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名夺利的是娱乐圈,追求艺术的同样是娱乐圈,但是显然二者并非同一个圈子。薤白十分庆幸自己可以逃离前者,同时也更加期待将来还能在后者的舞台上争取来一个自己的位置。

  让自己明白这一切的,正是眼前睡得正香的商陆。

  商陆虽然没有用具体的话来告诉薤白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也从来没有否认过任何人的活法,但只要站在他身边,仿佛就能短暂地共享了他的视线。原来站在高处真的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原来曾经让自己寸步难行的泥沼从高处望去竟是一片奇景。

  当视野被拓宽、思维不再狭隘的时候,很多痛苦与困难都不攻自破,一切问题也都迎刃而解了。

  薤白如今不会再继续祈祷商陆可以遇到同类了。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个性,那份个性又绝对是独一无二的,擅自将人分类,又擅自将会在同一种场合说出同一种的话的人当做同类,是一种很不尊重每一种个性的行为。

  让薤白意识到这一点的,是和商陆站在同一高度的那些人们。一只脚踏进神仙领域的甄远峰,对人类感情没有兴趣的冯树才,怕极了寂寞而疯狂抓住一丝温存的贠伟辉,只是站在那里就自带领导气场的张航,轻轻松松就能将高调化为平凡的王曜华……

  他们每一个人都活得不一样,每个人都自成一派。

  大家也许需要朋友,需要合伙人,需要支持者也需要竞争者,但他们需要的不是同类。

  他们需要的并不是能够理解他们的人,而是想要去理解、尝试着去理解他们的人。

  薤白捧起商陆的手,轻轻地亲吻了一下他的手背,终于接受了商陆曾说过无数次的“有你在我就不会寂寞”。

  “谢谢,”薤白凝视着商陆的睡脸,小声念叨着,“我爱你。”

  熟睡中的商陆并没有听到这声告白,但薤白也并不是说给他听的,那更像是一种单纯的有感而发。他给商陆掖了掖被子,然后绕了一圈从对面爬上床,一点一点蹭到商陆那一边,枕着同一个枕头,安心地合上了眼。

  不带保留地摔了一跤的商陆,在转一天体会到了短暂的残疾滋味。受伤当天还觉得只要不动就不会疼,一觉睡醒之后就吵着要吃止疼药了。他觉得自己就正如医生的妻子所说的那样,这点儿疼都忍不了,简直不是男人。

  好在他还有人宠着。

  商陆看着正在帮自己冷敷肩膀的薤白,突然傻笑了起来。

  “怎么还笑了呢,疼傻了吗?”薤白也跟着笑了一声。

  “好多了,”商陆看着薤白那因为拿着冰袋而冻得通红的手,“真的好多了,你把冰袋放下吧,手都红了。”

  “没有那么凉,”薤白说着换了个手,然后转移话题,“你昨天应该算是杀青了吧?常总还说让我不要告诉你,其实他昨天对你最后那场戏夸个没完,说光是在监视器里看你的眼神都被震慑住了。要不是经费有限,他还想单独给你开个庆功宴,现在看来也就只能等你好了之后再请你了。”

  商陆一点儿不觉得自己拍得有多投入:“居然效果那么好的吗,我当时满脑子里都是快点儿拍完快点儿逃命的,楼门口温度还挺高,烤得我整个人都快升华了。”

  “辛苦了。”薤白把冰袋轻轻地敷在商陆的头上。

  “你呢?什么时候杀青?”

