出口了。

  “知不知道是谁做的。”佟子萤不说,季慕城却不想浪费时间去安慰她,尤其是佟子萤一直光溜着上身,他心里别扭得很。

  这种事,早一步报警解决,才是最好的做法。

  道理都懂,但理智却没剩下几分,罗萍仪再一次吸了吸鼻子后,呜咽着声说道,“知道。”

  知道就好办事了,季慕城正想继续公事公办时,佟子萤却发现罗萍仪的肩膀抖得更厉害了,心里不忍罗萍仪被咄咄追问,便把季慕城赶了出去。

  只得二人的房间分外安静,气氛不仅尴尬,还格外诡异。

  良久后,罗萍仪终于是哭够了,淡淡出声,“没到那一步,我不报警。”

  佟子萤听懂了,哦了一声,又点了点头,既然不报警,那得要先送她回家。虽然发生了这档子事,但那两个小混混已经跑了,一直呆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这毕竟是秦宇衡的酒吧,妨碍人家营业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

  而且罗萍仪刚才也说了,知道是做的这档子事,看来思路还是清晰的,估计不报警也会有别的解决办法。

  佟子萤站起身,“那我先送你回罗家吧。”

  “不回罗家。”罗萍仪的眼神闪过一抹决绝,“送我回外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