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得是讲究,越是好的茶,越要讲究,要一步一步让它发挥到最好喝的程度,这才是作为茶来说最有价值的结局。”老先生话中有话,说完看了看商陆的表情。

  商陆慢慢地点着头:“品茶都能学到做人,不愧是自古一直延续下来的茶文化。”

  常老先生又拍了拍商陆的大腿:“你也不愧是清华的高材生,我都不知道搞数学的也对这些感兴趣。”

  “哈哈常叔您过奖,有趣又有内涵的东西谁不喜欢呢。”商陆拿捏着用词,心里虽然谨慎,但看上去却是谈吐自然。

  老先生欣慰地点点头,等到水烧开的时候,又给商陆继续认真讲述着冲泡的手法和注意点。半小时过去,四杯茶终于摆在四个人面前,不同于常山和常山母亲端起茶杯直接就喝,商陆和常老先生还沉浸在茶文化里,一边聊着一边举杯对着阳光看了看水面的黄色光环,看完又凑近杯子闻一闻,最后才是小口细细地品着。

  “好茶!”老先生满足得表情都充满回味,然后长叹了口气,“这茶我得收起来,不然一会儿来人了都得给我喝咯。”

  “哈哈,茶就是要用来喝的啊,喝得人多了,那开心的人也就多了。”

  商陆这么一说,常老先生就摇了摇头:“有的人配不上这茶,不懂茶的人喝了好茶、那就是在浪费。”

  “那坏了,我远远没有常叔这么懂茶,在听您讲这些之前,好坏我都分不出来。我以前可真是浪费了不少茶叶啊。”商陆故意用遗憾的语气说。

  “你看,你今天愿意听我聊茶叶,这就说明你拥有喝这茶的资格,大多数人啊,连这种资格都没有。这是一种态度的问题,又是一种心态的问题,你懂不懂?”

  “好像有点儿懂了。”

  “你懂了。”常老先生注视着商陆的双眼,然后露出中肯的笑意。

  聊到这时,常家门铃再次响起,这次走进来的人是韩家三口。

  常老先生一改刚刚充满善意的笑,换上一副充满距离感的客气表情,与韩家一行人笑脸相迎。

  “常部长,过年好过年好!给您拿来的酒已经让人放去酒库了,您可得好好尝尝。”韩建涛的父亲长得一副精明的样子,西装革履的看上去十分精神,虽然走来的时候带来了一阵门外的寒气,但笑得却像春风迎面,跟常老先生热情地握了握手。

  常老先生半站不站地起身跟韩建涛的父亲握手拜年,两个人一副几十年的老朋友的模样互相寒暄着家长里短。但常老先生一边跟老朋友聊着,一边叫平姨把桌上的茶具撤掉,说再拿点儿热茶来给韩家的人。

  商陆自然也是第一时间站起来了,毕竟这屋子里就他辈分最小。他在等着韩部长跟常老先生拜年的时候,目光落在韩建涛身上,笑着朝他点点头说“韩总新年好啊”。

  韩建涛也朝他点头:“你也是,新年好。”

  “哎哟?陆陆这是跟建涛认识?”常老先生余光瞧见商陆和韩建涛的互动,有点儿夸张地把大家的注意力引到商陆这边,而且还换了个亲切的昵称。

  商陆没想到常老先生这么快就要把自己拉出来给韩部长介绍,有点儿受宠若惊地朝常老先生点点头:“工作上受过韩总不少照顾。”

  “我们家建涛没给你添麻烦可就不错了。”韩部长把韩建涛挡在身后,主动站出来跟商陆客气着,“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吧?”

