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起石盯着手机屏幕,看着“蒲薤白”这个名字,然后默念了两遍。

  他对薤白没有什么愧疚感,反而是期待更多一些,阳起石一直期待着蒲薤白可以完成梦想来着。当初那个在法院上木讷地盯着法官的漂亮的少年,辗转多年,人生终于算是走上了正轨,阳起石以为蒲薤白的厄运已经结束了呢。

  不知道司半夏知不知道蒲薤白出事了……阳起石思前想后,决定给吴英泽发消息:“小白的事你听说了吗?”

  吴英泽回复得非常迅速:“听说了,我本来是打算陪着赵总一块儿去天津的,但是小夏现在情绪很不稳定,我不能离开她。”

  “她也知道了?”

  “当然知道了,发现那个视频的人就是她。本来大家都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来着,只有小夏一眼就看出来了画面里的薤白。”

  阳起石站在等待出租的地方,拿着手机,看着吴英泽发给自己的消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回复些什么。

  吴英泽也没有等他的回复,而是继续问:“赵总说商陆已经知道了,他什么时候回来?”

  阳起石对吴英泽这个问题感到很意外:“飞机一会儿就起飞,要在上海转机,落地也要凌晨两点半了。”

  “我知道了,等过会儿小夏稳定点儿了,我也过去。”吴英泽给阳起石发完这条消息后,无意间叹了口气。他放下手机,扭头看了看还在昏睡的司半夏。

  晚上司半夏在看到那条视频的时候,听办公室的人说她整个人都在发抖,然后抓起来车钥匙嘴里念叨着“我得过去”,还没走到门口人就晕了。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司半夏抱到休息室,叫了救护车,顺便通知了吴英泽。

  救护车等来等去都不到,司半夏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越来越苍白,很快就有同事注意到司半夏的裙子上染上了血迹,一群人都吓傻了,直到有个女同事小声念叨了句“不会流产了吧”,吴英泽才终于不再抱希望于救护车。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这么大力气,抱起司半夏跑去停车场,超速超车闯红灯到了医院,在急诊室门口等了一阵,等来了医生的一句“住院保胎吧”。

  明明前两天他们还携手在镰仓的海边散步,为没有出生的孩子起了个男女通用的名字呢,所谓的造化弄人是不是这个意思来着?

  吴英泽坐在床边,脑子还没有转过弯儿来,不知所措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想起来的人居然是商陆。他不自觉地想着如果商陆在的话、商陆会如何如何,想到,要是商陆在的话,兴许蒲薤白他们都能免于事故。

  “英泽?”胡思乱想的时候,吴英泽听到老婆的声音,赶忙回过头握住她的手。

  司半夏看起来还很恍惚:“我怎么在医院呢,我要去天津,我得去……我得过去到薤白的身边。”

  “赵总和常总过去了,不要担心,现在还没有什么坏消息。”吴英泽尽量让语气听起来正常一点,“吓坏了吧,哈哈,你都把肚子里的宝宝吓到了。”

  “英泽,”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枕头上,司半夏无声地哭着,“薤白没事吧?”

  “那个视频我也看了,看着没那么严重。估计就是手机坏了才联系不上的,过会儿找人借个手机说不定就打电话过来了呢。别想太多,啊,没事儿的。”吴英泽揉着老婆的手指,“你说说,他要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回来北京看到你被吓得差点儿流产,那他肯定会更自责。所以你现在就好好休息,保持好心情。”

  “我现在好后悔,”司半夏握着吴英泽的手,“那天从东京回来的时候,我为什么要拦着商陆不让他送送薤白呢。万一薤白出了什么事,那他最后……最后一次和商陆告别,都没有好好的、没有好好的……”

  “别胡说,我们想点儿积极的情况啊,可能薤白现在好好的呢。”

  “我不是个好姐姐,”司半夏摇着头,“我自私、又自负,不讲理还想占便宜。”

