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起石本来以为听到这句话之后会平静不少,但事实却令他自己都感到困惑,他不仅没有平静,反而更加烦躁了。“你又接触过苏木多少次?你能看出他有什么问题?”

  商陆也想不通了,他觉得阳起石现在的情绪很复杂,不是一眼就能让他看明白的。而且从动作上来判断的话,阳起石似乎还有点儿焦虑和愤怒,商陆发愁地叹了口气,他觉得阳起石说的对,自己是真的不愿意在薤白以外的人身上费太多心思。“这么说吧……你刚说苏木给人灌药,就这件事。”

  “这件事?”

  “遵纪守法的人不会想到这种行为的,就算是想到了,也不会付之行动,这是正常人。苏木不仅动手了,还动手了好多次,甚至习惯了,甚至还以此当做乐趣,这就是不正常。”商陆尽可能平静地说。

  这种事情即便是商陆不进行总结,阳起石心中早就有了同样的想法,他摸着自己的膝盖,沉重地叹了口气:“我从来没和别人说起过,有时候我真的非常佩服赵问荆,他明明同样是在利用苏木,但却不会被苏木控制。所以这么多年以来我都觉得把苏木交给赵问荆是最好的选择。”

  “赵总不会被控制那难道不是因为赵总根本就不在乎苏木怎么样吗,说真的,只要苏木不去杀人放火……哪怕他真的杀人放火了,我感觉赵总都会想办法继续榨取他的价值。”商陆带着点儿情绪说着气话,“恐怕赵总就没有像你一样,还想过把苏木送进牢里。”

  听完商陆这句话,阳起石表情有些僵硬,他郑重地转过身面对着商陆:“你认为苏木没有杀过人吗。”

  “……卧槽,他真的杀过人?”

  阳起石研究着商陆的表情,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我之所以想把苏木送进牢里,是因为他是真的差点儿害死小白,要不是你不顾一切地去现场救人,恐怕蒲薤白早就死在周莨菪的手里了。”

  商陆的大脑瞬间嗡嗡作响:“什么意思?为什么苏木还会跟周莨菪扯上关系?”

  “周莨菪是怎么才会知道小白的住所,怎么才知道小白身边的保镖的详细信息,这些你想过吗。”

  商陆当然想过,他一直认为是贠伟辉将一切信息送给周莨菪的,但是现在看来,阳起石似乎有不一样的情报:“你的意思是,苏木告诉他的?”

  阳起石没有说话,只是点头。

  “你有证据?”

  “有,酒店的行政酒廊的大堂经理录音了。”

  商陆用力揪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随后从沙发上站起来,快步在办公室里走了两圈,最后一拳捶在办公桌上。

  “关于小白的住址,就算是苏木不说,周莨菪也可以通过跟踪的方式获得。但是当时那位保镖私下里的行动,周莨菪是怎么都不可能知道的。我想来想去,唯一有可能知道这些、还打算对小白不利的,就只有苏木了。我和那位保镖已经是很多年的交情,当初……偶尔一起吃饭的时候,我也会带上苏木一起。”阳起石没有制止商陆的发泄行为,而且继续将他所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商陆没有吭声,而是喘着粗气盯着阳起石。

  在这种眼神的逼迫下,阳起石只能继续说道:“警方将所有罪责都归结在周莨菪身上,审问的时候,周莨菪也没有供出苏木,只是说他派人跟踪过保镖。苏木就这么逃过一劫,我不想就那么放过他,所以到酒店去找线索,发现大堂经理竟然想通过那段录音来让苏木彻底塌房,也是巧了。那段录音,我备份了很多份,都已经匿名发给警察了。”

  “你发了?”

  “对。”

  “警方没有反应?”