  “在等常总通知,如果没有需要补拍的镜头的话,应该也算是杀青了。”

  “这部电影拍得还真是快,果然常总一上头,效率就会很高。”

  “听说他已经打算通宵剪片了。”

  商陆突然想到如果今年年底这部电影可以初步制作完成,那他说不定还能拿去给张航他们看一看,不过最近为了把电影拍完,实验上的进度也落后了些。原本的计划只是把需要交付给军队的项目做完,但现在甄远峰有意将另外一种算法交给张航,让他们本来就不富裕的时间变得更加稀缺。

  “接下来就是需要争分夺秒了。”商陆说完,尝试着坐起来,“不能再这么躺下去了,我下午去实……验、室……”

  肌肉发力的时候,浑身难受得比想象中还要剧烈,他咬着嘴唇勉强坐了起来,感觉疼痛以脖子为中心发散到整个上半身,连头都跟着疼。“我真的好像被人打了一顿啊。”

  “逞什么强呢,躺下吧。”薤白没有着急地制止他,“甄教授那边也知道情况,不是说了叫你康复之后再去学校吗?”

  头昏脑胀的商陆再慢慢地躺回床上:“事情还没办完,没法心安理得地躺着……早知道昨天就不摔得那么狠了。”

  “大家都夸你演得就跟真的一样,警察说见过现场版的被击毙的画面,就跟你昨天拍的镜头没什么区别。”薤白有些兴奋地夸赞着,“这就是天赋吧?我可能都不知道该怎么演。”

  商陆记得自己上一次拍被人打死的片段时,薤白也在旁边目击了拍摄过程,那次也是因为演得过度逼真,导致薤白吓得晚上都睡不着。但是这一次明明同样是个死亡片段,薤白没有流露出半点儿不安,反而兴致勃勃地跟自己说现场的细节。

  这种态度上的转变倒是成为了让商陆感到骄傲的地方,他有足够的理由去相信薤白终于能够从自己身上感受到安心了。想来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几乎没有过磕磕绊绊,所有的不愉快都是当时发生当时解决,吵架也全都是出于担心对方的安危,吃醋也不会维持几个小时。旁人听来恐怕是相当平淡的伴侣关系,但商陆认为,这份平淡才是最澎湃的激情。

  “演戏这个事,一定要往真了演,那肯定就不是演了。”商陆平静地回答,“我碰巧记性好点儿,看到的场景就忘不掉,复刻起来会很容易。也就只是那样而已,其实没什么技巧。”

  薤白真的摆出一副受教的表情,默默点头:“原来如此,也确实,我好像过分强调表演了……”

  “你是科班出身,强调表演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我其实也不是很懂,只是当初有个电影学院的老教授给我上过几次课,说拍摄不一样类型的作品需要有不一样的风格,主要看导演想要拍成什么基调。我顶多也就拍一拍这种现实题材,戏路不宽,谈不上专业。”商陆说得十分诚恳,“但你就不一样了,你在拍戏的时候,我真的能从你身上看到一个和你完全不一样的人格。”

  “哈哈,你这是在哄我开心吗。”薤白坐在地毯上,脸搭在床边,和商陆将将是鼻子碰鼻子的距离,“我要是真有那么厉害,早就被捧上神坛了。就像是王曜华那样,不需要暗箱操作也不需要炒热度就能轻轻松松拿下海选进决赛的名额。”

  “为什么这里又会出现王曜华这个名字……”

  “你听我说完,”薤白摸了摸商陆的脸,“我也是慢慢才从心里接受,真正的优秀甚至不需要什么天时地利人和,假如你没能够在一个行业脱颖而出,只能说明天赋不够。认清这一点,接受这一点,然后再去努力就好了。想想这个努力的过程也很有意思啊,一步一步向上爬,能慢悠悠地看到沿途风景,逐渐习惯山上稀薄的空气,不会缺氧也不会发生高原反应。所以成功只有两种方法吧,绝对的实力,和永无止境的努力。”

  商陆意识到薤白真的已经不把王曜华当作什么需要警惕的对象了,在自己还小心眼儿地介意着对方时不时会提起第三个人的名字的时候,人家早就能从别人身上提纯到人生真谛了。

  这么说来,自己也算是见证了薤白一步一步向上爬的姿态吧,尽管商陆真的不觉得薤白曾经堕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