  “说什么呢这是。”吴英泽哭笑不得,心里琢磨着她怎么又开始自我反思了呢。

  “老阳说得对,我就只是个喜欢耍性子的臭丫头,我什么都不是。”司半夏摸了摸小腹,忍着疼,朝着空气念叨,“我什么都不是,也没有资格成为谁的母亲。”

  吴英泽听到这话,突然生气了,他用力地拧了一下司半夏的脸颊:“半夏,成为父母,不需要考核,不需要谁来赋予我们资格。就只是因为孩子出生了,需要依附一个人来生存,而我们有有良心,所以才会喂养。你不需要成为多么伟大的人,我也不需要。我们浑身缺点又怎么样呢,任性、自私,又怎么样呢?不如说,就是因为你是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才会感到谢天谢地。

  “我没办法和完美的人相处,同样的,完美的人也根本不需要我。所以幸好你不完美,我也不完美,这样我们才有在一起的缘分,才有在一起的价值。

  “假如说你只是单纯不想要这个孩子,那我们去把它拿掉,我不希望今后你不情不愿的被一个小孩儿耽误了今后的人生。但如果你想要留住它,可因为害怕自己不能成为一个出色的母亲所以不敢留住它,那不要怕,你没有的那份勇气,我有。”

  司半夏渐渐止住眼泪。

  吴英泽眼神十分坚定,他松开司半夏的脸颊,凑过去吻了吻她的泪痕:“不要说自己什么都不是,你是我的妻子,这可是法院都承认的。”

  司半夏再次哭了出来,不过这一次不再是悲伤的眼泪了。

  吴英泽察觉到老婆细微的情绪变化,终于能够松了口气,当他再次哄着司半夏入睡之后,一个人坐在安静的夜里,脑子再次无法控制地联想起有的没的。

  比如就在前一天,商陆送走他们的那天早上,薤白为了不让在场的司半夏和吴英泽感到尴尬,拒绝了来自商陆的告别吻。吴英泽本来以为自己并没有把这种小事记得这么清楚呢,但是现在,只要稍微合上眼,他就能回忆起当时薤白的表情。

  “过两天还会再见面呢,”薤白的语气无奈又带着些宠溺,笑着戳了一下商陆的胸口,潇洒地说了声,“快去公司吧,社长。”

  吴英泽绞尽脑汁想去回忆当时商陆的表情,他想回忆起商陆当时到底有没有和薤白好好道别,“再见”,“路上小心”之类的话,到底说没说呢?

  说与不说其实都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说了的话,吴英泽会稍稍地为商陆感到安心一些。如果那真的是最后一次告别,他希望商陆对薤白好好说了“再见”。

  从东京前往上海的飞机顺利进入了平流层,机舱内安全带的警示灯已经熄灭,头等舱的人都开始调整座椅,躺下来找个舒服的姿势准备休息了。

  商陆坐在靠近走廊的位置,没有看杂志,没有看手机。他无法控制地回忆起很多过去的细节,细微到每一句话,以及和自己对话的人的每一个表情。

  几个小时前他还一直都和薤白保持着联系来着,因为之前一个月总是不能及时回复薤白的消息,所以他认真反思过、并且用心悔改了。哪怕只是抽空回一个“嗯”,商陆也绝对不会漏掉任何一条消息。

  所以他对薤白今天的行程了如指掌,早上八点起床,吃过早饭后和母亲出门逛公园,中午去吃了披萨自助,下午去了妇产科医院。薤白没有开车,因为出门找停车位的话很麻烦,他不想让母亲一个人落单,也不想让她在那么热的天气下从暴晒的停车场走到门诊。所以薤白叫了出租车,去的时候司机一路都很健谈。

  检查很顺利,结果也都处于安全范围。薤白还把报告单拍给商陆看,还追加了两张和母亲一起的自拍合影,调侃着医院里的人起初以为自己是年轻的小白脸儿。