  “第一次见,韩部长您过年好,我叫商陆。”商陆见韩部长有握手的打算,立刻先一步伸出手。

  这面子给到了之后,韩部长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用力握住商陆的手、上下一晃:“今后建涛帮不到你的地方,你就直接来找我。”

  “您可真是太客气了,哈哈,我只是个小演员,顺便做做投资、做做数学,哪儿会有事情需要麻烦到韩部长啊。”

  “你看这小子就喜欢谦虚,”常老先生又拍了拍商陆的背,示意他快跟着坐下,然后朝还站在茶几对面的韩部长他们说,“他这还顺便做做数学呢,我看啊,指不定是个多厉害的天才。小韩你记得那个脾气特别怪、特别有个性的数学博士吗?”

  韩部长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韩建涛先想到了常老先生说的是谁,于是在父亲耳边小声说了句:“应该是说甄教授吧。”

  “哦哦,哦哟,可太记得了,谁能不记得他呢。甄远峰嘛,那还是我们建涛高中同学呢!”韩部长说着,退到侧边坐下之后,他的妻儿才跟着拘谨的坐在他身旁。

  这时候平姨也端着茶杯过来上茶,韩部长看着那些茶杯放到大家面前之后,才又紧接着问:“甄教授怎么了?”

  常老先生指了指身旁的商陆:“我们陆陆是甄教授选的徒弟,他正跟着甄教授做研究呢。”

  韩部长一惊,转过头看着韩建涛:“你知道这事儿吗?”

  韩建涛也一惊,他根本没想到父亲会问自己这种问题:“去年就听甄远峰提过一句,说是看到了一篇很感兴趣的论文,决定要破格把论文第一作者招进自己的项目组,现在想想那说的就是商陆吧。”

  商陆头次听说还有这回事,也跟着一惊:“我还以为甄哥是抽签决定找我当苦工呢。”

  “甄教授可做不出那种事,”常老先生像是很清楚甄远峰的为人一样,“那人是真有自己的境界,好些年前咱国家上面大力扶持研制开发咱自己国家的飞机,但是有个核心技术怎么都搞不定,当时我们不少人都跟着发愁,最后兜兜转转地找到了甄教授。具体是什么技术咱也都不太清楚,但是听说有甄教授的计算,让咱国家的飞机研发时间少说要缩短了两倍。这都是咱自己人才听说过的事,这事要是公开出去,不好说会不会有人要威胁到甄教授的性命。”

  商陆记得这件事还是甄远峰亲口说给自己听的,说是对NS方程的解析有一定突破,简化了飞机的流体力学问题,从而缩短了飞机风洞试验的时间,大大降低了研发成本。但是同时也意味着甄远峰今后都只能被关在中央的笼子里,没办法和世界上其他少有的同类交流。

  于是这种禁锢在中央的人口中,就成了“保护甄远峰的性命”了。

  商陆对此感慨万千,但除了感慨,还有一部分替甄远峰打抱不平的心情:“纳维-斯托克斯方程是millennial prize的其中一个问题,内容是证明NS方程总有平滑及唯一的解。我们甄哥多年前在这方面就有小小的突破,也是靠这个突破来帮助国家。他原本想拿这个成果到世界去、跟其他水平一流的数学家好好交流一下学术来着,但他说不知道怎么的护照就被没收了,他说这是他多年来最大的遗憾。”

  这一句话出口,一屋子人就只听懂了后半句,至于前半部分商陆具体是在说什么,他们就像是听到了一门外语一样连发音都没记住。

  其中韩建涛的反应最为强烈,他攥紧双手,用力地深呼吸了一下:“护照被没收?从来没听他说起过。”

  “也不叫被没收,我们也都是没有护照的,和国家利益有直接关系的重要人员在出国之前需要做一系列的申请,得到批准之后护照自然就会发到手里了。”韩部长有些尴尬地向商陆解释着,“估计就是当初向甄教授解释这一点的人没能让甄教授理解这其中的重要意义,国外很乱,像是甄教授那种级别的数学家,很有可能会被暗杀。”

  常山这时候笑了一声,问道:“那甄教授按照流程好好申请的话,也是可以出国的了?好家伙,陆陆,你可得回去快点告诉甄教授这个好消息,不然这遗憾不就要怀抱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