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自古以来就是这样讲的,所谓性,是个吃喝同级的需求,是使人能够身心健康的活下去的不可或缺的行为。这个行为本身没有任何罪恶,没有丝毫负面的价值,不过就是社会的复杂性转移到了行为上。与这个行为有关的不好的事情发生的时候,人们往往不会思考社会性的问题,而是去指责这个行为本身。”袁文倩起身翻了翻柜子里的论文。

  “我怎么、怎么有点儿没听懂呢……”薤白听得云里雾里。

  “举个例子来说的话,就是发生QJ事件的时候,大家去指责犯罪者不老实,去指责受害者不检点,指责网络不干净、让人接触到性方面的诱惑。但是谁都不会去深度思考为什么犯罪者要去犯罪,为什么受害者会成为犯罪者的目标。在生活水平、教育水平比较高的城市里,这种犯罪行为的发生率很低,人都是一样有差不多的欲望,当然了可能有些强一点、有些弱一点,但按照区域来规划的话,每一个区域的确都存在着强与弱的人群,反而是其他的社会特征影响了犯罪率。啊,找到了,是这篇论文。”袁文倩抽出一个档案夹,放到桌子上摊开。

  三个研一的学生凑过去看了看标题——《论教育深度与社会稳定之间的关系》。

  “是……陈教授的论文啊。”李东翻了翻那片论文的纸张,“我靠,这种水平的论文都可以出版了吧?”

  “被出版社退回来了,说是上面不允许大家去公开讨论和性有关的问题。甚至还把教授给骂了一顿呢,说他拿着国家的钱不干正经事情。”袁文倩耸了耸肩,“可是很多人的心理问题,都是跟这个敏感字息息相关的。可惜了,我们国家不让讨论。”

  三个学生突然深感无力,纷纷趴在桌子上,陷入沉思。

  “我们其实是有研究成果的,但是这个成果不被认同,更不会被落实,所以不能说我们的研究不够前沿,而是在把研究结果展开给群众的这一步上出现了致命的断层。”袁文倩笑着拍了拍三个人的脑袋,“但是至少,我希望你们可以理解,可以去正确的认识到人类的欲望,并且正视这些欲望。当你们真的可以正视这些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就可以驾驭它们了。”

  蒲薤白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重点。

  “薤白,尤其是你,”袁文倩这个时候突然点名道,“你因为觉得不好意思,所以拒绝和商陆探讨这个问题,这其实是你的心理障碍。你为什么会觉得这件事不好意思呢?”

  “我……为什么呢。”薤白顿时紧张起来。

  “是因为过去发生过不好的经历吗?这件事甚至可以追溯到你很小很小的时候,弗洛伊德的性心理发展五阶段你们应该都还记得吧,从出生开始,一直断断续续到青春期结束,五个阶段当中哪怕有一个阶段出现了错误的诱导,都会影响到人对性的正确认知。”袁文倩敲着响指,指着李东的鼻子,“说,五阶段分别是几岁?”

  “0到1,1到3,3到6,6到13,13到20。”李东机械性地背诵着脑子里的知识。

  薤白心情沉重地闭上眼睛,他思考了一下,自己至少在三个阶段都受到了非常不寻常的诱导,尤其是最后的青春期。“好吧,你说得对……那么,我有什么可以自我修复的方法吗?”

  “说出来你的创伤,说给更多的人听,正视创伤,认可它是你人生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与创伤和解。”袁文倩坐回位置上,朝薤白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蒲薤白苦恼的低下头。

  “如果你觉得,在你身上发生的事情,会让我们对你的看法产生改变的话,那大可不必。”袁文倩看向李东和许若琳,“你们觉得呢?”

  “你可以不说得很详细,”李东耸了耸肩,“不过其实那些让你痛苦的根源,说出来的话,反而会轻松很多。”

  “我有看过你退圈之前的记者发布会哦,我那时候就觉得你真的非常厉害了,而且说句不太好的话,我……其实早就偷偷查过你的过去啦,网上都有人在说,好的坏的。但是神奇的是,那一点儿都不影响我自己对你的判断哦。”许若琳也说得非常真诚。

  蒲薤白重新抬起头,他直起腰,清了清嗓子:“其实那段过往,我已经不觉得痛苦了。偶尔想想还会觉得挺搞笑的那种,不再痛苦了。不过倩姐说得很对,我之所以会觉得这个话题让我不好意思,是因为如今我依然会下意识地认为,这种行为是羞耻的,是会被唾弃的。”