  “警方……”阳起石昂起头看向商陆,“是常山他哥哥的手下。”

  愤怒到极点反而能够冷静下来了,商陆无奈地合上眼睛:“赵问荆和常山……那么痛快地签约了薤白,愿意白白养他两年,看来也是心里有愧。”

  “除了报警,还有其他的办法,只要大范围发给媒体就可以了,苏木代言过很多产品,出演过很多主旋律电影,拍过很多大IP电视剧,在中国年轻一代的偶像里算是影响力很高的顶流。一旦有了负面消息,上头也不会坐视不管。

  “但我选择了报警,结局就是被赵问荆他们拦下,迅速让苏木和赵纯结婚,把这一桩婚姻推上热搜。在我看来,一个偶像倒了,我们还可以培养下一个偶像,赚钱的道具而已,总会有的。但是牵扯到赵纯,那就是牵扯到名媛圈子,紧接着就是上层社会。

  “赵问荆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他就是想要保住苏木。事到如今我也和光影签了合同,大家都是同一艘贼船上的,没有人是真的清清白白。我……咽不下这个口气,和苏木当面对峙,结果就是他被以死相逼。”

  阳起石一口气说到这里,停顿下来双手揉了把脸:“他拿着那杆笔,扎进自己的脖子,血流下来,我的脑子就也变得不正常了。商陆,商陆啊,我他妈的,是真真的认为苏木是个该死的东西,他都不能算是个人,留下来就是祸害。但是,为什么,在看到他真的想要寻死的时候,我却没办法……”

  可能是阳起石的自述过于冗长,商陆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他这一次给阳起石倒了一杯冰水,然后重新坐在他身旁:“没办法放他去死吗。”

  阳起石长久地盯着那杯再次被装满水的杯子,朝它伸出双手,轻轻地捧着:“我也是个不正常的人,我是人渣,我也该死。美好的东西,我也喜欢,小白也好,你也好,真的是让人充满了憧憬。但与美好截然相反的,我……并不是真的那么讨厌啊。”

  “你愿意说说你喜欢苏木的哪里吗?”商陆耐心地问。

  “早上……起床的时候,走到起居室里,总能闻到咖啡的香气。不是用咖啡机打出来的浓缩咖啡,就是手冲咖啡那种,苦中带着点儿酸味。我从来没有说过我喜欢什么样的咖啡,因为曾经我不在意这种无所谓的细节,咖啡而已,能喝就够了。但是后来我发现,我只喜欢喝他给我准备的那一杯。但是一杯咖啡而已,那又算什么呢,换成钱的话顶多也就二十块。就是那二十块钱的东西,就只是那二十块钱的东西。”阳起石捏住水杯,看着冰水溢出来。

  商陆的确不理解这个世界上居然还会有人对苏木那种人动了感情,但他不理解的事情很多,没必要一一去仔细研究。当一件不理解的事情出现的时候,接受它就可以了。“我不会原谅苏木,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他能为他曾经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但我觉得阳哥不需要因为自己对苏木动了感情而感到苦恼,本来生理上的事情就很难用理性去解释。”

  阳起石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我也不是为了安慰你,接下来说的就只是事实而已,”商陆用力拍了一下阳起石的肩膀,“就算是苏木不去告诉周莨菪,也会有人用更卑鄙的手段利用周莨菪去做丧尽天良的事。那个人才是真的厉害,比苏木要牛逼多了,如果不是苏木搅局,让周莨菪的行动充满破绽,那么我甚至都有可能没机会救下薤白了。”

  阳起石的嘴唇动了动,困惑不解地看向商陆。

  “至于那个人是谁也不重要了,”商陆无奈地耸了耸肩,“那都已经是国家的人了。看来,任何人、任何组织,都会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大家嘴里的公平大概就是骗小孩儿的东西,只有强大的那一方,才是正义。”

  “你服气吗。”阳起石突然问。

  商陆笑了一声,摇摆着双腿,咋舌晃了晃脑袋:“服个屁。”

  阳起石也跟着笑了笑:“等你也强大起来的时候,在比你弱小的人眼中看来,你也是不公平的代言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