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愣了一下,看了看蒲薤白,又看看赵问荆:“保守治疗,其实没有任何必要了,拖一分钟风险就会倍数增加。实话说,这手术即便是非常成功,患者的预后恐怕也不会很好。不过还是有康复的可能性的,这就是要看家属的抉择。”

  赵问荆最烦医生的这种撇清责任的嘴脸。

  “但是我其实对患者有些私心,这话我身为医生是不该讲的,但……”医生放下片子,叹了口气,“既然有那个可能,不管你们怎么想,我都是想去尝试一下的。”

  “手术吧,”沉默许久的蒲薤白突然开口道,“手术吧,如果他的家属怪罪下来,我来承担责任,绝对不会让医院被责难。”

  赵问荆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目光重新审视着身旁的蒲薤白,明明这个人看上去就算下一秒昏倒都不奇怪了,但表情却非常坚定,像是真的已经预见了所有不好的结局、但还是决意要前行一样。

  “好,因为是紧急的手术,联系不上父母双方也已经没办法了。”医生朝薤白点点头,“如果出了问题,我们一起承担责任,大不了就上法庭,让法官来判决。”

  被剃光了头发的商洋很快就被推进手术室,路上蒲薤白一瘸一拐地跟着,在手术室门前,蒲薤白低头很轻很轻地亲了一下商洋的额头:“我等你,等你回家一起吃饭,你爱吃的东西,我全都给你准备着。别害怕,小洋,一定会没事的。”

  蒲薤白最后和医生对视了一眼:“文哥,麻烦你了。”

  “不麻烦,倒是你亲了商洋这个画面……啧,挺带感。”胡跃文戴上口罩,朝蒲薤白竖起大拇指,然后开玩笑地说道,“我要是有机会能看到商陆,我一定告诉他。”

  赵问荆一头雾水地看着那两个人互动,等到手术室的门再次被关上,他才走过去问薤白:“怎么你和那个医生还认识?”

  “不知道认不认识,我还是没想起来他是谁……”蒲薤白按着头上的伤口,“这要不是因为我还记得赵总,我都怀疑自己是失忆了。”

  旁边的护士打断两个人的对话,“手术估计要很久了,我先带你去外科看看你的脚和头上的伤吧,我看你那伤口又开始流血了,恐怕需要缝针。”

  赵问荆也嘱咐薤白快点去:“你去吧,我在这里等消息。”

  但薤白依旧不愿离开:“我手机不知道掉哪儿了,万一有什么消息的话……”

  “可以联系我啊!”护士自告奋勇,“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赵问荆看着护士那个过度兴奋的样子,立刻看穿了护士恐怕就是蒲薤白的粉丝,他突然就有点儿不放心让薤白一个人离开了,所以打开手机确认了一下助理的所在地。

  不过恰逢此刻,走廊尽头处传来急匆匆地脚步声,赵问荆抬头便看到商博强和另一个高个子男人的身影。

  “薤白,赵总,”商博强最后小跑了两步赶上前,第一时间注意到蒲薤白的惨状,立刻眉头紧蹙,催促地语气说着,“怎么在这儿站着,是没人管你还是怎么回事?”

  薤白在看到商博强后,情绪有了些波动:“爸,您快到妈妈那边,妈妈现在是在妇产医院,医生说很危险……”

  “我知道,刚刚常总联系我了,”商博强说着,和赵问荆点头代替打招呼,然后搀扶着蒲薤白,“你妈现在稳定下来了,我还和她通了话,她让我先来看看你和洋洋的情况,所以不要担心你妈了。你做检查了没有?”

  听到张巧智平安,蒲薤白高高悬起的心也算是稍微有了点儿着落,不过紧接着他又指向身后的手术室:“小洋、小洋颅内出血,情况很危险,刚刚被送进去手术。”

  赵问荆在旁边认真看着商博强的表情,发现对方在听说亲儿子情况危险的时候,表情并没有太大动容,只是沉重地叹了口气,握了握蒲薤白的手。

  “薤白,人各有命,到头来谁都没办法为别人负责,唯独只能靠自己。洋洋从小到大没有哪个阶段是活得顺风顺水,但是大大小小的手术都撑过来了,可能就是命硬。而且就算是你在外面担心,也没有任何作用,不如好好的,现在好好的,先去休息一下。”

  商博强这番话让赵问荆深感意外,好像这一整晚发生的所有事都不在他的预料之中,同时也理解了商陆平日里为什么总是那副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态度。

  就算是父亲没有爱过儿子又如何呢,基因就摆在那里,他们可真不愧是父子。

  不过如果站在蒲薤白的处境来想,能够得到伴侣的父亲的安慰,一定会安心下来吧。赵问荆下意识地认为蒲薤白是在为这场车祸感到自责,他以为蒲薤白会认为“只有我还好好的站着实在是抱歉”。

  结果就连这一点,赵问荆都没猜对。

  蒲薤白反过来握住商博强的手:“唯独只能靠自己这个我不认同,给小洋手术的医生被称作教授,同样的手术他做过十一台,有一半都成功了。那应该是个很好的医生,所以这不能归结为命。”

  商博强也愣了一下,点了点头:“这倒也是……”

  “爸,您还是快点儿到妈妈那儿去吧,小洋的手术恐怕还要等好久才会出结果,这里我和凡哥留着等消息。”蒲薤白似乎已经度过了刚刚精神恍惚的状态,声音和逻辑都变得清晰起来。

  商博强抬起头看了看身旁那个身高直奔两米的大高个子,然后不再犹豫:“那,梁凡,你留这儿,我们保持联系。”

  “我知道了,舅舅您快去吧。”大高个儿连忙点头儿。

  赵问荆发现自己看不懂局势,未免有些尴尬,待商博强走后,干咳了一声,看向那位大高个儿:“你是……表亲?”

  “是啊,我是商洋他们的表哥,您好,我叫梁凡。”梁凡客气地朝赵问荆点头问好,“这阵子跟博强舅舅一块儿出差,真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种事……薤白,我先带你去处理一下你身上的伤吧。”

  “对对,你们快去,对了我还挂了号,”赵问荆把单子递给梁凡,“商洋这里我守着,梁凡,留个联系方式吧,一会儿有事儿方便联系。”

  赵问荆目送梁凡和护士搀扶着蒲薤白一点点走远,他自己终于能坐在椅子上松了口气,然后联系着常山:“老常,听说张巧智没事了?”

  “什么没事儿了,你听谁说的没事儿了!”常山那边语气很焦急,“羊水都破了,但是没有开指,生反正是生不下来了,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还受了惊吓,根本没力气生。可是孩子没足月儿,刚做了检查,说心肺功能不全,多半保不住,医院建议引产。但是张巧智怎么都不同意!就是不愿意签字!”

  “等会儿,商博强刚刚来这边说他还跟张巧智通过话……”赵问荆再次紧张起来。

  “是通过话,张巧智跟他说让他先去看看薤白和商洋的情况,骗他说自己暂时没事儿。我看不懂他们!我一外人都要急疯了!把我认识的所有干医疗方面的朋友都拉进了一个群问他们现在还能怎么办,但是怎么感觉他们当事人一点儿不着急呢!”

  赵问荆发愁地拍了一下脑袋:“都叫什么事儿,怎么一家子都是一个脾气。刚我问阳起石,阳起石说商陆也是一脸淡定,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心态平静。他们是一家子都缺少什么感性的基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