  袁文倩微微地笑了一声,十分好看,也十分温柔:“潜意识真的很难纠正,就像是养成的习惯很难改变一样。不过,谈改变的话,不要去想着最终的结果。让你一下子就对这种话题毫不在意,那恐怕是不可能的,但你可以循序渐进地给自己定一些小目标。而且,我想要向你指出一点。”

  “什么?”薤白充满期待地看着袁文倩。

  “你并没有病入膏肓啦,你没有严重的心理障碍,毕竟你在和我们聊这个话题的时候,就没有很保守啊。你会和我们抱怨,但不敢和商陆直接去交谈,或许是因为你对亲密关系还有一定的保留。”袁文倩把桌子上的论文推给薤白,“但是我们都一致觉得,你是个悟性很高的人,你自己应该会理解的,不过就是需要时间。”

  薤白觉得自己在研究室收获到了受益匪浅的知识,他带着论文回到车上翻阅着,一边看一边等待着商陆。

  论文写得相当学术,其中数据占了大量篇幅,薤白看得头疼脑热,终于跳到了最后的结论。用学术的语言去探讨这件事的话,似乎一切都没了羞耻性,薤白静下心来深呼吸了一下,抬头看到商陆正从教学楼里走出来。

  最近一个礼拜,薤白每天都会来接他。

  起初薤白是以“我不放心”当作借口,后来想想,他根本就是乐在其中。薤白就是喜欢看着商陆从教学楼里蹦蹦跳跳走出来的样子,大多数时间商陆都会跟其他学生结伴儿走出来,偶尔是和研究室的大神们一起,有说有笑、表情轻松。

  薤白一直以为所谓的热恋期根本就是荷尔蒙骗局,一旦激素水平降低,他们再也找不回原来的感觉。但现实却告诉他并非如此,薤白近来明显感觉自己对商陆的冲动有增强的趋势。

  当初刚刚同居的时候,薤白一直都有一种幻灭感,毕竟他和商陆的生活步调完全不一致,吃饭的时间、饮食习惯,睡觉的时间、睡觉姿势,这些没有同居的时候只是偶尔会一起经历的事情,双方都会互相迁就,根本不会体现出问题。但是同居之后,总是迁就着就会疲劳,于是两个人都开始慢慢地向对方展现自己的习惯。

  薤白喜欢干干净净的躺在床上,但商陆却能穿着脏兮兮的牛仔裤坐在床上吃东西。薤白睡觉时喜欢侧身蜷缩着依靠一些什么,商陆则是会在深度睡眠时偶尔出现轻微的鼾声、直接把薤白吵醒。薤白上厕所时喜欢坐在马桶上,但商陆在解决小号时通常都是站着、还不掀开马桶圈。

  完美的男友是不存在的,到底还是需要自己去忍耐一些什么。烦躁了头两个月之后,薤白发现自己似乎已经习惯了商陆的那些习性,并且留意到商陆也在有意识地去调整那些小毛病。

  后来商陆学会了回家之后换上居家的衣服,吃饭要规规矩矩在卧室以外的地方,上厕所的时候会留意着掀开马桶圈。这些变化悄无生息地发生着,并且商陆从来不会炫耀什么,也绝对不会说“我为你做出多少改变”。

  意识到这一点的蒲薤白,认为商陆就是最完美的,对于自己而言,那就是最完美的伴侣。

  然后,就是在这个瞬间,蒲薤白突然想到商陆为什么会在亲热这件事上有所收敛。

  和冯树才道别之后,商陆跑着走到薤白的车旁,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都说了你不用特意来接我,你可以去参加社团活动的啊。”

  薤白扭过头看着商陆:“商陆。”

  这严肃认真的语气让商陆浑身一僵,都不用薤白再多说什么,他就已经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哪儿做的不对了。“怎、怎么了?为什么要用这个语气喊我的名字,我今天没有乱吃东西,药也吃了。”

  薤白笑了一声:“你干嘛这么怕我啊。”

  “不是,我不是怕你,我是怕你生气。”商陆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摸了摸薤白的胳膊,“怎么了啊。你要是不想去参加社团活动,那咱就回家。”

  “什么跟什么啊,不要怕,话说就算是我生气你也不需要害怕啊,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薤白无可奈何地摸了摸商陆的头,“我是想和你说一说有关……咳,有关床事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